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男子微微一愣, 像是想起了什麽,旋即又笑着解釋:“顏家主和大夫人,自然是渺渺的雙親。”
興許是雙親二字帶來的沖擊太大, 讓她一時之間忽略了男子稱呼的變化。
女子低着頭走路,沒應聲,心裏卻驚起無數疑問。
爹爹一直告訴她, 娘在她幼年重病離世, 因為難以放下,才讓她随母親姓顏, 她一直以為自己出生在一個幸福美滿但上天不公的家庭裏。
可現在, 突然有一群人出t現,說她是什麽大小姐,說她的親生父母。
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男子接着道,“幼時,我們常常在一處玩耍,你、可還有記憶?”
他說的很真誠,似乎真的很希望她記得。
可是腦海裏空空如也,關于幼年,除了苦澀的湯藥和爹爹沒日沒夜衣不解帶的照料,什麽記憶都沒有。
她搖了搖頭, 男子也只是淺笑,“無妨, 以後還有機會的。”
男子溫柔的幫她拂開花枝,邊走邊道:“你五歲時不慎丢失, 顏家主和大夫人找了你許多年,每每得到你的消息便竭盡全力去尋, 可次次都沒有結果,幸好上天不負有心人,終于在今日尋得。”
看他的神情,聽他的語氣,他說的這些應該都是真的。
顏渺聽着內心微有觸動,可她心裏最挂念的還是把她養大的爹爹。
“我爹爹他病的重不重,現在如何了。”
男子倒也知道幾分,便全都告訴了她,“謝老爺不小心傷了手臂,已經找最好的醫師看過了,過不了多少時日便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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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手臂受傷,顏渺心裏一急,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直直走到男子前面去。
那位自稱灏言的男子搖頭淺笑,也跟了上去。
一進到廳內,就看主位上坐着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人,穿着莊重講究,像是貴族出行才會有的裝扮,旁邊的美婦人正焦急着看着她來的方向,身側的中年男人正低聲安慰着她。
顏渺與那美婦人視線交彙,美婦人臉上洋溢出失而複得的笑,那笑帶着奪眶而出的眼淚。
她撐着木桌從位置上站起,神色激動的望着她,捂着嘴哽咽的說不出一句話,眼神卻一直看着她,像是十分害怕她從自己眼前消失。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顏渺的心間,很奇妙,很......酸澀。
她不知該說什麽,只聽旁邊的男子道:“顏家主,大夫人,渺渺她回來了。”
美婦人這才朝她走來,她走的很急,差點要摔倒,只聽她喚了聲:“渺渺。”
這聲渺渺與那夢境中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出一轍。
幾乎是瞬間,她便确定這就是那個女子。
大夫人小心翼翼地牽起她的手,哽咽道:“渺渺,我是阿娘啊,你小時候最喜歡阿娘了。”
她......原來是有娘親的。
“是阿娘的錯,是阿娘把你弄丢了。”大夫人哭着道,“娘不求你原諒,能見你一面娘就很知足了。”
這時,顏家主也走了過來,看着哭成淚人的妻子和失而複得的女兒,滿眼感概,“渺渺,我是爹爹。”
原本,那美婦人自稱阿娘的時候,顏渺只有震驚和無措,可顏家主說自己是她爹爹,一下把她喊醒了。
“我有爹爹。”話說得很堅定,不容任何人質疑。
顏家主明顯一愣,身上那股家族上位者的氣勢即将出現時,崔灏言及時出聲:“渺渺剛回來,還很勞累,不如讓她先去歇着,至于返程一事,我們稍後再議。”
顏家主面上好看了許多,面對多年未見的幼女,他雖然心中喜悅,可多年掌權總讓他不由自主的露出威嚴。
返程?他們要把自己帶走。
那爹爹怎麽辦,他還病着。
顏渺将自己的手抽出,連着往後退了一步,聲音清潤卻帶着拒絕:“這位夫人,我想你是認錯人了,我有父母,我也記得他們。”
顏夫人的手僵在空中,心都要碎了。
兩行清淚順着美麗的臉頰滑落,她哭着道:“我怎麽可能認錯,你養父已經全都說了,你是他撿回來的,并非親生。”
“你胡說!”她少有這般生氣的時候,從小到大,都是爹爹一手撫養她,吃穿住行所有的一切都給她最好的,請最好的教習先生教她琴棋書畫,爹爹的愛從來都是真切的,就連婚事也為她求了一條高路。
顏夫人抓住她的手,求證道:“你腰側有一處朱砂痣,那是生來便有的,娘說的對不對。”
顏渺想要掙脫的手頓住,她腰側确實有那樣的胎記。
“你走丢的那天,你身上帶着一塊梅花圖案的玉佩,還有繡着你名字的香囊,你還記得嗎?”顏夫人小心翼翼地問,顏渺也順着她的話回憶。
她好像确實有一個繡着她名字的香囊,只是因為很舊了,便一直收着沒在用過。
可是爹爹告訴她,她的母親姓顏啊。
“渺渺,我們母女整整分離了十五年啊!”突然被顏夫人抱進懷裏,顏渺嗅到了她身上月麟香的氣味,這個味道像是在夢裏聞到過好多次,她也一直以為這是故去娘親身上的氣味。
——
顏渺身後跟着念夏,主仆兩個一起來了謝老爺的院子。
此時的顏渺五味雜陳,腦海裏還回蕩着那些人的言語,似乎每一句都是真的,可每一句都在隔開她與爹爹的關系。
院子的門大開着,像是預料到她回來那般迎接着,走進去,還能聽到李管家由遠及近的寬慰聲,緊跟着的是一聲長長的中年男人的嘆息。
那聲嘆息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感,有無奈,有苦惱,有傷心,卻獨獨沒有後悔。
顏渺一進來就看到謝承臉色蒼白靠在躺椅上,一個胳膊被包紮的嚴嚴實實,旁邊的李管家正在為他倒茶。
謝承今年也四十多歲了,一張面容爬上了不少皺紋頭發也花白的許多,前段日子外出做生意,路上遇到了手持利刃的劫匪,不慎手臂上被砍了一道,那群匪徒又毒又狠,在兵器上抹了毒藥,也幸好謝承命大遇上了平溪顏氏的車隊,才堪堪撿回一條命。
謝老爺轉頭看到顏渺,竟是想用那受傷的手臂撐着自己坐起來,這動作可把李管家吓一跳。
看着許久未見的女兒,謝承既憤怒又無奈,只痛心疾首道:“你還知道回來!”
她和離的事,他這個當爹的竟是最後一個知道。
顏氏車隊每年都會行商至京城,往往會聽說許多京城中的言論趣事,榮安王世子與其原配夫人和離一事也在其中。
若非遇上平溪顏氏,謝承還不知道要被她蒙在鼓裏多久!
謝承是個脾氣大的,但這氣性來的快,去的也快,他也從來不亂發脾氣,尤其是對待自己寵愛的女兒。
顏渺直直的跪在地上,鼻尖酸澀難忍,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那般往下掉落,“爹爹,渺渺不孝,現在才回來看您。”
謝承急急的上前兩步,揚起的巴掌半響也沒能落下來,最後直直的打在自己腿上。
“你真是、你要氣死你爹啊!”
在夫家過的不好,也不同家裏說一聲,每次都是一封問安的信件,真話摻雜着假話拿來糊弄他。
也是他這個當爹的沒本事,只想着讓女兒嫁進高門不受輕慢,卻忘了高門大戶本就會看不起商戶出身的她。
當初,就應該留她在永安招個上門女婿,也比被那些人傷害強。
謝承又想到什麽,忽而自嘲一笑,癱倒在椅子上,失意道:“也不是,我不是你親爹,氣死也就算了。”
“爹爹!你永遠是顏渺的爹爹。”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也不得不确信幾分,前廳的那些人,縱然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可這也不能隔斷她與謝承十幾年的父女之情。
她心裏,還是偏向謝老爺的。
謝承看着她,感嘆道:“不枉我養你一場,你先起來。”
父女兩個坐在桌前聊天,顏渺親自斟茶。
李管家受謝承的命令,從寶盒裏取出一塊玉佩,那玉佩要比平日佩戴的小一些,上面的圖案是梅花,像是特意打來給小孩子玩的。
那枚玉佩玲珑剔透,品相更是極品中的極品,謝承把玉佩遞給她。
“這是你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這枚玉佩并非謝承拿走,而是顏渺幼時不喜,常常偷偷扔掉,最後竟陰差陽錯留在了他這裏。
“我不記得這枚玉佩。”
“你那時年幼,又生着病,不記得也正常。”
謝承把自己撿到她的事統統告訴了她。
十五年前,謝承的妻子病逝,他悲痛欲絕,想要随她而去,可家中生意還有幾筆未曾交付,守着誠信便打算把餘下的生意做完再去赴死。
他的妻子葬在雨霧山底,那裏氣候溫和,人煙稀少,無族無宗之人死後都埋在那裏,謝承與妻子相識于微末,兩人感情很好,一起吃了不少苦,可妻子命薄,在苦盡甘來之時撒手人寰。
謝承無法接受這樣t的結果,多次想要一死了之。
安葬儀式過後,他們乘船返回。
水波悠悠蕩不動心死之人的眼眸。
直到謝承出神之際,他看見船身不遠處有個嬌小的身影緊緊抱着河上的一條破樹枝在掙紮,他想也沒想就跳了下去。
水流湍急,他原本求死的念頭在這一刻全然化作撲向小女孩的力量。
被救上船的小姑娘,就是當年的顏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