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雞同鴨講
第029章 雞同鴨講
當日，索瀾迪的赫本妝獨樹一幟，前無古人。
即便在走在時尚前端的上海灘名媛圈子裏，也足夠引人注目。
眼觀八方、耳聽六路的何筱媛，在索瀾迪一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她這一身亮眼出衆的打扮，一邊繼續她的司儀工作，一邊盤算着，等模特走秀這一part結束，她就要從索瀾迪的口中探出，上海灘還有哪個這等手藝的妝造師，竟是她不知道的？而後為己所用。
可走秀剛一結束，宋如媚出現了。
正吃着張年年端來的一小份可愛姜餅人的索瀾迪，眼中慵懶四散的光芒，立時一瞬間聚到了宋如媚身上。
這兩個女人之間的暗潮洶湧，何筱媛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只不過，平日裏，她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哪一個都交好，誰也不得罪。有些人，好似天生是冤家，沒有任何理由，甭管什麽場合，一見到宋如媚，索瀾迪就會炸毛。即便她為了維持淑媛形象，定住了腳步不挪一步，她臉上的表情也會将她出賣的一幹二淨。即便其它五官控制得體，她眼中的不屑＋挑釁，也昭然若揭。
這兩個女人在這樣一個争奇鬥豔的場合碰了面，注定了是一場戲啊！
然而，何筱媛一雙眼睛看得穿世故人情，卻料不到這少女心思的旖旎萬幻，抓馬難測。
自跟唐家明和好後，索瀾迪便對上蒼充滿了感恩。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瞧着平日裏一向瞧不順眼的宋如媚，也順眼了不少，竟主動端起兩杯紅酒，找上了宋如媚，“好久不見了，宋姐姐，最近在忙什麽？”
萬氏父子去了廣州，在下一任總統的熱門候選人孫仲禪的大本營，用真金白銀，為另一熱門候選人——曹珲收買人心。
萬影彙籌劃了很久，已進入選角階段的《陛下開飯啦》，是一部發生于康熙年間的清宮美食片，曹大候選人的智囊團中有人指出，此片有複辟舊制的嫌疑，在此大選緊要關頭，最好還是不拍，以免授人口舌。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萬雄當即拍板，決定不拍了。取而代之，正在籌備的是一部歌頌闳天皎的故事片，講述闳天皎與其父闳修權的親情，與顯沣皇帝、元識楷之間的愛恨糾葛，以及垂垂暮年，她對稚童時期，懵懂無知的曹珲幾句指點，真事、轶事都盡數摻于其中，最後升華主題，民族大義高于一切。這樣一個太平軍中長大的女主角，其飾演者最好學過武術，有點身手，于是選角範圍擴張到了梨園行。
這種一旦拍了，便會消減星光的角色，索瀾迪是不會接的，想來宋如媚也不會感興趣。在她看來，她與宋如媚之間暫時沒什麽矛盾了，又何必見了面，冷臉對冷臉。
然而，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宋如媚的表情是愣怔的。
她愣怔了大約五秒鐘，才莞爾一笑，接過酒杯同索瀾迪碰了碰，“跟上海灘的貴婦小姐們一樣，在喝瀾迪粥啊。”
這一幕，被《影戲》報刊的記者戴高拍了下來。
他一邊拍，一邊将第二天的頭版大标題都想好了，就叫：號外！索瀾迪與宋如媚世紀大和解。
可，好景不長，過于不長。
“世紀大和解”才進行了兩分鐘，一個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人，就出現了。
“今天什麽日子？這麽熱鬧！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以停車的地方。如媚，你等急了吧？我答應了爸爸，要做你的護花使者，真不該離開你這麽久……”
許久不見的萬宥琛，完全沒有留意到，宋如媚的正對面，站着他的另一個女神索瀾迪。他此刻，心裏眼裏滿是他的新女神——宋如媚。
萬宥琛哈巴狗一樣蹭了過來，宋如媚也順勢挽住了他的胳膊。
兩個人步調一致地，步入宴會中心，像極了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侶。
索瀾迪的臉都綠了。
她并不愛萬宥琛，對這個爸寶幼稚男，她甚至半點好感都沒有。
她忍不了的是，宋如媚搶走了原本屬于她的東西。就像一個破布娃娃，款式、做工她都不稀罕，随時可以扔了，不見了的時候，也根本想不起來。但，再不稀罕的娃娃，也不能被她讨厭的人撿走。哎，這該死的占有欲作祟！
在她眼裏，萬宥琛不是一個人，而是代表了一堆資源。
萬影彙的資源！
“你可真是好本事，這麽快，就讓萬影彙的太子爺做了你的裙下之臣？”
索瀾迪越過了萬宥琛，又一次來到了宋如媚面前。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宋如媚盡量掩飾着眼中的疲倦，“我跟萬影彙從前有過合作，以後也可能會有新的合作。不過，都只是合作關系。”
“小迪，你也在這裏？”
萬宥琛滿臉寫着“驚喜”，跳到了宋、索二人的中間。
他剛從廣州回來，一回來就聽爸爸的話，“看緊了”宋如媚，根本不曉得，這裏正在大辦睡衣show。也想象不到，他朝思暮想的小迪，就這麽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好久不見了，小琛琛，想我麽？”
這話說得不冷不熱，甚至略帶嘲弄。
可是，萬宥琛卻激動壞了，“當然！”
“想的話，就馬上離開她！”
索瀾迪擡手一指宋如媚，趾高氣揚。
可下一秒，當她看到宋如媚身後出現的唐家明時，這氣勢就萎了下來。
“家明……”
“你什麽都不必說了，你剛剛的表現，真的很精彩！”
說着，竟應景地“啪啪”鼓了兩下掌。
遠處的商述安不禁搖頭，他又一次見到了，“失控中的”唐家明。
唐家明又一次為了他的瀾瀾，失控了。
“家明，你誤會我了……”
“我不怪你，從來都不怪你，是我自己太蠢了。”
唐家明很生氣，也很傷心。
一進門，他就看到了全新妝造的索瀾迪——精致束腰的黑色小禮裙，嵌入了水晶冠的西式公主造型，配以斜分微卷的劉海——整個人看上去優雅時尚又俏皮。
她真的好美，她再一次，給了他全新的感覺。
他越過人群，直奔她而來，只想将她擁入懷中，感謝她告訴了他，這世上真的有可以打通他腦中奇經八脈的靈感缪斯。
然而，就在他快要接近她的那一刻，她擡手指向了宋如媚，趾高氣揚，很不禮貌。話裏話外，都是為了萬宥琛在吃醋。
他洩了氣，不敢也不想再近一步了。
這間名流會館裏有很多他認識的人，其中不少交情不賴，但他一個都沒有打招呼。他的心情很糟，汲需一個人靜一靜。
他心裏都是索瀾迪，卻不願再多看她一眼。
他如行屍走肉般越過了人群，推開了會館的門，頹喪地奔了出去。
“你開心了嗎？”
索瀾迪看向宋如媚，眼眶微濕。
開心？
她有什麽可開心的……
最後一次見江奇霖，他丢給她一大筆錢，叫她一次性還上宋家欠的債，從今而後，不必再為此負累，只拍自己想拍的戲。她不肯收，他便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就當是嫖資”，逼她收下。
而江奇霖，在去了廣州之後，再沒有任何音訊。
這一次，她是有意接近萬宥琛，但并不是為了她自己的電影事業。
她的一整顆心都系在江奇霖的安危上。
她想從萬雄這個蠢兒子的身上，探聽出有關江奇霖的蛛絲馬跡。
“索瀾迪小姐，還請你以後，多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有你的、我有我的，你鐘意的人我不在意，你不鐘意的人，我也不在意。”
說完最後一句，她轉身去了取餐處。
索瀾迪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就像剛才的唐家明，也不肯去聽懂索瀾迪在說什麽，都是雞同鴨講罷了。
“宋、宋如媚小姐，你還記得我嗎？”
張年年輕聲叫住了她。
宋如媚回過頭來，看到她時，眼中掠過一絲訝然。
她當然還記得她。
怎麽可能忘得了？
那一天，在有她在的華北影劇院攝影棚裏，江奇霖曾那樣放肆地對待她，叫她淪陷其中，而又無可奈何……
“你怎麽會來上海？”
“我現在是索瀾迪小姐的助理。”
“不會吧，這麽巧？看來，我跟那個女人還真是有點孽緣。”
“其實，索瀾迪小姐也是一個很好的人，她對你沒有任何惡意，她只是……”
近來諸事不順的宋如媚，可沒什麽心情去聽一個和事佬的啰嗦話。
“那個女人沒什麽大毛病，除了過于嬌蠻，熱衷雌競，偶爾會對我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你若實在受不了在那個女人手底下做事，可以随時來找我。”
說着，抽出一片紙巾，寫下了自己的住址，遞給張年年。
張年年誠惶誠恐，接過了這片非同一般的紙巾，不知如何是好。
在她眼裏，宋如媚小姐和索瀾迪小姐都是頂好的人，且有着各自的愛人，不存在情感上的糾紛。她們形象、氣質皆不同，好好規劃一下，完全可以避開戲路沖突。她們本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有機會合演一部類似《畫皮》的雙女主影片，甚至百合片，可為何會鬧成現在這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