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笛聲
笛聲
蕭雲山眼神清明, 微微愣怔地看着他,像是受了驚的兔子,不知該怎麽回答,但看見徐清淮窮追不舍的眼神, 便不得不開口:“小侯爺笑起來很好看。”
徐清淮帶着一絲不高興, 柔聲細語道:“是慕山。”
“……好,慕山。”
蕭雲山輕聲一笑, 問道:“你不喜歡旁人叫你小侯爺嗎?”
徐清淮沉默片刻, 垂着眸子, 雙手捏着蕭雲山的手, 然後淡笑一聲。“我不喜歡撫寧侯, 自然也不喜歡被稱為小侯爺, 只是從前有些面子上的戲不得不做。”
蕭雲山道:“那從今以後,我只叫你慕山?”
徐清淮微微挑起嘴角, “雖說不喜歡, 可如果是你喊我,不論你喊什麽, 我都特別喜歡。旁人喊我是尊敬,你喊我卻只像是調情。你不想問問我為何那麽厭惡他?”
“我知道你厭惡他, 其實你願不願意說都沒什麽兩樣, 我只知道自己與你一條心就足夠了。你所厭惡的,我也厭惡, 不必強求理由。”
徐清淮哼笑出聲, 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那我們豈不都成了不講道理的人?”
蕭雲山道:“若你是個講道理的人, 三年前又怎會在朱雀大街上公然脅迫我與你成親?花轎沒見着,我今日可是被馬颠了一路。說要提前回來, 卻到今日下午才回來,雖然你寫信告知了我,但我也是被生生嘲笑到了今天。”
聽着這一腔抱怨,徐清淮眉梢一挑,将那人拉近些。“好你個蕭雲山!這才剛成親,你便已經看不上我了?當初可是你一遍又一遍說‘我本就是要攀附小侯爺呀’,怎麽?不打算認賬了?”
蕭雲山看着近在眼前的一雙眼睛,躲閃不及,聲音小了。“一言既出,驷馬難追。”
只一瞬間,徐清淮将他的手放在心窩處,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讓他措手不及,更別想着逃。
只是這次,蕭雲山沒有從前那般呆滞,而是順勢攬上了徐清淮的後頸,任由唇上的淺啄越發急促,最後化作軟舌交纏,抵死纏綿,愈陷愈深。
他深知自己對徐清淮的欲望已不僅局限于從前多年的芳心暗許,不必再加以掩飾,卻又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是否顯得過于唐突,因為不安,所以有些僵硬。
徐清淮感受到了他的局促,終是緩了緩力道,而後慢慢分開,看着默默不語卻明顯帶着紅暈的蕭雲山,他淺聲一笑,柔聲道:“今日勞累了你,早些歇息。若是餓了,就吃點東西再睡。”
屋裏的燭光明滅,徐清淮輕手關了門,一步一步踏下了階,由着月光輕攏。昏昏欲睡的溫南從地上爬起來。
徐清淮冷聲道:“今日徐傅來這裏,怕不只是為了看一眼我這新夫吧。”
“撫寧侯的侍衛,及其手下的暗衛,在府上要找什麽東西。暗衛被金吾衛殺了幾個,有幾個逃了。”
徐清淮冷哼一聲,“逃便逃了吧。徐傅倒是還想着我娘的遺物,但他這輩子只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溫南道:“聖上今日也給主子送了些新婚賀禮,主子還未進宮面聖,明日可是要進宮一趟了。”
“如今的聖上我還沒見過,聽聞當年先帝即位後,他便出去游山玩水了,從來不在京城定居。因他是先帝的弟弟,被先帝封為永安王。”徐清淮淡淡嘆道,“永安,永安。”
“主子?”
徐清淮擺擺手,“明日要進宮面聖,早些去休息吧。”
溫南退下以後,徐清淮低頭聞了一下身上的酒氣,獨自去了浴堂。
冷水傾瀉而下,強行澆滅心底生出的欲.火。
當日夜裏,徐清淮歇在了書房。孤身一人躺在榻上,望着窗外耀眼奪目的月亮,久久不眠。不知何時,那月亮照在了西北,周遭皆變成了黃土。
跑馬激起的沙塵淹沒了初到沙崧的小将軍。聽聞西北邊疆附近的北岐人最是厭惡大昭國的人跨越邊境,但他們倒是時常出沒于大昭邊域。
陌生的地方荒無人煙,滿目黃沙與飛雪,帶領的一小隊人馬不知所蹤,唯剩徐清淮一人任由烈風侵刮。馬匹走不動路,又恰巧遇到了北岐邊軍。他們将他團團圍住,看着是一副新面孔,不由地生出戲耍之意,甩着套馬索,大叫道:“徐傅的兒子?還是個嫩兒呀!你們大昭皇帝就派你來戍邊!”
徐清淮揮着陌刀,噙出一抹冷笑,“嫩兒可是要人血來滋養的。”
“倒是學了徐傅的張狂。”
徐清淮最是聽不得這個字眼,上來便揮舞着陌刀砍過去,氣力之大足以掀起濤雪,刃鋒凜冽狠絕,恰如孤行的狼露着爪牙。
纏鬥之時,腰間的箭頭閃着灼灼光亮,對面的老将忽然一怔,直劈的刀懸在半空,只聽寒風過耳,徐小将軍的刀刃以及蹭在了自己脖頸處,居高臨下地冷冷一笑,正欲斬斷他的首級,便忽聞那人怔然道:“将軍!”
徐清淮停了手,淡淡審視着他。趁着他沒下手,那人趕忙撤退幾丈遠,跨于馬上,放聲一笑:“徐小将軍!今日是你跨越了我北岐邊境,怎得這般不講道理?今日本将放你一馬,日後小心行事,下次再見,可就是真的刀劍相見了。”
他給徐清淮指了個方向,“看來徐小将軍對邊境不熟。一直往前走,就能走回你大昭國。這裏是大漠,只要偏了方向,可就不好出去了。徐小将軍也莫要回頭。”
那日大營裏,雪狼自外歸來,盤桓于各個營帳高空,時不時扔下一塊血淋淋的肉,驚得營地的将士不敢輕舉妄動。這時候徐清淮踏踏地自遠處歸來,一來便神色陰冷地坐在帥帳前,靜靜看着雪狼一會兒離去,一會兒飛回,帶着滴血的肉,丢到塵土裏。
無聲的威壓。
終是等到了不知躲藏在何處的幾個士兵,連滾帶爬地爬到徐清淮跟前,身上已經被雪狼啄得不成樣子了,血肉模糊得好一道風景。
徐清淮并未說一字,就聽他們求着。“将軍!将軍我們知錯了!是侯爺說要殺一殺您的銳氣,這才指使我們這樣做的!”
徐清淮冷冷道:“聖上将沙崧營交到本侯手上,本侯便是你們的主,看來,比起聖上,撫寧侯倒是叫更你們順服。”
“将軍!”
聲音戛然而止,鮮血四濺。
徐清淮并未看向那處的屍身,只是悠然起身,接住了落下的雪狼。“本侯站在這裏,所遵的,唯有‘軍紀’二字。敢有不遵者,要先問問它!”
西北的風冷得使人發慌,唯有月光柔和令人心安。幽幽笛聲随風飛散,吹得破碎淩亂,卻能聽出是一首曲子。吹笛人學着故人的調子,只是技藝不佳,吹到最後只餘一聲嘆息,然後毫無征兆地笑了一聲,墜入夢裏。
翌日晨起,蕭雲山被嘔啞嘲哳的笛音驚醒,一把抓向枕邊的白绫,但卻空空如也,回神一想,此處不是缭雲齋,眼睛也不再需要白绫。
蕭雲山穿好了衣衫踏出門去,府裏的下人過來,道:“小侯爺說公子昨日累着了,不必這麽早起的,公子要不再睡會兒吧。”
蕭雲山皺着眉頭揉了揉腦袋,“府上殺雞了?這麽吵。”
“……是小侯爺吧,小侯爺好像在吹笛子?”
蕭雲山淡淡一挑眉宇,不自覺笑了一聲,然後見到正殺完雞的小侯爺從書房出來,手裏攥着個笛子,見到蕭雲山之後明顯愣怔了一下,将笛子藏在了身後。
壞了,忘記自己已經成親了,這府上還有一個蕭雲山。
蕭雲山道:“小侯爺不僅文武雙全,樂理才能也了得,吹的曲子也算是全天下獨一份的了。”
徐清淮立刻将笛子坦蕩地拿了出來,悠然幾步走到蕭雲山跟前,露出一抹笑。
“吹着玩的,肯定比不上承淮呀,但若承淮願意教我,我一定好好學。”
“我不白白收徒。”
聞言,徐清淮輕佻地一笑,手臂一彎将那人攬腰拉到自己身前。“承淮想要什麽,我都能給。”說着眉眼一彎,将唇貼上去。
蕭雲山微一愣怔,絲毫不及反應,任由徐清淮對他肆意一吻。
下人見狀,立刻笑着逃開了。
待分開了,只見徐清淮眉眼柔和,又略帶無辜。“這樣足夠嗎,師傅?若是不夠,還有別的能給。”
他看着蕭雲山逐漸泛紅的耳朵,心想這樣容易害羞的一個人,只怕會在吻過一次之後就能輕易投降,若一次不夠,那就再吻一次,到時候蕭雲山就會含羞帶怯地說一句“足夠了。”
卻見蕭雲山沉默了片刻,唇角延出一抹笑,然後平靜道:“不夠,再來幾次也不夠。”
徐清淮哼笑一聲,竟然完全不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蕭雲山推開他,整理了一下衣裳,道:“不過,我這人向來不會為難人,先欠着吧。到時候小侯爺還我一首好曲子,我在外面也能說教過徐小侯爺。”
徐清淮點點頭,“哦。說的也是,什麽報酬都不如一個好名聲。”
“快去用早膳吧,今日還要進宮面聖,小侯爺也不想被聖上訓斥吧?”
徐清淮伸手用拇指輕撫過那人帶着吻後水光的唇,低聲道:“小侯爺從沒怕過什麽,唯獨怕你這張利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