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5
Chapter35
又才一大早,莊悅來雖有些艱難但依然準時地翻身起床後,再度發現了杜清野貼在客廳門口的告示。
“基層幹部着實苦啊,都不知道成天馬不停蹄跑上跑下,究竟在忙些什麽——”倦意未消的莊悅來,一面伸着懶腰,一面靜靜思考着,“算了,要說如果我在基層深紮,之後要繼任村支書位置的時候,再慢慢考慮這些吧。”
也許沒錯,他的當務之急,不過是權衡事業與感情。作為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男人,莊悅來的理性觀念自然不淡薄,但出于自己的不坦率,他決定在把握住事業的同時,也要重新追回屬于自己的愛情。
這段時間雖經歷了不少變故,但莊悅來以線上宣傳為核心的工作基準,并無太大變化。現如今,宣傳事業也已進入了新的瓶頸,加之最近心情本就煩悶,有時心中不免着急,又會變得焦頭爛額。
所以說,例行假期的取消,對于這時的莊悅來而言,實際上是利大于弊,因為這樣,他便可以不時停下喘口氣并調整狀态,不必再硬撐着熬過漫長的“工作日”了。
“好像過了很久了……”他正在變得越來越習慣自言自語,即便此過程中時常不知所雲。
站在臨時住所大門外,擡眼凝望着晨風中徹底蘇醒了的天空,莊悅來只是呆呆地出神,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而下一秒他又恍然——明白了今天所穿的襯衫的顏色。
還是老樣子。
他很喜歡襯衫,喜歡囤積各式各樣的襯衫,就像謝幽篁迷戀各種各類的夾克,而且在這方面,幾乎還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哲學”。
并且,他常常執着于那些簡單而不俗的配色,在他身上穿的,如果不跟別人是同款且為襯衫,基本上不會産生撞色的現象——但是那種清新淡雅的淺紫紅色,他精心考量挑選了很久,才定了下來,沒想到最終還是被謝幽篁破解了“永不撞色”定律。
如今大概很多時候,莊悅來一旦發現那樣的淺紫紅色物品,總會睹物思人。他想到的既非他自己,也非曾經的心上人,而是不久之前熱烈相戀的兩人——畢竟,兩個斷然分開的數字“1”,永遠不會等同于“1+1”。
心底暗暗琢磨着,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老老實實地把那件東西交還到了謝幽難手上。
那明明是兩個人之間,唯一留存着相互聯系的物品了啊。
可是……
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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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還不是這樣的!
他記得,他一定還留了些什麽東西下來。
莊悅來緩緩垂頭,側過臉來,又忽然瞥到了自己袖口的顏色,猛地一拍自己的腦袋,一陣刺痛立即貫穿頭顱。
“對!我知道了!”如同半路回家撿到糖果的孩童,欣喜若狂的莊悅來,簡直要原地蹦起來,随即開始小步跑,哪怕已經興奮得手腳發麻,依然火速沖回了自己的房間,直接拉開床頭櫃,“拜托,千萬要找到!”
袖口就伸在自己面前,緩緩拉開最後一層抽屜,莊悅來總算得以迅速比對出自己的目标物品。
皮質封面上,凹槽并且有些反光的“Chloris”單詞的字樣,已然深深刻進了莊悅來的腦海。
希臘神話中的花神,克洛裏斯。
這是他送給他的禮物。外皮保護包裝都還是新的。
不過是買來放着當“花瓶”的紀念品罷了,哪裏真會想着将其付以實用呢?
“親愛的筆記本,你到底長什麽樣?”懷着對其內部結構的好奇心,莊悅來輕輕扯開了筆記本透明的表面包裝。
自然,謝幽篁謝小少看上的,封面質地很好,皮質也格外厚實,外面摸起來讓人身心愉悅。
可即便這東西很适合用來做珍藏,莊悅來還是決定發揮它的實際價值。
他雙手捧住筆記本,嘴裏叼着一支圓珠筆,蹑手蹑腳地出了房間門,到客廳門邊,從裏邊把門關了一半。
再度回到房間的時候,莊悅來在角落找到了一個折疊式小書桌,急忙将其架好擺在窗前之後,又匆匆跑出去取了幹、濕兩種抹布各一塊來,把小書桌好好打理了一下,才終于安心坐了下來。
“呼……”深呼吸了一次,莊悅來緩緩翻開期盼已久的筆記本。
其實和市面上常見的筆記本結構如出一轍——開頁便是日歷、全國各地郵編之類的“附錄”,接下來便是全國統一的條格寫字頁——左或右上角标有可供标注頁碼、日期、星期、天氣和一些備注的符號或圖标。
等到從兜裏掏出手機,莊悅來才正式開啓了圓珠筆筆帽。
用普普通通的圓珠筆,在這極端寶貴的(用完了很難找到同款,即便找到了,也不會是同一個人再買給自己)紙頁上,莊悅來僅僅打算做些抄錄,而抄錄的內容,也不過是手機裏僅剩的與謝幽篁曾經的聊天記錄。
DAY1:
“已經出去了嗎?”(上午8:37)
“嗯。”(上午9:00)
“這次怎麽回我消息了?”
……
就是像這樣,标注好每一天的記錄,但唯獨拒絕标記當天的具體日期,因為那樣太痛了——通過日子的消逝,直觀感受到的刻骨銘心的痛,莊悅來一時還承受不起。
最初的記錄,大多都是謝幽篁“騷擾”他發出的信息,而自己的回複永遠都是“嗯嗯哦哦”之類敷衍的語氣詞,總之頁面呈現出的狀況,幾乎一直是“白長綠短”。
手底的筆一邊沙沙舞動着,莊悅來一邊輕輕掩面而笑。
那些獨屬于謝小少的撒嬌一般的言語,現在回顧起來是那麽的親切可人。信息裏邊,謝幽篁不是在借機噓寒問暖,就是在詢問對方所在的位置,想要趕忙前來幫忙……可是現在,這一切的一切,都早已化為烏有了。
如果讓自己重新回到那個時候,他不會再選擇逃避或嫌棄,而是大大方方地全盤接受,牢牢抓緊對方。
莊悅來試圖在紙頁面的空白處,留下自己的點滴感想,而終究還是作罷。
不止一次地妄想過,要給小少爺打電話,問問他最近好不好,叮囑他要保持樂觀向上的精神狀态,可以試着放下過去,哪怕誤會終究不能解開,兩個人最後敘敘舊也可以。
但這看上去小小的要求,誰又能設法滿足哪怕一丁點兒呢?
首先,莊悅來已經失去了和他平靜地聊天的資格,他們早就不再是戀人,而已然形同陌路;其次,最近一次和謝幽篁當面單獨談話的時候,莊悅來已經明顯遭到了憎惡,并被警告不要再靠近;最後,目前兩人之間能夠實現溝通的唯一橋梁,只有謝幽難本人,而謝大少繼承了家族重要産業,因此也不是莊悅來可以時常打擾的對象。
從大約三月下旬開始,一直到4月11日之前,這一部分的聊天記錄,都已經被莊悅來複盤了一遍。
莫須有的愛意重新澆灌到身上,換來的卻是無盡的惶恐。
其間夾雜着的許多動畫表情,上面顯示“圖片已經過期”,每當留意到這類細節,莊悅來的心上總要驟然掠過一絲悔意和痛感,不過他也該慶幸自己沒有定期清删聊天記錄的習慣。
主打一個還原,即便失效了的圖片表情包,莊悅來仍然在對應的文字消息後,采用“【動畫表情】”的标識來做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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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如此漫長的時光,莊悅來确實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活要幹。宣傳工作已經基本精确到戶,而不免還有一些富有鄉村農家特色和橫塘歷史元素的農戶,沒有同意村委會和全體村民聯合的“橫塘宣傳協定”。
許多村民很早便了解到了謝幽篁在橫塘的存在,現在一聽說小少爺離開了,之前臨時成立的“橫塘宣委會”小組被迫解散,目前代為幫忙的是村邊境某戶人家因特殊原因休學的留守兒童,心裏便不知不覺間生有了芥蒂。
莊悅來在村民心中的普遍的地位,仿佛一夜之間便不再如前了。即便其中謝幽篁的離開是直接原因,他也從沒想過怪罪他,因為他寧願相信,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直播宣傳的日子,眨眼間又近了。認真規劃自然是少不了的,但也不至于每次直播前,都要挨個走訪各戶村民……
嘶……
自那人走後,自行的工作安排總是缺少頭緒,這也要怪莊悅來當初沒有用心權衡決策,才讓事業與感情交錯相牽,感情受挫,事業也随之不穩。
總不能幻想謝幽篁再回來幫自己的忙吧?
一直在缥缈與現實之間上下來回游離,難以放手決策,倒還不如“以毒攻毒”,讓混亂和失陷再重演一遍,說不定還能将當下的局勢看得更為清楚、明白。
依然在一個不停地奮筆疾書,莊悅來此刻正在創作的,是紀念亦是解脫——他不是說要全部放下,只是在其中一個不放下的時候,另一個也不能拿起來。
他很愛謝幽篁——至少現在覺悟過來,很愛很愛,是真的為對方動心了的那種,所以要好好運用他留下的,“僅此”一切,來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和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