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酒館老板和鐵匠的證詞
酒館老板和鐵匠的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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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 利昂娜卻沒有直接去酒吧,而是先去了趟酒館不遠處的電報站。
沒辦法, 誰讓沙利文警司偏偏在提到“火”的時候打斷她,真是讓人不得不起疑。
往龐納拍了封電報,主仆二人這才往酒館走去。
與昨晚的熱鬧不同,上午的黑犀牛酒館中人少到可憐。
畢竟正經人白天都是要幹活的,只有極少數的酒鬼會在一早上就把自己灌個爛醉。
再次踏進這間酒館,利昂娜還有一點小尴尬……
但這也沒辦法。原本只是想低調地暗中調查,可現在線索人物都死了, 她也沒必要搞那些沒用的。
為了盡快揪出那個潛伏在鎮子裏的殺人魔, 利昂娜相信大部分人都不會再有隐瞞。
果然,在得知本·瓊斯的死訊和利昂娜的身份後,老板并沒太多猶豫就開口了。
“雖然說死人的壞話不太好……但他的死一定讓很多人松了一口氣。”
經過最初的驚訝後, 酒館老板顯得很平靜,只一邊擦着杯子一邊咋舌感慨:“說實話,他能活到現在都是吾主保佑。我時常有種預感,他那種人早晚有一天會被人捅死。”
利昂娜倚在吧臺前點頭:“聽說他是個敲詐勒索的慣犯,可每次敲詐的錢都不多?”
“他不缺錢, 他妹妹每個月都會給他寄一大筆錢……雖然大部分都會被他輸光, 但總歸是不愁吃穿。”
酒館老板苦笑一聲:“說起來,他會變成這樣我們也有責任。他和他妹妹從小就沒了父母,那時鎮上的人都習慣照顧他們, 就算做錯事也不會太計較……可誰能想到他後來會變成那副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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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伯爵老爺和奧爾德裏奇警司在的時候,他就因為匿名舉報被抓進去好幾次, 可後來……”酒館老板搖搖頭, 濃密的胡子随着他的嘟囔聳動着,“……誰想到接任的沙利文警司的膽子比老鼠還小, 聽說他妹妹在龐納有大人物做靠山便一動都不敢動他……”
“利益啊!終究還是利益!”
“如果伯爵老爺還在,他哪裏敢像現在這樣?!”
他突然生氣了,抹布一甩,氣哼哼地看向吧臺對面的年輕人:“既然您回來了,治安所的那些軟蛋應該會有所改變吧!”
“雖然我也很想說‘是’,可我也不能睜着眼說謊。”利昂娜聳了下肩,“實不相瞞,我剛剛被沙利文警司從治安所裏趕出來。因為我還沒繼承父親的爵位,沒有權力幹涉治安所的調查。”
酒館老板往旁邊啐了口,低罵了聲髒話。
“我無法幹涉他,但他也管不了我。”
小弗魯門先生的手臂搭上吧臺,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而且我相信,像他那種連執勤都不按時到崗的人,對整個紐克裏斯的了解肯定沒有您多。”
盡管這話中帶着讨好,可酒館老板還是忍不住笑了。
“您跟伯爵老爺真不一樣。”老板重新拿起抹布,“盡管問吧,只要我知道都會告訴您。t”
利昂娜往後伸了下手,從男仆手裏接過本子和筆:“那我就不客氣了……還請說下從前跟他産生過矛盾的人。”
“哦天哪,那就太多了……”
“您可以先說說最近有過激烈沖突的。”
“最近的啊……那肯定是查爾斯少校啊!昨天他還在我這兒狠狠把瓊斯那小子揍了一頓呢!”酒館老板拍了下吧臺,“他是新搬到附近的,不知道情況卻是個正義感十足的紳士,第一次被勒索就把瓊斯那小子扭送到治安所!”
“但他不知道那根本沒用,果然,瓊斯第二天就被放出來了,還開始傳他的醜聞。”
“我聽說過這個,似乎還與鎮上的某位女士有關……”利昂娜湊近了點,壓低聲音問道,“對此您是否還知道更具體的?”
酒館老板連忙擺手:“這個我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說。毀人家清白這種事我可做不出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查爾斯少校是個虔誠的聖教徒,每周的彌撒他都會準時到,捐款也格外大方,謠言傳出前風評都很好……我覺得他做不出那種龌龊事,而且也沒必要啊!”
“他是個體面的單身漢,想要和什麽姑娘來往正大光明就好了,為什麽要大半夜跑到人家家裏?冒險不說,一旦被姑娘的家人發現必然會名聲掃地。”酒館老板推測道,“我覺得八成是瓊斯那家夥看錯了。他經常在我這喝個爛醉才回去,又是在半夜,他看見什麽都不奇怪。”
老板的話倒是給利昂娜一個新思路,她好奇問道:“本·瓊斯以前的勒索出過岔子嗎?”
酒館老板咋舌:“這我還真知道一個。一個叫馬克的外地小夥子,之前是懷斯伍德先生的農場的幫工,但因為瓊斯的一句話被雇主辭退了。”
“什麽話?”
“好像是瓊斯那家夥酒後吹牛,說馬克手腳不幹淨,以前偷過雇主家的東西,反正就是類似的話吧……”老板回憶道,“結果很不巧,那天懷斯伍德老先生也在酒館,正好就聽到了。他回去格外注意了一下,還真發現每天的雞蛋比過去少了不少,第二天就讓馬克滾蛋了。”
“看來事實并非如此了?”
“是啊。懷斯伍德老先生不知道,他的農場之前出了雞瘟,但好在他家本來就沒養幾只雞,損失不算多。他兒子怕老爺子心疼,偷偷把雞處理掉後趕緊買了數量相等的母雞回來。”酒館老板搖頭道,“但您也知道,母雞換了陌生的地方,有的要适應一陣才能繼續下蛋,那陣便下得沒有以往多……就這一個小小的謊言,卻讓可憐的馬克遭了殃。”
“當時懷斯伍德老先生的兒子去外地了,沒人能給馬克證明。他被辭退後一氣之下直接找上瓊斯,結結實實把人揍了一頓。”
“本·瓊斯也不甘示弱,直接去治安所報案,馬克就這麽被抓了進去。”老板嘆息道,“進過監獄就更不好找工作了。懷斯伍德老先生即使後來知道了真相也不好意思再請他回去做工,可憐的馬克只能去其他地方碰碰運氣。”
利昂娜記錄的手頓了下:“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有半年了吧?”老板有些不确定道,“但聽說他之後找工作也不順利,最近還有人在隔壁的法蘭鎮上看到過他。”
法蘭鎮距離紐克裏斯并不遠,坐火車也只需要一個多小時。
利昂娜記下,示意他可以繼續。
“再往前……比較嚴重的沖突……啊對,還有一個!”
老板苦思冥想一陣,眼前突然一亮:“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瓊斯那家夥确實因為那件事結結實實蹲了三年多的牢。”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軟骨頭”沙利文肯定做不出這種事,必然是上任警司做的。
“我記得是五年前,那時候治安所的頭子還是奧爾德裏奇警司……唉,可憐的老歐文,每次想起他都讓人感到可惜……”回想起過去,酒館老板忍不住面露悲傷,“他真是個好人啊……聽說伯爵老爺想向上舉薦他,但他說他舍不得紐克裏斯,也舍不得我們這些老家夥……但好人怎麽總是不長命呢?”
他自顧自哀嘆許久,回過神後才繼續道:“我說到哪兒了?哦對,五年前……五年前瓊斯因為抓住了米歇爾太太的把柄,強迫對方跟自己上床,結果正好被提前回家的米歇爾先生撞見,這下可不得了啦!”
“米歇爾先生是鎮上的鐵匠,力氣不知比瓊斯大多少。把人從床上拖下來就是一頓好打,還是治安所的人及時趕到,否則瓊斯估計就要早五年去見吾主了。”
利昂娜有些驚訝,倒不是因為前後警司對本·瓊斯那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而是刑期居然只有三年半。
威脅勒索在馬黎是重罪,這還是當場抓獲,就算不是絞刑也至少是流放。
她自然也把自己的疑問問出來,只得到酒館老板一個隐晦的眼神。
“奧爾德裏奇警司之前也是這麽說的,但瓊斯也明白這事的嚴重性,便說自己根本沒有勒索米歇爾太太,只是單純想要跟她上床。”說着,他嫌惡地皺皺鼻子,“米歇爾夫婦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似乎統一了口徑,都肯不承認自己被威脅了……奧爾德裏奇警司勸了好久也沒用,據說最後給他定下的最是強女幹未遂。”
看來是個不小的把柄……否則差點被戴綠帽的米歇爾先生不會也跟着保密。
利昂娜這樣想着,繼續追問道:“這對夫婦現在還在紐克裏斯嗎?”
酒館老板先點點頭又搖頭:“米歇爾先生世世代代都是鐵匠,祖傳的鋪子也在這裏,不可能搬走。不過他們的關系因為那件事疏遠了不少,米歇爾先生後來基本都在鋪子裏過夜,只有孩子們回來的時候回家。”
利昂娜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你說的那個鐵匠鋪,是不是在鎮子北邊的入口。”
“沒錯,就是那兒。那也是整個紐克裏斯唯一的鐵匠鋪。”
利昂娜還記得,查爾斯少校說自己昨天曾把馬寄存在鐵匠鋪,晚上沒等到本·瓊斯後,也是步行到那裏才騎馬回家。
也許可以去鐵匠鋪問清楚這個具體時間……
把接下來該做的事寫下,她再次請酒館老板繼續回憶。
但很可惜,除了這三次是有人切實與本·瓊斯發生肢體沖突、鬧得衆人皆知外,其他的都是一些沒有實證的傳言。
畢竟勒索這種事,被勒索者和勒索者都不會大張旗鼓地宣揚,這也是其最難被定罪的原因。
又記錄了幾個人名後,時間已經來到晌午。
為了報答老板,利昂娜和波文在酒館吃了個便飯。
“對了,還有一件事。”吃飯時,小弗魯門先生似是不經意地提道,“你還記得一個叫‘安德魯’的人嗎?他以前似乎也是治安所的警員。”
老板聽到“警員”才面露恍然:“哦哦,安德魯·本傑明!沒錯,是有這麽個人。他過去不但是警員,據說差點就要升為探長了。”
利昂娜:“但我聽說他後來因為酗酒被辭退了?”
“哎……他也是個可憐人。”酒館老板的眼中又帶上憐憫,“兩年前的創世節前夜着了場大火,好多人家都被卷進去,他家是最嚴重的。除了他因為臨時跟人換了夜班躲過一劫,他的母親、妻子和孩子都沒能活下來,一夜之間什麽都沒了啊……”
利昂娜難得愣了下。
聽謝爾比的描述,她還以為那個名叫“安德魯”的警員只是馬黎衆多酗酒警員中的一員,卻沒想到背後的故事是這樣……
“他是酗酒死的?”
“是。前一天他就在我這喝酒,最後都醉到走不動道了,還是他的酒友把他扛回去的……”老板說着,歪頭摸了下下巴,“您肯定猜不到把他扛回去的人是誰?”
“就是本·瓊斯!我記得他當時才剛出獄不久。安德魯是他的鄰居也是他的發小,他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瓊斯自然要好好安慰他一下,可誰能想到重逢卻變成了永別……”
不給對方猜測的時間,酒館老板已經自己吐出答案,還為這樣t的巧合啧啧稱奇。
利昂娜卻安靜下來,連叉子都放到一邊。
“……你确定,他的死因真是醉酒猝死?”
老板被她突兀的問題問得一愣,卻還是老實點頭:“因為他前一天就在我這裏喝酒,我當時也要去治安所錄口供,親耳聽到克利夫蘭醫生這麽說的。他身上沒有一點外傷,再加上他前一晚醉得太厲害,猝死也很正常。”
克利夫蘭醫生正是本地的驗屍官兼醫生,利昂娜和波文剛剛觀摩過他的驗屍,從手法上也能看出十分專業,一般情況下應該是可靠的……
利昂娜沒有再問其他問題,留下兩份飯錢和一筆慷慨的小費後帶着男仆離開。
“……你覺得,出具一份假的死亡證明需要花多少錢?”
走出酒館,利昂娜突然向波文問道。
作為一個正規醫學院畢業的前醫師,波文被她的問題搞得很是無語。
“你不要把人家想得那麽陰暗,哪有那麽多無良醫師……”他說,“而且在沒有外傷的情況下毒死一個人又不是難事,很多毒藥都驗不出來,這可比在死亡證明上造假輕松多了。”
這倒是沒錯。
利昂娜聳了下肩,随即選定了下一個拜訪對象——鋪子開在鎮北口的鐵匠米歇爾先生。
但很不巧,米歇爾鐵匠鋪居然沒有人。
問了下鄰居才知道,他似乎是提前回家了。
紐克裏斯鎮并不大,利昂娜很快便找到米歇爾夫婦的住處。
敲了敲門,主仆二人立刻見到一位滿臉喜色的婦人出現在門後。
“你們……找誰?”
見到是兩名陌生人,婦人的臉上的喜色微斂,警惕打量着來人。
“我們找米歇爾先生。”利昂娜的手指搭上帽檐,向女士致意,“我們先去了他的鋪子卻沒見到他的人,鄰居說他回家了。”
“哦哦,沒錯……”米歇爾太太以為是丈夫工作上的事,立刻向房內喊道,“喬治?有你的客人!”
很快,一名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便出現在門口。
“……你們是誰?”男人的聲音跟他的外貌一樣粗犷,毫不客氣地打量着兩位不速之客,“從來都沒見過你們,外地人?”
他的眼神和問話都十分直接,音量很大甚至有些粗魯。
“聽查爾斯少校說,他會把他的馬寄存在您的鋪子裏,等出鎮子的時候再取回……”利昂娜端着禮節性的笑,“請問您是否會為其他人提供這樣的服務。”
鐵匠面露了然,随即痛快地擺手:“什麽服務不服務的,只是寄存下馬又不是什麽大事。你要是需要直接把馬牽到後院自己拴好就行……但先說好,我在鋪子的時候還能幫你看一下,但要是我不在的時候丢了可不能賴我啊!”
利昂娜矜持地表示感謝,随即贊揚道:“我聽查爾斯少校說過,您是個很負責的人。他昨天直到半夜才去取馬,您卻一直等着他,都沒有提前離開鋪子。”
鐵匠的臉上閃過一絲尴尬,随即輕咳了下:“也沒有那麽晚……十點多而已。”
利昂娜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臉上的笑容更加真摯。
她沒再多問什麽,謝過鐵匠後便轉身離開。
“……什麽事?”
“都是小事……別說這些了,快幫我熨一下衣服,明天的彌撒可要好好感謝吾主……”
走出院門前,利昂娜聽到鐵匠這樣大咧咧地說道。
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麽,直到波文在旁提醒才再次邁開腿。
“吾主……是啊,我該先去那裏的……”
“走,回聖瑪麗教堂!”利昂娜喃喃一句,興奮朝波文招呼道,“趁時間還早,快去跟路德神父請教一下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