第37章 章
第 37 章
“崔灏言!”
顏渺喚着身前人, 可那人只是勉力彎了彎唇角,好看臉龐變得煞白,往日紅潤的嘴唇此刻毫無血色, 只有蹙起眉頭暴露了他此刻的痛苦。
明明已經傷的這般重,他居然還安慰她:“我沒事。”
聲音虛弱無力,帶着一絲顫音。
崔灏言倒在顏渺的懷裏, 靠在她纖弱的肩頭。
顏渺想查看他的傷, 卻被他擡手攔下,他用力的牽着她, 好似以後再也沒機會了那般。
女子被吓壞了, 眼淚奪眶而出,語無倫次的喊他的名字。
混亂很快被制止,那射箭之人逃得異常迅速,被抓到的刺客無一不是服毒自盡,最後竟是無一活口。
直到大夫趕來,顏渺才恍然發覺她已随着侍女的腳步移到了廂房中。
傷在後背,不能倚靠平躺,唯有借力支撐住才能用力拔出箭矢。
大夫迅速檢查傷口後,開口道:“還請大小姐移步,容老夫為二公子醫治。”
顏渺立時就要起身,可剛有動作, 身側之人便悶哼一聲,似乎是扯到了傷口, 再仔細一看,昏迷中的男子竟不知何時緊緊抓住了她的衣袖, 讓她不能離開半分。
這......
大夫也皺了眉頭,伸手去拉, 卻是難以分開,只是救治要緊,讓意識不清醒的病人松手顯然不大可能。
“還請大小姐閉上眼睛,勿看。”說完這句,大夫便令左右侍者将人扶起,竹青色的外衣早已被血液浸透,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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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衣剛褪,空氣中的血腥味又濃重了幾分,顏渺羽睫輕顫,知道不合規矩,卻還是沒忍住偷偷睜開一絲縫隙瞧。
男子的身體很白,是那種不正常的白皙,偏偏看上去很結實,手臂上的肌肉很鼓,背部卻鮮血淋漓,甚至還錯落着數道鞭傷痊愈後留下的傷痕。
他過的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好。
果然,世家大族的光鮮輝煌只存在于表面,內裏,都是一樣的陰私狼狽。
大夫老練的拔出箭矢上藥,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幹脆利落,中箭的人連悶哼都沒有,只有額頭的冷汗和皺起的眉頭暴露了他所承受的巨痛。
單單只是瞥了一眼,就覺得十分疼痛,又想到這一箭原本是要落在自己身上,是崔灏言幫自己擋了這無妄之災。
這件事她一定要查清楚,不能讓他的傷白挨。
雪白的繃帶一層一層纏上傷口,穿過肋下最後在腰側固定。
良久,廂房內飄起苦澀的藥味,一碗湯藥灌進去,男子蒼白如紙的臉色紅潤了些。
看着大夫松了口氣,顏渺緊張的情緒也跟着松懈下來。
“崔二公子傷勢嚴重,雖未傷及要害,卻刺入的極深,大小姐若是有心,便多照看些,若是起熱,便将這劑藥喂他服下。”大夫交代完,留下藥方,便提着藥箱往t外去,別處還有好些受傷的顏氏子弟等着救治。
一直待在山頂也不是辦法,這裏夜晚露重風寒,最不适宜養傷,好在顏玄璟很快安置了轎子和身強力壯的武夫來接他們回去,凡是受傷的族人全都安置在山莊內僻靜的院子中養傷,其餘受了驚吓的盡數安撫。
顏家主在議事正廳大發雷霆,連下數道命令,加強防護,找出刺客。
顏渺守了大半夜,一直等到崔灏言沉沉睡去才離開。
剛換下繁瑣的衣袍,就聽下人來報,說是崔家大公子前來拜訪,兄長問她要不要過去見一面。
顏渺一心念着受傷的崔灏言,哪裏分得出神去見旁人。
“我就不去了,替我同兄長問安。”
涼亭中,顏玄璟正在烹茶,衣袖翻飛間,淡褐色的茶水注入碧水青天碗中,淡然自在。
“你許久未歸又突然回來,想必崔氏族人不會讓你那麽輕易的離開。”顏玄璟分一盞茶給他。
對方接過,啜飲一口,評道:“上品。”仿佛對剛才的話聞所未聞。
顏玄璟哈哈一笑,“澤言兄,你還是這般沉穩的模樣,我那遺失多年的妹妹性子也悶,若真許給你,怕是要無聊死。”
崔澤言今日前來是奉族長之命前來探望他那名義上的弟弟,但他并不想探望一個自己生厭的人,索性轉道來顏大公子處讨杯茶吃。
“說真的,我這妹妹性情好模樣佳,雖說性子軟些,但在我心裏配你那是綽綽有餘,你就真的不想娶她?”
“玄璟,我已心有所屬,你莫再要為難我了。”
顏玄璟給他添上新茶,笑道:“顏崔兩家聯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不論有沒有我妹妹,你與崔二勢必要有一人娶顏家女,不過好在崔二對她頗為上心,瞧着也還算般配。”
“既是良緣,那便祝他們長長久久。”崔澤言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複而拱手,“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顏玄璟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笑着搖頭:“你這人......”
穿過九曲長廊後是一片假山群,崔澤言從東而入,往山下去,恰好與西邊來的顏渺錯開,連照面都沒打。
崔灏言依舊沒醒,面色蒼白的躺着,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顏渺正絞了帕子幫他擦拭。
“怎麽這般久了,還是沒醒?”
随侍崔灏言多年的侍從回道:“大小姐,我家公子體制特殊,生起病比旁人更難恢複些。”
顏渺伸手壓上他的脈搏,“這是為何?”
侍從面露難色,“小的不知,這是公子的私事。”
這侍從服侍崔灏言多年,最了解主子的脾性,卻連主子的身體狀況都不清楚,也是奇怪。
食指找準脈搏微往下壓,顏渺指尖下傳來比常人要快的震顫感。
他的脈搏怎會跳的如此之快?
實在是古怪。
他這樣子絕非箭傷所帶來的。
還有他身上的傷痕,究竟因何而得。
細碎的額發被汗水浸濕,顏渺想擡手擦拭,卻被溫涼的手指捉住,再看榻上人,已是悠悠轉醒。
“你醒了。”
崔灏言淺淺的笑了下,因在病中,他的皮膚極白,像清冷易碎的白玉,只是看着就讓人心疼。
此刻他眼中氤氲着霧氣,卻極清澈,眼尾泛着薄紅,活脫脫一個病美人。
“真是糟糕。”他說。
顏渺不解,問:“怎麽了,可是身上有哪裏不适?”說着便要查看他的傷口,卻被他虛虛擋住。
只聽崔灏言聲音虛弱道:“意中人在身側,我卻鬓發散亂,容顏憔悴,你看了只怕會更不喜歡我。”
顏渺怎麽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些話,抿嘴笑道:“怎會,都說崔家二公子俊美如谪仙,原本我還不信,現在看來竟是真的。”
“渺渺竟也會打趣我了。”崔灏言虛虛握着她的手,一時半會她也忘了抽出來。
“方才我摸了你的脈象,感覺很奇怪,你自己知道嗎?”
崔灏言偏頭望着她,露出一絲苦笑,“報應罷了,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訴你。”
崔家長子和次子并非一母同胞,卻是同為嫡出,崔灏言的母親是繼室。
“兄長那時年幼,受下人蠱惑,認定是我和母親鸠占鵲巢,言語上多有不喜。”能想象一個不足五歲的男孩乍然失去母親,卻不得不看着父親再娶的畫面。
“我們一同長大,兄長很優秀,君子六藝無不奇佳,我很崇拜他,私下裏常常以他為榜樣,母親也希望我們能多親近,那時的族長知道我們有隔閡,便将兄長叫過去談心。”
崔灏言微仰起身,神色激動,“也就是那日,他親手送來了母親的藥膳。”
“他在藥膳裏下了很多藥,企圖毒害母親。”
顏渺歸家不久,卻也知道顏家的掌事夫人如今還好好的活着。
顏渺推測道:“他沒有成功對不對。”
“那日我在外游玩,回來後太渴,等不及茶水,便喝了藥膳。”崔灏言似乎被卸了力氣,“我從來不知道光風霁月兄長也會做這等卑鄙之事,也幸好喝下毒藥的是我,才能撿回一條命。”
顏渺左思右想,都無法将下毒之事與那個一身正派的崔大人聯系在一起,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你可知我有多恨,幼時與他相處,他雖表面不喜我但偶爾也有照拂,我心中一直将他當作最敬仰的兄長,他卻想害我的母親。”
“抱歉,牽扯到你傷心事了。”萬萬沒想到他們兄弟二人會有如此深的隔閡。
“渺渺,兄長對你無意,早在你失蹤之後,他便義無反顧地獨上京城,期間多次要解除婚約,與其選他,不如選我。”
自歸家至今,顏渺總覺的崔灏言待她的感情很突然,就像是一個自己從來不認識的陌生男子突然出現在你面前,說他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
“想必幼時很多經歷你都忘卻了,可我記得很清楚,一直不敢忘。”
“你還記得小時候你救過我的事嗎?”
顏渺努力回想,卻還是搖了搖頭。
崔灏言也不強求,“無妨。”
他雖說無妨,卻還是難掩失落,顏渺不忍心再看他,借口看藥離開了。
走到門口時,被他喊住:“渺渺,刺殺一事明顯有備而來,他們的目标是你,而我只想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