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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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斯基金會——顧名思義, 是大富豪菲利普斯·金創立的慈善基金會。
遙想今年一月初,瑪格麗特公主在新科倫堡舉辦慈善晚會時租用的季節酒店就是他的産業之一。
利昂娜聽說過這個基金會, 卻不知道原來它背後還組建了一個情報組織。
接過女仆遞來的發針,借着昏黃的燈光,她看清了發針上的徽記。
紅色的盾形徽章上是一只前爪擡起的雄獅,上方有一頂代表王權的皇冠,下方左右兩邊分別有兩只沉睡的巨龍,一條紅底金邊的緞帶上用古馬黎語寫着「君權神授」——正是代表馬黎王室的徽記。
翻過來,徽記背面有一行小小的印字。
【艾安薩宮特許菲利普斯基金會調查員謝爾比(S033)除破壞馬黎利益的一切行動便利】。
利昂娜看到徽章時便笑了。
什麽舊大陸的雇傭兵, 什麽不能說的來歷……繞來繞去大半天, 居然是自己人。
也難怪利貝爾将軍對這人十分信任卻不願意挑明來歷。
秘密組建的情報組織如果被外人知道就會失去大半作用。即使是本國人,也必須盡量減少知情者的數量。
如果其他人,得知眼前人的真實身份也許會松口氣。可對利昂娜來說實在算不上一個好消息。
馬黎王國的繼承法規定, 除了擁有王室血脈的貴族之後,所有貴族的爵位都只能由男性後代繼承。
很可惜,懷特伯爵家與馬黎王室并沒有姻親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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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昂娜想要順利繼承父親的爵位和人脈,就必須成為“利昂哈特”。
而其中,最需要隐瞞的對象正是此時坐在王座上的國王陛下——烏爾裏克二世。
“……我給你一個機會, 你卻給了我一個必須把你滅口的理由?”左手轉着金發針, 利昂娜偏頭審視着坐在床上的女仆,“你既然能猜到我是誰,自然也應該知道我做這一切的目的。”
謝爾比點點頭, 卻說出一個利昂娜意想不到的說法。
“我真正效力的對象是菲利普斯基金會的主人,即使是馬黎國王也只是我們的客戶之一。”黑發的女仆跟着她偏了下頭, “而我這次的任務只是保護夏洛蒂公主殿下安全到達馬黎, 我沒有義務向上禀報與任務無關的信息。”
利昂娜挑了下眉,用劍刃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我與任務無關, 你為什麽要悄悄潛入我的房間?”
“你說會給我賠償。”女仆的聲音依然沒有什麽起伏,但語氣相當坦蕩,“制作一個假鼻子不容易,我來拿賠償。”
利昂娜:“…………”
利昂娜:“你想要多少?”
謝爾比報出一個數,利昂娜立刻無語地抽了下嘴角:“那就是橡膠做的吧?怎麽這麽貴。”
“不但是原材料的問題,制作倒模和後期調整花費的時間也很長。”謝爾比似乎在這種事上很執着,“時間也是成本,我制作那一個就花了不少時間……”
他頓了頓,似乎意識到現在自己脖子上還架了把劍,這才退讓道:“……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利昂娜突然有些好奇:“基金會給你的活動經費很少嗎?”
“……基金會的錢都要花在必要的地方。”
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卻也透露出了一定的信息。
利昂娜将其暗暗記在心裏,手上的劍卻沒有放下的意思。
“還是那句話,我不相信口頭上的承諾。”她說道,“你雖然不會把我的秘密告訴國王陛下,但我怎麽确定你不會把它告訴你的‘主人’?”
“…………”
“不管我此時說出什麽理由,您大概都不會相信。”他擡起頭,漆黑的眼眸直直看進利昂娜眼中,“我沒有方法證明自己未來的行為……不如您來告訴我,我怎樣做才能獲得您的信任?”
利昂娜一手執劍,一手把玩着他的發針,像是在思索什麽。
“首先,這個暫時放在我這裏。”
不顧對方詫異的神色,金發的年輕人将發針握進手心:“把柄要用把柄作為交換。既然你說你是一個情報人員,那說出一個足夠讓你掉腦袋的情報,我這次就放過你。”
“……這并不公平。即使我說出您的身份,您也不會丢掉性命。”
謝爾比緊抿着唇,看向她的左手:“而如果讓基金會或是王室知道我遺失了這枚發針,便已經足夠讓我丢掉性命。”
“這我也沒辦法,畢竟選擇放你走要冒的風險可不比在這裏殺了你小啊,我親愛的謝爾比。”利昂娜笑着道,“你不拿出十足的誠意我怎麽能放心呢?”
黑發女仆陷入長久的沉默,不停顫動的睫毛昭示着它們的主人此時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平靜。
“……好吧……”謝爾比似是輕聲嘆口氣,“但你必須用你父親和先祖的名譽起誓,我說完你就會放我走。”
利昂娜雖覺得有點古怪但這條件也并非不合理,直截了當地豎起三根手指:“弗魯門家的人向來遵守承諾。我以父親和先祖的名譽起誓,只要你按照我說話做,我會放你自由。”
昏黃的燈光自下照亮她的半張側臉,煙灰色的眼中似乎也有火光在閃爍。
謝爾比注視着那簇火光,突然開口了。
“我能理解您為什麽一定要繼承爵位,我也很欽佩懷特伯爵的人品,他的離世讓很多人感到痛心……”
他頓了頓,用那一如既往的平靜語調說道:“如果一定要我破壞規則、說出一件重要情報,那我想您應該會對有關懷特伯爵的情報更感興趣。”
利昂娜腦中驟然嗡鳴一聲,呼吸都因他的話停頓片刻,三年前那些刻骨銘心的畫面一一從眼前閃過……
那是三年前的初秋,正值馬黎貴族們最喜愛的狩獵季。
作為懷特郡的領主,懷特伯爵雖對狩獵不是很熱衷,卻礙于人際往來不得不參與。且在狩獵活動到達懷特郡時,他也理所應當地提供了獵場和足夠的獵物。
此時利昂娜與兄長利昂哈特已經年滿十五,再以年齡小避免與外人接觸顯然不再合适。
于是,這次狩獵季也是弗魯門家的雙胞胎首次同時在衆人面前亮相。
懷特伯爵對自己的一雙兒女很了解,在女兒開始拐彎抹角詢問獵槍的使用方法時他便知道,這兩個孩子必定會在這次狩獵季上再次互換身份。
他原本是想要阻止,可看着女兒閃亮亮的眼睛,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那是利昂娜第一次用跨騎的姿勢騎馬[*1],也是第一次使用槍械……盡管後者并沒有給她帶來太多成就感,但她依舊度過了十分開心的一周。
幾天後,在懷特郡的活動結束,大部隊要繼續前往其他地區。
最後一天,懷特伯爵在家中舉辦了盛大的晚宴,用這些天狩獵到的獵物款待所有賓客。
按照馬黎的古老傳統,他用一只棕熊造型的巨大金酒杯盛滿酒,坐在桌前的客人輪流喝過,才算懷特郡的狩獵季圓滿結束。
作為東道主,懷特伯爵率先喝了第一口,然後将杯子傳給左手邊的“兒子”利昂娜,利昂娜喝過後傳給左手邊穿着女裝的兄長。
可就在利昂哈特喝完一口紅酒、引得周圍賓客的贊美和喝彩時,他的臉色突然變了。
那雙手再也握不住巨大的金酒杯,暗紅的酒液随着金杯的傾落灑到桌上。
利昂哈特倒下了,緊接是最先喝酒的懷特伯爵,最後是利昂娜……
弗魯門家的三個主人全部中毒,兩人當場死亡。
也許是因為搶救及時,也或許是利昂娜沒有喝足能夠致死的劑量,只有她僥幸活了下來。
因為她當時就穿着男裝,且這幾天也是她頂着兄長的身份參加狩獵,沒有人懷疑她t的身份。
在女管家梅太太和其侄子波文的遮掩下,所有人都以為死掉的是伯爵府的小姐莉莉娅·弗魯門,而唯一幸存的是伯爵的長子利昂哈特。
一位伯爵和伯爵小姐遇害,這樣的事非同小可。
在多方協力下,作案的兇手也被迅速揪出——正是懷特伯爵府的男管家霍頓。
在招認自己的罪行後,他被拖到利昂娜面前。
“對不起……是我一時昏了頭,我偷盜銀器的事被伯爵閣下發現了……”年邁的男管家跪在她的床邊,這位向來和藹的長者哭到不能自已,“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您,利昂哈特少爺,我對不起你們……”
利昂娜當時是恨他的。
她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個人會因為這種事就要毒死他們一家人,更不會因為他的忏悔而原諒他。
可在男管家上吊自殺的消息傳出後,當治安所的人以此快速結案時,她突然感到一絲不對勁。
男管家霍頓在她出生前就在伯爵府工作了。
先不論他的人品,以父親懷特伯爵戀舊心軟的性格,就算管家偷盜了家中的銀器也不至于把人怎麽樣。
最多是送到監獄,甚至可能都不會追究、直接辭退他便好……再怎麽說也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利昂娜拖着還未痊愈的身體向悼念的賓客提出自己的猜疑,并請求他們幫忙查證,可獲得的都是符合禮節的敷衍。
但也因此,她愈發認定這件事并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等身體恢複了一點,她就開始以兄長的身份四處探查。
可作為一個沒有正式襲爵的伯爵之子,她不但沒能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反而暗中得罪了不少人……直到瑪格麗特公主找到她。
公主一眼便認出眼前“少年”的真實身份,卻沒有揭穿。
她欣賞她的勇氣,想要培養她成為自己未來的幫手,走到絕路的利昂娜沒有理由拒絕。
可即使有大公主殿下幫助,在調查父親死因這點她還是屢屢碰壁,三年來都沒有找到絲毫實證。
時間拖得太久,她有時也不免會懷疑自己……懷疑是否只是自己太過多疑,懷疑自己堅持下去是否還有意義。
可現在,就在這種陰差陽錯的時機,真相居然要在她面前掀開一角……
“你的懷疑沒有錯,懷特伯爵——拉塞爾·弗魯門的死另有蹊跷。”他擡眸看向利昂娜,“你應該還記得‘紐克裏斯治安所’吧。”
利昂娜當然記得。
她與利昂兒時居住的帕克絲莊園就在紐克裏斯鎮附近。因此,當投毒案發生後,也是紐克裏斯治安所率先接手調查。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謝爾比再次開口:“前年的創世節,一個縱火犯流竄到紐克裏斯,到處點火燒毀了不少房屋。紐克裏斯治安所也被燒毀了大半,很多存放在庫房的證據和卷宗都沒了。”
“前年六月,我在調查另一起事件中的犯人曾在紐克裏斯被抓獲,可當時留下的筆錄在那場火裏燒毀了,我只能去找當時審訊他的人。”
“為我提供證據的人名叫‘安德魯’,曾經在當地治安所當過警員。不過那時已經因為酗酒問題被治安所開除了。”
“他幾乎整天都泡在當地一家名叫‘黑犀牛’的酒館裏,喝醉後喜歡亂說話。我假裝陌生人與他接頭,請他喝了一杯,交流完情報後他說出這樣一句話——”
謝爾比清了清嗓子,用醉漢的聲音模仿道:“——我真不明白,為什麽總有人喜歡把過去的事翻出來……好奇心……該死的好奇心!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不好嗎?有些事還是不知道會比較幸運……別說我們這樣的小人物,還記得當年的懷特伯爵嗎?那樣厲害的大人物,知道了不該知道的還是會……”
利昂娜焦急追問道:“還是會什麽?”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倒頭睡着了。”黑發女仆變回原本的聲線,平靜道,“當時已經有人注意到了我們這邊,為了不引人注意,我沒有在酒館久留。但等我做完全部調查準備離開時,卻聽說那位前警員已經死了。”
“就在我與他接頭後的第二天他又跟人去酒館喝酒,醉得太厲害,被酒友帶回家後倒頭就睡……但這一睡就再也沒醒。”
希望如同煙花般,驟然出現又熄滅,利昂娜不免有些洩氣。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關鍵:“他那個酒友,也是當地治安所的人嗎?”
出乎意料,謝爾比搖了搖頭。
“不,那位确實也是酒館的常客,一個當地的混混,名叫‘本·瓊斯’。據說他與安德魯過去是鄰居,關系不錯。”他說道,“我會注意到他,主要因為他在自己的好友死後似乎一點都不悲傷,還在近期發了筆小財,出手都變得闊綽很多。”
“他對周圍人說是他妹妹給的,他妹妹在龐納傍上了一位‘大人物’,他也因此沾光……但當我順着本·瓊斯發出的信件地址找過去時,發現那個地址的房屋所有者并非他的妹妹。”
“只是這點倒不算不奇怪,有些‘大人物’包養情婦也會很吝啬。巧合的是,擁有那處房産的‘大人物’也是當年參與調查懷特伯爵毒殺案的主要負責人之一,這讓我覺得那位‘安德魯’警員的死并不簡單。”
利昂娜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那個‘大人物’是誰?”
“哈蒙·米切爾森爵士。”
黑發的女仆靜靜吐出一個名字:“現任龐納治安所的副總監,您應該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