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刺客
刺客
夜裏燈火幽微, 蟲鳴陣陣。
幾個人前後腳步出了重華殿,徐清淮并未與徐傅走在一起,身旁是有些昏頭的文輝和周睿。
徐傅今時的地位不比從前,今日殿上更是能看得出來聖上對徐傅的态度, 但因為徐清淮的緣故, 還是有人跟在徐傅側旁奉承幾句。
周睿道:“下官是從下面的州郡調入京城的,入京不久, 還未曾聽聞這個雲山公子, 幸得小侯爺舉薦他入宴, 下官這才有幸品賞仙樂。看來, 不僅僅是那雲山公子得了小侯爺的好處, 下官也是。”
徐清淮腳步緩慢, 等着文輝,冷聲道:“只嘴上說謝我, 我怎知你是不是真心。”
周睿也有些醉醺醺的, 立馬思索道:“下官……身無長物,若是小侯爺不嫌棄, 下官倒是願意舍命相謝!但細想來……小侯爺怎得需要下官舍命呢……”
徐清淮哼了一聲,“我要你性命做什麽。”
“那下官能給些什麽呢……金銀財寶, 小侯爺不缺, 文玩典籍,小侯爺似乎也不喜歡……”這邊周睿苦思冥想, 那邊文輝還在怒氣沖沖。
“那祝邪明顯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在聖上面前讒言不斷!若非他是客,我又何必忍着他!”
徐清淮肆無忌憚地一笑, 道:“你若是不想白白被他污蔑一遭,今夜咱們就動手給他個教訓。”
“這……這怕是不妥啊。”周睿立馬多了幾分清醒。
“教訓?怎麽教訓?”文輝問道, “人家如今正得聖眷,又是南綏世子,是南綏王最寵愛的兒子,若他在大昭境內傷了一分一毫,可不是我們能開罪得起的,還是算了。”
他生出了退意,徐清淮倒也明白。
“是啊,忍一時風平浪靜嘛!兩位将軍,下官怕是酒喝多了,如今頭有些疼,便不多陪了!”周睿扶着頭,身上的青色寬袖官袍随着身子顫顫巍巍地搖晃,而後拱手急忙退下了。
“想要教訓倒也不難,不暴露不就行了?”徐清淮悠然道,“我可沒有忍氣吞聲的習慣,就是不知道文将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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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輝立馬理直氣壯道:“我無非是怕給朝堂惹麻煩,但若你有法子,我自然也是不怕的。”
徐清淮走着走吧便停了步伐,遇上了剛從人群中脫身出來的蕭雲山。那蕭雲山離徐清淮還有幾步之遠便行了禮。
徐清淮輕笑道:“教坊使大人眼睛不好,本侯只怕你在旁人的曲意逢迎裏尋不到出路了,沒想到竟也能找到這裏。”
那人柔和一笑,“今日之事,還要多謝小侯爺了。若非小侯爺推舉,我也摻和不到這事上。如今得了職倒不如守着我那缭雲齋自在,險些在旁人的奉承裏脫不了身了。”
徐清淮冷聲,“若要謝,怎得不敢上前來謝?離得那麽遠,是怕我吃了你?”
以往旁人眼裏關系匪淺的兩個人,此時卻莫名其妙地氣氛詭異了起來。文輝見狀,忙道:“清淮,我先回去歇息了,若有事情,一定要找我。”
臨走前,他還留下了一句,“莫要與人起沖突!”
蕭雲山道:“看來小侯爺脾氣不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
徐清淮緩緩幾步靠近過去,與那人不過咫尺。他的身形比蕭雲山更高,此時俯身看着那人,帶着一股無形的威壓。“本侯的脾氣如何,你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了。畢竟以我們兩個的關系,連高尚書都覺得本侯已經不足以忌憚了。”
那溫熱的氣息吐在蕭雲山的眉間,聽着毫無情緒。
蕭雲山卻只是柔聲道:“于小侯爺而言,這難道不是好事?”
“本侯從前便懷疑,你我不過見過兩三面,京城中便已傳言本侯心悅上了你,你我私下裏說的話也在旁人口中成了佳話一段,若非你有意如此,本侯實在想不明白這世上還有多少巧合。但又不知你為何如此。除非……”說完這話,徐清淮無聲息地嘆了口氣,退了半步,并未繼續往下說。
“除非我心悅小侯爺?”蕭雲山淡淡一笑,“小侯爺信嗎?小侯爺也曉得,你我那時只見過兩三面。”
徐清淮道:“我可并未說什麽。”
“既然不是我心悅你,那便是我想攀附你了。”蕭雲山道,“人人都知道,小侯爺是撫寧侯府的嫡子,聖上愛重你,皇後珍視你,又有文家做後背,這世上怕是再難尋第二個你這樣的人。人想往上爬,最高之處便是天皇貴胄,可我總不能眼巴巴地望着聖上的獨子,那便只有小侯爺你了。”
他漠然地轉過身去,“也只有如此,能讓聖上和高家都對你放下戒心。”
“這麽說你還是為了本侯好。”徐清淮跟上前去,“本侯從來就沒有值得旁人忌憚的,繞使皇後養育我,我卻自始至終都是旁人口中的小侯爺,根本就不需要舍棄清譽來斷絕旁人的念想。”
蕭雲山不置一詞,只微不可察地嘆了一聲。
是啊,他從未混淆過自己與天家的界限,可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他這般清醒,清醒得單純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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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近子時,暗夜幽寂,湖面微波輕漾,咕嚕嚕冒出水泡。
忽然一道道從水中竄出的身影将湖邊駐守的禦林軍拉下水去,一會兒便陷入了死寂。
祝邪安置的殿宇周圍兵防極少,大多是他從南綏帶來的人。
徐清淮與文輝兩個人趴在屋頂上,由着月光的清輝照在身上。
徐清淮悄聲說:“周睿說,南綏人的面具對他們來說寓意非常,縱使摘下來了也不會随意丢棄,而是要好好保存直到入土,若是丢了,回去便只有一死了。”
文輝有些猶疑,“這會不會太過分了……”
“你既瞧不上他,我也煩他,不如拿來研究研究。還會還給他的,我又不是貪圖他那個面具。”
兩人衣着黝黑,趁着夜色。一個矯健的跳躍落在了無人的牆角,緊貼着牆壁。
文輝緊接着落下來,悄聲嘆道:“我活了二十七年,還從未做過這種事情。我怎不知你還有這種天賦?”
徐清淮只輕笑一聲,心道這事還是得多謝徐傅。
殿中早已熄了燈,此時正是人定的好時候,最适合偷雞摸狗。
徐清淮悄悄開了窗子,從懷裏掏出一點迷香,然後用火折子點燃,等到冒了煙,便置入了祝邪的房中。
一套動作下來,看得文輝不禁咽了唾沫,沒想到與這小子共事十年,還第一次見識到他做這種事情的駕輕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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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鳳宮,高貴妃的寝殿燈火通明,院中無數燈籠火把照着。
洪昌帝儀态威儀地坐在殿中,雙手将高貴妃攬在懷中,不住地輕拍,面前跪着幾個禦林軍。內殿地上還躺着一具女屍。
“禦林軍難不成都是飯桶!那麽多人護不住一個彩鳳宮,竟還莫名其妙少了人,朕實在想不明白,什麽刺客能有通天的本領。”
禦林軍大将軍陸惡跪伏在地上,“刺客似是有備而來,對行宮的布局頗為熟悉,又十分狡猾,實難對付!末将已派人去追,望陛下恕罪!”
“對行宮布防熟悉,便極有可能是行宮裏的人,此番行動定然是提早計劃好,直沖着貴妃娘娘而來的!”殿中婢女跪着,此刻還膽戰心驚地道。
洪昌帝叫了這個婢女到跟前,問:“你可曾看清楚,有幾個人,是男是女,身形如何?”
“奴婢……奴婢實在沒有看清楚,只知道奴婢守在娘娘床前,聽見了外面有動靜,便起身去看,然後刺客便從窗子跳了進來,渾身濕漉漉地滴着水,手裏拿着刀,像是惡鬼……奴婢大喊着叫了不遠處巡邏的忠武将軍,這才……若非阿碧舍命護着娘娘,奴婢……”她抽泣着。
洪昌帝沉了一口氣,道:“婢女阿碧忠心護主,安排人将屍身送回她家鄉厚葬,百兩白銀恤其尊長。”
高貴妃從洪昌帝懷中起來,柔聲道:“起來吧,去叫太醫看看。”
“是……謝娘娘。”
待那婢女被攙扶出去,高貴妃轉而對洪昌帝道:“此事怪不得他們,就連臣妾都看不清那幾個人的模樣,縱使刀子揮到了臣妾的面前,那人的臉也是看不見的,像是沒有了一樣……左右臣妾如今還好好活着,忠武将軍已經帶人去追了,陛下只消安心等着便是。”
洪昌帝嘆了口氣,輕撫了高貴妃的頭發,“他們是有備而來,朕是怕……這不是最後一次。”
高貴妃這裏一出了事,洪昌帝便立刻着人去看大皇子,聽聞高穆已經派人将大皇子的寝殿護起來,這才放下心來。
到了近乎寅時,為了防止百官遭到刺殺,洪昌帝将他們聚集在了重華宮。
高穆抽身從大皇子的居所過來,一眼便與坐在位置上喝茶的徐傅對視上,而後便即刻拜見洪昌帝。“禦林軍已經去了各處宮苑,想必諸位大人不會遭遇不測,陛下不必過于憂心了。”
“幸好有禦林軍在……”殿中人紛紛嘆道。
此時,卻聞徐傅譏諷一樣開口:“除了禦林軍,便沒有其他信得過的了嗎。”
洪昌帝冷冷看了他一眼。
高穆道:“南衙十六衛多半留在了京城,金吾衛将軍如今還不知在何處,除了禦林軍,撫寧侯還指望誰?”
“自然是指望不了誰,只是将性命交給禦林軍,臣實在不敢放心。”徐傅沒有半分心虛,反倒神情十分悠然。“聽聞禦林軍丢了幾個人,平白無故便不知所蹤了,就算是被刺客殺了也總該有痕跡或是聲響啊?那刺客又熟知行宮布局,縱使我們這些在這裏住了一段日子的官員也只怕是還未走過行宮的十之一二,如此,便只有每日巡邏各處才能如此了解了。
這話一出,倒是引得官員們有了幾分猜疑,連皇帝也側眸思索。
徐傅接着道:“當然,還有可能是刺客手裏有行宮的布防圖,但據臣所知,這布防圖可是在禦林軍諸位将軍手中?”
文輝來得匆匆,望了一眼眼前衆人,想說什麽,卻還是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