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32
Chapter32
“怎麽回事?是……小莊嗎?”
裹緊了身上黑色風衣的謝幽難,站在燈火輝煌的謝家祖宅的房檐下,覺察到大約十米之外,風雨中一個步履蹒跚的朦胧身影漸行漸近,伴随着什麽不甚鋒利的長棍之類的物品,劃過地上泥土草葉發出的“嚓呀”聲,于是錯愕地輕聲開口問道。
并沒有立即得到回應,但出于對驚到對方的擔憂,謝大少不選擇借用手機手電筒之類的東西來窺探以确保來者的真實身份。
那人的步履節奏紊亂,踏步聲也時輕時重,其身體之虛弱無力可見一斑。
“謝……”又是片刻之後,那人嘴裏才遲緩地呼出一個字來。
哪怕只聞其聲,不(清楚)見其人,來者的身份,還是在謝幽難心中被确定了下來。
“不是說不用我來接嗎?”憂心忡忡的大少爺心中暗忖道,見那人已然走入燈火映照的範圍內,手臂上還懸着一把爛得不成樣子的按動傘,便急忙近身要去攙他,“真要這麽不顧自己,不知道幽篁見了,又會作何感想?”
“唔……”莊悅來滿是泥水的面龐上隐隐夾雜着暗紅,手撐着稀碎的雨傘,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謝幽難面前。
謝幽難心情凝重地咬了咬牙,随即一舉将莊悅來手上的破傘抽開,斜倚在門廊邊,然後讓對方的那條胳膊從自己的右肩繞到左肩,令彼此腰側相貼,幫着莊悅來把穩身體重心,最終才緩緩騰出一只手,開門帶人進去。
迸射而出的明亮光線,刺激着微瞑雙目的莊悅來昏暗的視線,使他情不自禁地擡起一條能自由活動的胳膊,下意識地擋在自己眼前。
“這又是在做什麽,老大?”似乎就在二人面前這金碧輝煌的迎賓廳內,傳來一個渾厚低沉且上了些年紀的男人的聲音。
循聲望去的大少爺,依舊面不改色,穩攙着身體本該搖搖欲墜的弟弟的“前男友”:“父親,這就是我說的,幽篁……的那個。”
年已半百,卻仍然身為謝家“精神領袖”之一的謝叢志,伸手攏了攏額頂的一抹銀發,左腿翹起搭在右腿上,嚴肅地吩咐道,随即又轉頭向着二樓長喝道:“帶進來吧。老二——下來!”
“我……有、有點冷……”頂着風雨不斷前行,最終莊悅來手機沒電了,恰巧瞥見附近有亮光,便無意識地順着那個方向,沿着路一直走才找到了謝家——莊悅來這時的模樣,不說令見到的人毛骨悚然,至少也得到驚心動魄的程度了。
敏銳地覺察到兩人的動向,謝叢志擡起胳膊,便是又發出一聲喝令:“他現在狀态看上去很差,先送去房間,等十一點之前要是清醒了,就讓他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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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父親。”謝幽難微微點頭,露出一個略顯生硬的微笑,繼續攙着人走向迎賓廳中央,準備順着階梯爬上二樓。
二樓,某些人的房間門開啓得十分遲鈍,但顯然不是所謂“後知後覺”的節奏。
“這家夥怎麽了?”
“抱歉,我也不清楚。”
三人——準确來說是謝家兩兄弟,只是在兩上一下擦肩而過的同時,彼此藏了一個心眼,進行了短暫的交流,之後便各奔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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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很淩亂,五官的感覺好像仍處于混沌狀态,有如天地初開時一般,莊悅來只覺後腦勺隐隐作痛,前額忽冷忽熱。
他只記得是大少爺謝幽難帶他過來的,中途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之間的對話,在他的腦海中都模糊不清。自己目前大概是正躺在某個房間的一張床上,他隐隐約約能感到,此時身旁正待着一個人。
連基本的觸覺都變得如此不敏銳,渙散的精神無法集中思考,因此莊悅來的直覺斷定了這個身旁人的身份,于是乎……
“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大少爺……”厚重的眼皮相互擠壓在一起,簡直難以分開,莊悅來磕磕巴巴地開口表示抗拒,“你付出的,已經……太多,嗯……了……”
拒絕的話剛說出口,雖說觸覺不是特別明顯,莊悅來也能感覺到鼻子正被人緊緊捏住,不甚強烈的窒息感緩緩攀上腦際。
“不舒服……”把呼吸端起來,莊悅來格外難耐地從口中吐出這幾個字。
“與我無關……”對方淡淡的漠不關心的話語聲,朦朦胧胧地入了莊悅來之耳。
也正是這人的寥寥幾個字,徹底震醒了莊悅來昏昏欲睡的鼓膜,使得對方湊近時身上散發的氣息,都能足量安安穩穩地鑽進那剛剛重獲自由的鼻腔。
“啊,謝……”那個本該呼之欲出,而在腦海中逐漸清晰的名姓,令莊悅來不由得顫顫巍巍地從被窩裏伸出雙手,沒有視線的指導,卻準确無誤地觸到了身邊柔軟的長發。
哪知道,手指方觸及到自己夢寐以求的事物時,卻又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外力奮力拍開了:“別動手動腳,給我……好好睡覺!”
“痛……”因被擊打垂下的手,擱在被窩外層,被另一只手下意識地寬慰揉捏。
“等我哥來了你盡可以慢慢告狀!”莊悅來的耳道只被一聲怒喝填滿。
或許是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自己被誤解,莊悅來有氣無力地回嘴道:“不、不是……”
“閉嘴,沒你說話的份,瘋子!”“嘴硬”的辯解,換來的無疑又是一聲怒罵。
莊悅來這時很聽話,果然又安靜下來了。籠罩着整個意識的混沌,似乎就要漸漸淡去了,而與此同時,一點點緩慢侵占大腦的,是姍姍來遲的睡意。
“該死,媽的!”
一句髒話鑽進了莊悅來的耳朵,但睡意又讓他的反應變得遲鈍。片刻過後,外面的燈光溜了起來,而幾乎瞬息之間,房間便再次被黑暗籠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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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不是故意把自己搞成開始那副狼狽相,然後博得他的同情?”漫不經心地斜倚着沙發,謝叢志仍舊翹着腿,不過這次,總是用食指和大拇指摩挲着下颌,“畢竟他都曾毫不掩藏地說,你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個妖精。”
謝老出言總是文绉绉而略顯晦澀,讓“學霸”聽着都有些費神。
“很抱歉,你提到的極有可能是小少爺早期的主觀評價,”莊悅來表面上用強硬的态度反駁道,實則內心早已波濤暗湧,幾乎喪失了底氣,“因為我對他,從沒産生過引誘、賣慘等等的想法。”
謝叢志撇嘴輕笑,仿佛已經拿出了跟商業合作夥伴長久周旋的架勢:“那麽,你可知道老二付出的是真心?”
“知道——至少,現在。”說着說着,莊悅來還是不自覺地微微垂下了頭。
大概,如今幾乎所有人,都看不慣自己了吧。
是謝幽難之前親口說過的,作為父親的謝叢志,曾經那樣幹涉兩人,竟然現在也開始為自己的兒子感到不甘——果然吧,莊悅來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
那麽,誰又能原諒他,然後赦免他呢?
“呵。”發出這一聲輕笑,真讓人摸不清謝叢志究竟是在對自己所提到的“幡然悔悟”表示輕蔑,還是根本對此不以為然,“沒錯吧,是老二賭輸了……”
莊悅來目光裏藏滿了驚詫和錯愕:“您、您這……是什麽意思?”
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垂着頭坐在自己半米之外的謝幽難,莊悅來隐隐窺見了對方肌肉繃緊的陰沉的臉。
“實不相瞞,我跟他打了個賭:若是在今年立秋之前,你們在确定了關系的基礎上,還相安無事,我就不再幹涉你們兩人,不然,他就要乖乖聽我的話。”謝叢志語氣裏滿是翻雲覆雨的氣概,不禁令莊悅來感到有些膽寒。
“所以您……把他怎麽樣了?”一下子懸到嗓子眼的心,刺痛着顫抖。
擺出極度無奈的神色,謝叢志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回答:“他不顧我的叮囑,錯付了信任,精神上已經受到了懲罰。至于我本人對這件事的處理,你不如親口去問他吧。”
聞言,莊悅來下意識地向樓上瞥了一眼。那個房間,緊閉着的房門,将他思念心切的目光又全然反射了回來。
“我該上去嗎?”莊悅來猶猶豫豫地問出聲來。
“嗯。”謝叢志面無表情地應答了一聲,以示同意和允許。
目睹弟弟曾經的愛人起身的同時,謝幽難也打算随之起身。
“老大。”不料卻被謝叢志突然喝止。
懷揣着怦怦直跳的心,莊悅來一步一步地邁上通往二樓昔日心上人房間的臺階。
熟悉的異香,哪怕半絲半縷,也依然逃不過莊悅來敏感的鼻腔的追捕。
他想看到那個人的面孔,聽到那個人的聲音,哪怕一刻也好。
“篤篤,篤篤篤……”輕輕叩響了以往內部觸手可及的房間門。
“是你吧……”飄飄悠悠、蒼白無力的回應聲。
“對,”莊悅來故意把回答的語氣放得輕松自然,“能允許我進來嗎?”
等到開門聲響應門外人的到來時,已時逾兩分鐘。
“進來。”見自己沒被遺棄在外面,莊悅來本還要在心裏感慨幾句,卻猛然被拽住袖子,一舉拉進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