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尋找林靜姝
第008章 尋找林靜姝
當天下午,張年年出現在了南下上海的火車上。
為了省錢,她沒有買卧鋪,選擇了這種最差的列車,沒有熱水供應,沒有熱飯熱菜,這些都在其次,她啃兩口街邊買來的煎餅,也能湊合過活。慘的是,秋末冬初,北方溫差大,到了夜裏,她只能将從林靜姝櫃子裏翻出來的灰色大風衣,緊緊裹在身上,來度過漫長車途。
一車兩排,一座兩人。
她買的票是靠過道的,而靠窗的一邊空着,不曉得會坐過來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不習慣兩邊都空蕩蕩的感覺,趁那人沒來,挪移到了窗邊,小靠一會兒。
在這個沒有燈光照明,亦沒有月光飄灑的異時空的異鄉夜裏,她的身體有了偎依處,但心,依舊是空蕩蕩的。
她不喜歡這種不安的感覺,卻無論穿越前還是穿越後,都要“颠沛流離”。
她決定了,到了目的地以後,找到林靜姝,了卻了林緋緋的心願,就趕緊在上海灘最繁華熱鬧的地界兒,覓一間酒樓上班,憑她的廚藝,這事兒應該不難。待賺得的新錢,加上這一趟下來剩餘的錢,先給自己買一間小公寓安身。
像她這種從21世紀穿越過來的人,越接近現代化的地方,越容易生存。
國際化的南方大都市上海,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以北平為中心的北方,政治氣氛太濃厚了,她不是那種左右逢源、事事周全的性格,很難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艱難生存下來。
就在張年年暢想未來之時,一大團黑影籠罩了過來……
“怎麽——”
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噓!別出聲,否則……”
一把金屬利器抵在了她的腰間。
她僵直着身子,任那印堂發黑的黑臉人脫下毛皮大氅,遮蓋在兩人身上。
這一切,都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進行着。
車廂裏的其他人,大多在閉目安睡,少數幾個睡不着的,各有各的度夜小游戲,完全沒人注意到這邊正在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天吶!這是什麽人?殺手麽???”
本已入睡了的林緋緋,被突如其來的殺氣懾醒了。
四肢、五官消失的時候,則幻肢、靈官更為敏覺。
張年年主觀上不敢開口,客觀上亦無法開口,寒冷與恐懼同時入侵,令她緊緊閉着的嘴巴裏,牙齒不住地打着顫,她正似驚弓上的一只小鳥,随時都有可能炸毛,崩潰……
這時,一只大手附在她眼皮上,輕輕按壓了下去。
接着,耳邊響起一個因沙啞、低沉而變得溫柔的聲音,“睡吧,還有很長的時間才會天明。”
張年年聽完他的話,歪頭自然傾靠在他的肩膀上,作缱绻情侶狀。
不一會兒,竟真有幾分困意襲腦。
朦胧中,有幾個警探口氣的人開着探照燈進了車廂,他們在找沒座的人,受傷的人,似是牽扯到一樁幫派大人物的命案。
見這一節車廂沒什麽異常,就離開去下一節車廂尋人了。
整個過程過于戲劇化,有開端、發展、高潮、收梢,結構無比地完整與自洽,好似在做夢一樣。
她沒有睜開眼睛,人為地将夢延續,也不知哪來的膽量。
-你是……殺手?
-昨天還是。
-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昨天還是殺人的人,今天就淪落成了被殺的人。
-你好慘。
-沒你慘,來找我茬兒的人已經走了,能威脅你生命的人,卻還坐在你身邊。
-呃,早知道應該做好公民,供你出來。
-不對,還是我慘。這個世界上,對你不友好的人可能只有我一個,急切地想要抓住我,确切地想要我命的人,排起隊來,該有一列火車那麽長。
-你到底得罪了什麽人?
-小姑娘不要這麽好奇,我走了,後會有期!
-走?火車還在開動,你怎麽走……
-你救了我一命,如果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
說完,他“嗖”地一下子披上外衣,留下一團迷霧寒影,消失不見了。
等到身邊完全沒了動靜,張年年才敢睜開眼睛。
這個時候,她又後悔,沒早些睜開眼睛,沒得機會再瞧清楚那人樣貌。
雖然,她即便瞧了,在黑漆漆的車廂裏,她一雙肉眼,也不見得就能瞧清楚。但這遺憾是主觀還是客觀原因造成的,到底有些不同。前者會令她負上一定的心理壓力,後者則無悔無憾。
“他是從窗戶翻出去的。”林緋緋告之。
月亮飄忽出了烏雲一時片刻,又藏進了另一團烏雲中。
這間隙,露下的月光飄灑給人世萬物,令那火車匆匆而過甩在身後的亂枝散葉,婆娑生輝,與風吹過揚起的簾子交互配合,擺出一副世界名畫的姿容。
張年年怔怔地出了神。
【有時候我遇到一個人,
覺得他非常有意思,
印象深刻。
但後來再也碰不上了,
人生就是這樣。】
記不清楚是哪部電影亦或哪本書裏的話。
在這并不算多麽美好的異鄉的颠簸之夜,她忽然就共情起了這句哲言,很奇妙的感覺。
“血、是血啊!”
林緋緋突然大叫。
張年年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不知她的大叫因何而起,竟聯想到了武俠小說裏有關“殺人血月”的傳說。
“年年啊,你是凍傻了麽?趕緊擦一擦呀!”林緋緋焦急道。
張年年疑惑地側了側身,想要擡手揉一揉困倦眼皮的時候,一團溫熱液體吓了她一跳。她差一點就跟林緋緋一樣,驚叫出聲。
還好,她有理性克制。
畢竟,她的真實年齡已經三十歲了,見過風、見過浪,在鐘昊天那裏吃盡了人生大半的苦頭。
她掏出手紙,把那團黑紅的血跡擦了又擦,直至她主觀上感覺不到為止。
毫無疑問,這是剛才黑衣怪人留下的。
她有些替他擔心:他受傷了?怎麽受的傷?嚴不嚴重?
經過了幾天的颠簸與折騰,帶着滿腹的疑惑與一身的疲憊,她與林緋緋終于活着來到了上海。
出了火車站,第一件事就是找一間平價的蒼蠅館子,點了碗熱湯面,大口地吃了起來。
她一個窮姑娘,本來就沒有什麽風度和優雅,此刻更加談不上。
因為如廁不便,她在火車上沒怎麽吃東西,一路忍着到現在,才放開了肚子,吃了一碗又叫一碗,哪管味道?只求飽腹,活像個餓死鬼投胎。
“我生下來跟媽媽相依為命,雖生活得不富裕,卻也從來沒有這般狼狽過。”林緋緋的輕嘆聲裏,還帶着一絲絲的激動與興奮,“這是我這一輩子最狼狽的時刻了!”
“你可真幸福!”
張年年真心感慨。
憶想從前,她短短的三十年人生裏,狼狽時刻竟然不少。
轉到外公、外婆家念書,同桌是個暴發戶家的頑劣兒子,欺她是個新生,父母也不在身邊撐腰,見她不肯聽話給自己抄考卷,一拳砸凹了她十分喜愛的足有四層分裝階梯的hellokitty筆盒,惹來全班同學私語非議,看她出糗被欺,沒一個善心同情;嫁與鐘昊天,沒過上幾天幸福甜蜜時光,就給她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叫她又一次活成了別人眼中的笑話。
然而,狼狽不止于此。
就在她掏出林靜姝縫給林緋緋用的袖珍錢袋子,準備付這兩碗面錢的時候,發現錢袋子癟了不少。打開一瞧,足足少了做“迷蹤野鴨”掙來的那500塊銀元。
“錢丢了!”
張年年傻了,“咱倆是坐哪一列火車的時候,遇到了扒手?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還用問麽?”林緋緋難得比她聰明一回,“你想啊,這幾天火車坐下來,哪一個人跟你有過親密接觸,又是哪一個人,用非常手段借你打掩護,事後還騙你說,如果有機會,他會報答你?”
都說,陷入愛情的女人智商為零。
這句話半對不對,它應該把遭遇crush,游走在将愛非愛邊緣的女人也包括在內,才完全正确。
張年年木然地從癟掉的錢袋子裏,取出一角錢,擱在了飯桌上,失了魂兒似地走出面館。
她舉步艱難,四顧茫然,心中深深嘆了口氣:
為什麽這世上的男人,從21世紀到民國,無一例外地,總是令她失望?
唉!
“年年啊,我看這附近不少小旅館,條件不咋地,應該不會太貴。要不去打聽打聽?今晚上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你這幾天可一直都沒怎麽睡好。”林緋緋提醒她,“要想多活幾年,你得養好我這一副質量本來就不怎麽好的身體。”
“這你可就說錯了。”張年年說起她在21世紀的經驗之談,“火車站這種地方,吃的、住的都是又貴又差!”
“可我看你剛剛吃面,吃得挺香啊!”
“那是餓了,身處馬斯洛需求最低境界,吃嘛嘛香。”
“馬斯洛是個啥?”
“以後慢慢給你科普。”
兩人聊了半天,已走出火車站相當一段距離。
“年年啊,你可別亂走,上海我從沒來過,沒有辦法指導你。”林緋緋是個沒出過遠門的膽小的姑娘。
“這不是有路标麽?”
張年年邊走邊分析,“現在是清晨六點半,時間還早。不出意外的話,咱倆會在今天順利找到你媽媽。如果她租的屋子夠大,就直接搭張小床,住進去;如果她租的屋子容不下兩個人,又或者她交了男朋友,不方便收留拖油瓶,咱倆就在附近租個便宜房子。”
說着,停下地步。
她掏出了唐家明寄來的那封信,仔細研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