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醉酒
醉酒
雖是匆匆禮成, 但這日來賓不在少數,除了遠在北疆的文輝只遣人送來了兩只大雁,該來人的都來了。因為原就是定在今日這個吉日,不論是新婚儀制還是官員們的賀禮都早已備好。徐清淮的府邸早先因為他不在而一直緊閉着大門, 甚至今日上午還是關着的, 但卻在敞開的那一刻讓所有人看清楚了,裏面早已布置妥當, 紅綢滿檐, 靜待新人。
路上遇到的人皆道:“徐小侯爺大喜啊!”
徐清淮帶着蕭雲山, 策馬自城門而來, 在朱雀大街上一路奔至府門前, 看見禮部匆匆趕來的官員滿頭大汗, 累得直不起腰了。“小侯爺可真是害慘我們呀!”
無數人前呼後擁着來觀禮,不論是金吾衛還是徐清淮帶來的沙崧軍皆混跡在百姓與官員行列中。道路上聚集的百姓皆對方才這兩人的舉動議論紛紛, 極贊徐小侯爺恣意張揚, 将愛妻之心告與天下人知。
徐清淮跨在馬上,揚聲道:“此番是本侯對不住了, 本侯可是跑死了兩匹快馬回來的,就是為了趕上禮部挑選的吉日, 不然, 你們可就要重新擇日子了。待禮成之後,賞錢絕不會少了!”
如此一聽, 那官員立刻來了精神, 笑着拜道:“有小侯爺這句話,下官就是再累也甘之如饴啊!下官先恭賀小侯爺大喜了!太後為小侯爺備的新婚賀禮已經叫人送進府裏了!”
徐清淮将要下馬, 卻被地上的人擠得動也動不了,他倒是無所謂, 只是怕擠壞了馬上的佳人。
一大群人擁在府門前,周睿見狀忙幫着驅散簇擁的人群,卻實在是人微言輕,門前的漢子們一點也聽不見。只聽王卓殊在階上一聲吆喝:“都讓開!別讓喜糖喜錢砸了腦袋!”
他正要往徐清淮的方向扔過去,轉瞬又一轉了手腕,扔向了別處,将人群也引向了那裏,讓徐清淮的馬下空曠了不少。
徐清淮趁着機會,急忙跳下馬,然後伸手将蕭雲山接下來。金吾衛和沙崧軍為了鬧他,喜糖也不要了,趕忙奔過去堵他,誰承想徐清淮是個不要臉的,二話不說将人扛起就飛奔了進去,愣是幾個金吾衛攔着也完全敵不過他的牛勁。沙崧軍見狀,不敢攔,畢竟将來還要共事,他們可做不到像金吾衛那樣不計後果。
頃刻間,府門連同附近的街巷皆聚滿了人,鬧騰得像是一鍋粥。夜幕降臨,明月高懸,直沖雲霄的煙花又在天上炸開,照亮了整個鎬京城。
撫寧侯不在,徐清淮倒是先拜了堂,叫衆人有些措手不及。但仔細一想,徐小侯爺這些年一直由太後撫養,對撫寧侯卻是算不上親近,雖說是親生父親,又怎麽比得上文太後感情深厚呢。說不定文太後早已将徐清淮視作親生兒子了呢。
但這種想法又被門外的嘈雜聲擊碎了,那是徐傅來了。府門裏裏外外好幾層守着,先是沙崧軍,因着徐清淮的吩咐,他們是該攔人的,但一看到是先沙崧營大帥,便瞬間慌了神,只因徐傅一個眼神便将人放進來了。
徐傅進了院子裏,再一次被金吾衛攔下了。金吾衛和沙崧軍可不一樣,他們不怕徐傅,唯有楚将軍的話能讓他們聽命。
于是徐傅的侍衛便極其不樂意地拔了刀,橫在徐傅面前,驚得一些官員和官眷大叫起來。徐傅這才象征性的擡手制止,道:“今日是我兒新婚,怎能拔刀呢?”
侍衛收了刀,“屬下知錯。”
徐傅冷笑一聲,“知錯?那也要看我兒肯不肯原諒你。”
他的聲音洪亮,聲聲都是為了讓堂內的人聽見。
徐清淮聞聲,默不作聲地握緊了蕭雲山的手。蕭雲山盯着兩人的手,擡頭看了一眼徐清淮的神色,而後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着他,像是在哄着一只貓兒。
徐清淮這才松了一口氣,看着他緩緩笑了,而後轉過頭去,見着徐傅衣着鮮亮,是刻意捯饬過的。
從前洪昌帝在時,他為了洪昌帝,不得已與徐傅保持了多年父子情,旁人看不出來他們是否有芥蒂。而如今,既然已經不需要再僞裝下去,他就對徐傅沒有了絲毫耐心。
徐傅見狀,笑道:“我兒新婚,怎麽連笑也不笑一下?也不怕吓壞了你這位‘新婦’,叫人覺得所嫁非人?”
蕭雲山從內堂裏面走到門前,見了徐傅,溫聲道:“侯爺千萬不要錯怪了我,我與清淮沒有那麽多的禮數。他若是不願意笑,我便陪他不笑,沒人能逼他。”
那人站在人群裏,一襲紅衣着實耀眼,與徐清淮站在一處,實在是佳偶天成。徐傅原意是來看一看徐清淮的婚禮,也是聽說蕭雲山的眼睛好了,才想着順道看看。
他是見過蕭雲山,且不止一次,知道此人樣貌極好,知書達理,與平常樂師有些不同,卻沒想到這人的眼睛竟是這般魅惑,有些不像個男人了。也難怪了徐清淮這小子會看上,還偏偏要等到成親這日才“恰好”治好了眼睛,然後昭告天下,此人是他的人,誰人也不能觊觎。
但,徐傅在西北待了數年,論識人還是有些能力了。這雙眼睛,分明就像極了北岐那邊的人,是像鴻岳一樣深邃如清潭、勾人攝魄的一雙眼睛。
徐傅悠悠地擠出一抹笑,道:“說的也是。得了個這麽可心的人,先帝可真是為清淮說了門好親事。”
徐清淮拉住蕭雲山的手,将人護在了身後,淡淡道:“撫寧侯,耽誤我們吉時了。”
徐傅一愣,就這麽直直地站在臺階下,看着那倆人進去繼續拜堂了。這時候有人喊道:“撫寧侯既然來了,那拜高堂便是要撫寧侯呀!”
有人應着,“是呀,拜堂怎麽能少得了撫寧侯呢?”
這話不說不要緊,一旦說了,就不好收場了。離徐清淮近的人已經看見了他臉上明顯不悅的神色,兇鬼惡叉般像是要吃人,頓覺不妙。此刻在這堂內多待一刻都覺得難耐!
誰知徐清淮只是冷冷一笑,攜蕭雲山拜了面前這放了十餘年的母親的排位。即便他知道,母親還活着。
庭院裏的徐傅也并不惱怒,只是笑着尋了一處地方坐下,吃了些瓜果點心,靜等着他們拜完堂,輕輕招招手,将身邊的侍衛叫到耳邊,輕聲道:“找找,東西在不在這府裏。”
侍衛下去之後,有人過來拜會徐傅,道:“侯爺怎不去堂上坐着?莫不是太後真的認了小侯爺?”
徐傅冷笑一聲,滿不在乎道:“本侯既沒死,也沒老,為何要坐在那個地方受人祭拜?”
“……”那人無語,幹笑兩聲,“侯爺......說的也是。”
世人皆知,撫寧侯徐傅儀表堂堂,年輕時更是受人追捧的俊男,縱使二十多年過去了,也不見容顏衰老太多,還能看得出來他氣宇不凡,俊美無雙,若是要娶正房續弦,就是娶個年輕二十歲的也不在話下。
可偏偏壞了腦子。
只怕是因為十幾年前年輕喪妻,數年在西北過苦日子,回來就被先帝拿走了兵權,兩年前又接連喪子,這一連串的苦事降到頭上,一時間傷了腦子。
周圍的人皆嘆着氣搖了搖頭,雖說徐傅還是位高權重的,但他們竟對他有了幾分同情。
喜宴到了深夜,徐傅便陪着賓客們喝到了深夜,多少人都嘆他可憐,唯獨他想着蹭上了一頓酒也是好的,毫不覺苦。
直到他在府裏亂竄的侍衛被逮了個正着,金吾衛将人押至他跟前,楚正陽笑道:“侯爺,我看您這侍衛像是迷路了,這才帶他來見您。”
徐傅瞧着被按在地上的人,微微蹙眉,最後踢了他一腳,道:“他眼睛不好使,多謝楚将軍了。”
王卓殊醉醺醺找了半天,才找到這個桌子上,一把攬住楚正陽的肩,道:“酒還沒喝完,你就想跑!”
他見了徐傅,又看見地上的人,不由地一驚,頓時知道怎麽回事了。但還是佯裝客氣地恭維了兩句:“喲!這是侯爺的人呀,我方才見着他到處亂看,還以為是賊呢!侯爺大喜呀!”
說着一把将楚正陽拉走喝酒,餘下徐傅與一衆官員們坐在桌上面面相觑,頓時沒話講了。
府內久久才複歸寂靜,賓客散了,檐上各處的紅燈籠亮着,微風垂着輕輕搖晃。下人們端着一些吃食進了新房,這是徐清淮讓廚房備下的,怕蕭雲山只顧敬酒,餓着自己。除了吃食,廚房裏也送來了醒酒湯。
徐清淮被人灌了不少酒,他們都是沙崧軍和金吾衛那一幫爺們,自是想盡了辦法灌酒。徐清淮的酒量不大好,但好在有人灌酒也就有人替酒,那些都是想要在他面前掙個好臉色的人,再加上他有些演技在身,早早就裝醉了,于是也躲過了不少。
只是面色還是帶上了紅暈,只覺眼前有一片模糊,蕭雲山的臉映在燭光下。
他坐起身來,一把拉住蕭雲山的衣襟,死死地盯着他,看不大清,卻還是能看得出來蕭雲山玉質金相的容顏着實令人喜歡。
他靠近過去,不自覺笑了一聲。蕭雲山有些無措,要給他拿醒酒湯,但衣襟被死死拉着,實在是動不了。
蕭雲山疑惑道:“你笑什麽?”
徐清淮的嗓音帶着幾分喝酒喝出的沙啞,輕輕道:“徐傅說我不笑會吓着你。如今我笑了,你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