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東北老味靠三樣
第018章 東北老味靠三樣
東北菜都有什麽?
鍋包肉,小雞炖蘑菇,紅扒熊掌,白扒猴頭,清鹵蠶蛹……
她一一做排除,鍋包肉油水太大,索瀾迪小姐不能吃,吃完了又得後悔;熊掌和猴頭太過珍貴,而且還不一定買得到;蠶蛹瞧着可怕,像刀疤江奇霖一樣可怕,別說吃了,看一眼都有陰影;至于小雞炖蘑菇,是不是有點太接地氣了?索瀾迪小姐大小也是個女明星,萬一被趴窗的小報記者拍到,她正在吃小雞炖蘑菇,又要亂寫一氣,寫她比不得宋如媚口味清雅,白白生氣。
捏着索瀾迪小姐剛才給的二十塊錢,張年年在去往菜市場的路上,一肚子的主意反反複複。
最後,她想通了。
如果做一大桌子的菜,要很久才能吃完。
這菜做得越少,江奇霖吃得越快,走得就越快,三者之間是線性相關的。
于是,她決定了,這一頓早午飯能簡則簡,就一個大菜,一大鍋湯,最好那兇神惡煞的江奇霖趕緊吃完,趕緊走人。
***
老上海的菜市場,從名字上就跟別個兒不同,當地人都管它叫小菜場。
最近的八仙橋小菜場在墳山路上,離着靜安路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這個時候,上海已經有公交車了,去年8月1號開通的,只此一輛,價位和危險指數都不低,她可不敢坐。除了步行,還可以坐黃包車,但一看到駝背弓腰的黃包車夫,她就想起《駱駝祥子》,心裏一陣難受,還是選擇步行。
小菜場天沒亮就有人氣兒,一大早就開始熱鬧了——
“一共三角8毛,算你三角吧!”
“哎!你來買菜啦,送你一點蔥……”
………………
一句、一聲,都是菜場裏才會有的津津樂道。
張年年在那兒買了豬腰子、豬腸油、豬脾髒、一把小青菜、一塊嫩豆腐、一斤胡蘿蔔、一小包海米,準備炖一鍋“青菜豆腐湯”,炒一盆“東北靠三樣”,湊合着三個人吃,便宜又實惠,反正什麽食材到了她手裏,都會變成人間美味,就沒必要浪費索瀾迪小姐的辛苦錢了。
在21世紀,她買肉、蛋、菜一般在超市買,有裝在保鮮盒裏标了價的,就直接拿保鮮盒裏的,省了斟酌價格,再跟菜販子讨價還價的時間,以及可能的不必要的麻煩。
而今,沒有大型超市可以給她買菜,一切都要從新開始學着來了,要不然,大家都沒得吃了。
她根本看不懂稱,但墊着腳、伸個腦袋,裝作看得懂的樣子。
拎着幾袋子肉和菜,回到了金嬌公寓。
索瀾迪與江奇霖已經換了個對陣場地與方式,從樓上轉到了樓下。那冷冷的手槍也已經回了江奇霖的老腰裏,而索瀾迪正坐在梳妝鏡前,活脫脫一個百變女郎。
說實話,江奇霖不算老,三個月前看他和宋如媚站在一起,還十分登對呢。
但三個月不見,他的确是見老了,不知歷經了怎樣的風霜,蹉跎成了現在這副胡子拉碴、不修邊幅的鬼樣子。
“年年啊,你可回來了,我都快給人欺負死了!”
一見張年年進門,索瀾迪就開始撒丫子嚎啕了。
江奇霖看都沒看她一眼,“誰欺負你了?飯不能亂吃,話也不能亂說!老子都沒有動過你一根手指頭。呃,前邊那一巴掌,是一時沖動了。話又說回來,你不在背後嚼舌根子說如媚壞話,也挨不了那一巴掌,算是給你一個教訓。打這兒以後,就知道怎麽為人,怎麽處世了。這一點上,如媚可強過你百倍!”
索瀾迪翻了個白眼,在心裏琢磨小劇本,想着等到他被巡捕房的人抓住,來個秋後處決。在他臨死之前,自己一定要去牢房裏探他的監,狠狠羞辱他一番。女子報仇,不急一時。
“那您能給我留下一半兒麽?”她轉換了策略,放軟了身段兒,對着江奇霖苦苦哀求,“全拿走?這也太貪了吧!我才入電影這一行沒多久,總共就賺了這麽點辛苦錢。我跟年年以後,還要指着這點錢過活呢。你要全拿走?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好吵、好煩!”
江奇霖從閉目養神的狀态中醒來,睜開了銅鈴大的一雙狼眼。
好不耐煩地從懷中掏出一小沓英鎊,分出一半兒來,拍到桌子上,算是按索瀾迪說的辦了。
索瀾迪也不推辭,一把抓起,就近塞到了梳妝桌裏。
這本來就是她的錢嘛!
白朗控制了她的日常生活與工作這麽久,都沒有叫她患上什麽勞什子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張年年見他們之間的矛盾已經和平解決,就沒多話,直接進了廚房。
開始做飯。
***
兩廣地區的人,比較講究,注重養生,吃飯之前要先喝湯。
記憶裏,上海人好像沒有這種吃法。看江奇霖那副大喇喇的街痞樣兒,若是上大菜之前,先給他來一鍋素菜清湯,也甭管味道如何,那牛脾氣上來了,八成是要罵人的。
于是她決定,先做江奇霖十分想念的東北大菜。
這“東北靠三樣”名字裏就帶地域特性,是一道地地道道的東北大菜。
菜市場買來的豬的各種器官,是幹淨光潔的,但她還是用手揉搓着,在清水中過了一遍,這樣做出來、吃下去才安心。
豬腸油就是豬肺上包裹的一層油,長長的一條,狀似雞冠,因而又叫雞冠油。
她把豬腸油從水盆裏拎起,放到菜板上,切掉不能吃的淋巴,再用刀改切成大塊兒,跟同樣改切成大塊兒的豬腰子、豬脾髒一起,倒入鍋中,加一層清水,撒一小把蔥、姜外加料酒去腥。等水沸騰後,撇去浮沫,挑出蔥和姜。
将徹底涮幹淨了的“三樣”,用大漏勺撈起,轉入空鍋中,再鋪一層清水,燒大火烤幹水分,再改小火慢烤,直到把雞冠油的油脂都耗出來。
等“三樣”都炸成了酥黃色,再撒上點椒鹽,就可以撈出裝盤了。
這樣做出來的“東北靠三樣”,完全不會有內髒的腥味,江奇霖那個地道的東北糙人,夾了一大筷子,填進嘴裏之後,大嚼大咽,大舌頭一攪嘴邊的一汪油跡,再夾下一筷子之前,美滋滋地誇了句,“香,真香!東北靠三樣?吼吼,沒有比這再香的了——”
像個小傻子一樣,就是個子有點高,影響了萌态。
面對這一盤子用最傳統土味做法,做出來的驚天美味,索瀾迪也敞開肚子吃了幾大口。這一刻,她頭頂上女明星的光環徹底消失了。不過,在江奇霖和張年年的面前,也不需要保持什麽好形象。一個是她親密的女伴,沒有這個必要,另一個麽……呵,她現在看他就跟看一個死人沒兩樣,因而格外地能包容,他那一身髒衣在她公主房裏格外辣眼,他那一身臭氣,從二樓一路熏到了一樓,她都當沒看見,沒聞見。
這一刻,她沉浸在美食中,更加将他視為一個不存在的“0”。
“這豬腰子炸的,真的是太Q彈了!”
她嚼着一大塊兒豬腰子,感受着肉質一伸一縮間的勁道,及溢滿了一整張嘴的滋滋肉香,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在心中嘆道:家有年年,如有一寶!
但,突破了她平日裏食量的三倍時,她開始有點迷茫了,留一個廚藝如此精湛的張年年在身邊,究竟是福還是禍?
再這麽吃下去,估摸着不出半個月,她就胖得不能見人了!
到時候,本就是見色起意的萬宥琛,一定不會再甘當她的小舔狗,任她糊弄使喚了。
到時候,不等她算計着離開白朗,白朗就先将她掃地出門了。
到時候,胖成個球的她,還能不能再當唐家明的靈感缪斯?
唉,一胖增百愁……
“好像……還缺點兒什麽?”
同桌海吃的江奇霖吃得爽了,又添新欲望。
這時,一大鍋湯鮮味美的青菜豆腐湯做好了,端上桌的時候,索瀾迪就想得了救星一樣,立馬盛了一小碗,指望這清清、白白、淡淡的湯,能刮去肚子裏的一汪油。
“好鮮啊!”
“我在裏面加了一點海米提鮮。”
半碗下肚,确實解了方才腹中的油膩。
可令索瀾迪沒想到的是,這湯不僅解膩消油,它還開胃下飯。
沒忍住,她又夾了幾大筷子的“東北靠三樣”,一邊吃着、一邊埋怨,“年年我恨死你了!你為什麽要做飯這麽好吃,每次我都忍不住吃了又吃。嗚嗚,要胖死了……”
“矯情!”
江奇霖瞥了她一眼,心想着:都是女明星,怎麽會差別這麽大?
索瀾迪沒哼聲,她知道,時機尚不成熟,她得忍。
賊鷹一般掃了眼整間屋子,江奇霖又開口了,“這麽好的下酒菜,怎麽只有湯,沒有酒呢?”
張年年這菜做得好吃,這湯煮得也好喝,他的嘴、他的胃、他的心都知道。
可他這人就是貪得無厭,要的太多,否則,也不會落到如今這步田地,連想吃上一口熱飯,都得靠蠻橫脅迫。
“據說,世上最配酒的飯是牢飯,要不您改天試試?”
索瀾迪忍了半天,天性使然,還是沒忍住。
江奇霖沒有直接回應她的嘴欠,改問張年年,“小丫頭,你千裏迢迢從北平趕來上海,就是為了給這麽個奇葩女人當助理?”
索瀾迪愣愣地看向張年年。
她的新助理是從北平來上海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也沒問過。
那麽,江奇霖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張年年自己也是一臉懵逼,與索瀾迪對視時,撥浪鼓似的猛搖頭,表明自己是無辜又無知的,不懂那刀疤男在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