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Chapter16
“這裏也就只剩他用過的牙刷了,”莊悅來擺了擺手,嘆了口氣說,“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的,連個字條都沒留下。”
“這孩子……”杜清野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車也沒停在附近,想來應該是回去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間,莊悅來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自從那天說要拿刀,狠狠地吓到對方之後,兩個人的關系,好像再也沒回到過“賞花”以前了。更令人費解的是,昨天半夜裏謝幽篁對莊悅來的态度,仿佛是在跟他賭氣一般。
謝幽篁以前一直都像一只哈巴狗一樣,總會忍着、讓着他,盡可能地姑息、縱容他,可是現在不同了——他對他的态度冷淡而古怪,他在對于莊悅來工作而言如此關鍵的時刻不辭而別,讓他找不到臺階下。
明明昨天夜裏他起來之前,都還不是現在這樣。
謝幽篁以前不是這樣的。
謝幽篁在昨夜之前的這六年之間都不是這樣的。
“這孩子從來都沒有這麽任性過!”杜清野崩潰地抱頭嚎叫,全然丢掉了村支書所應有的形象,“來的時候容易,走的時候更簡單!”
迫于壓力,莊悅來以送冰與溫回家為借口,帶着男孩暫時“逃”出了臨時住所。
見莊悅來的步履格外緩慢,冰與溫不由得心生疑問:“莊先生,您走得這麽慢,我們不會要很久才能到吧?”
“抱歉,”莊悅來格外蒼白地回應道,而腿上并沒有絲毫要加快步伐的意思,“我只是想耗時間,今天要處理的事情太麻煩了,我……”
“是因為謝先生消失的事情嗎?”男孩天真卻一針見血的話語,毫不避諱地直戳莊悅來的要害。
這個問題,莊悅來不願回答,也不敢回答。大概是見莊悅來一直緘默不語,冰與溫也自覺說錯了話,便也一路默然。
在鄉村公路上走了很長一段距離,冰與溫突然停下來,拿好自己的包,請求莊悅來不要再送了,便獨自匆匆忙忙地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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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路返回,莊悅來最終在長廊邊停了下來,找了個空當,然後自作主張地給了自己一段不短的坐下來休息的時間,其間撥通了杜清野的電話:
“喂,杜書記,您先忙自己的吧,我負責找到謝幽篁。”
徑自說完這一句話後,莊悅來立即反手将電話挂斷,随後為自己的手機開啓了“強力省電模式”,再将謝幽篁的手機號設置為“白名單”,選擇了屏蔽其餘所有的來電,最後才劃開和謝幽篁的那幹淨到令人發指的聊天頁面。
莊悅來的打字鍵盤還保留着最原始的設置,全然沒有個性化的痕跡。可當他安安靜靜打字的時候,好像鍵盤上的每一個鍵、每一個符號都無比燙手。
“你有空嗎?我們談談。”
“【自動回複】嗯。”
“為什麽一聲不吭就走了?”
“【自動回複】嗯。”
“現在在哪裏?”
“【自動回複】嗯。”
一連收到了三個“嗯”,不禁令莊悅來産生了一種“自己玩弄自己”的幻覺——看看吧,“嗯”更像是誰平時的作風?
“對了,你有東西還留在這裏,還需要嗎?”
“【自動回複】嗯。”
其實,謝幽篁留下的東西并不只有牙刷,還有那件“為橫塘杏花打call”的工作服——那件淺紫紅色的夾克衫,原本就被疊好放在了謝幽篁床頭櫃下面一層。莊悅來不上報這個,可能很大一部分是源于自私,畢竟那可以稱得上是謝幽篁遺留下來的重要物品,他希望其餘所有人都不要碰它為好。
“是要我想辦法給你送過來,還是你自己回來取?”莊悅來顯然已經将自動回複的“嗯”,錯想成了謝幽篁本人主動給予的答複。
“【自動回複】嗯。”
“昨晚你是生氣了嗎?”
“【自動回複】嗯。”
“橫塘賞花季到了,你不在,我沒辦法開播了。”
“【自動回複】嗯。”
“算了,我不說工作的事了。”
“【自動回複】嗯。”
“你這邊現在在忙嗎?”
“【自動回複】嗯。”
“是不是覺得我煩了?以前我對你就是這麽想的,哈哈。”
“【自動回複】嗯。”
從上午到中午,又從中午到下午,直到傍晚,莊悅來一直獨自坐在長廊上,緊握手機同“謝幽篁”“聊天”。
不知何時,莊悅來的目光忽然不自覺地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落在了背後緩緩沉落的夕陽,與西天中的餘晖上。“吃飯”的概念,也正是在這時才重回莊悅來的意識。
“我好像該回去了,天要黑了。”
“【自動回複】嗯。”
“你要記得吃飯,明天再聯系吧。”
“【自動回複】嗯。”
“今天和我聊了這麽久,你也累了,再見。”
“【自動回複】嗯。”
沒有退出聊天界面,莊悅來猶疑着按下了手機鎖屏鍵,支撐着麻木的雙腿緩緩起身,從長廊緩慢走向通道,披着暮色,沿着大路往回走。
穿過熟悉的小徑,回到了孤零零的臨時住所門口。
從敞開的院門穿進去,裏面的客廳門已經上了鎖,但莊悅來依照杜清野的習慣,在自己房間的窗臺上發現了鑰匙,鑰匙下面墊着一張字條:
小莊同志:
上面臨時安排了一些事需要我處理,我暫時出門一趟,大概明天回來。你的電話我打不通,如果找到了小少爺,不要忘記給我回個電話。
杜清野
4月11日
莊悅來稍稍愣了愣,最終還是拿起鑰匙,獨自打開了客廳的門。
客廳裏空蕩蕩、黑洞洞,全然沒有了曾經三人圍坐的熱鬧場景。
手中依然緊握着鑰匙,莊悅來正欲跨步到圓木桌前,将鑰匙安放好,可誰知,他還未移步,身後便已經架起了一座堡壘。
腰被一雙手輕輕環住後,那雙手便逐漸開始縮緊,直至某些人的胸肌與莊悅來的後背緊緊相貼。
莊悅來緩緩張開了胳膊,一眼便瞥見了那黑色夾克衫衣袖覆蓋下的手臂。
“不要推開我!”來人的長發輕柔地掃過莊悅來的肩膀,語音裏盛滿了卑微的哀求。
“回來了……”莊悅來垂頭将目光抛向腳尖,似問非問地開口道。
來人靠着他的後背不動了,聲音顫抖着答道:“嗯,有一些事情要找你談談,還有,拿回我忘在這裏的東西。”
“這些事辦完了就要走嗎?”極力隐藏心中的不甘與落寞,莊悅來輕輕用手把住了謝幽篁的雙手手腕。
“總之最晚明天早上離開。”小少爺的語氣中,全無為不辭而別的事情感到歉疚的意味。
“就不能不離開嗎?”
謝幽篁頓了頓,将下巴輕輕貼在莊悅來肩膀上:“其實我這次就是回來道別的,你不會聽不明白吧?”
心中一緊,莊悅來竟猛然拽開了謝幽篁的胳膊,回轉身來,面對着滿臉錯愕的小少爺:“道別?是不喜歡了,還是不想追了?”
“我沒必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就是想說,我們的事情現在告一段落了。”謝幽篁注視着眼圈逐漸泛紅的心上人,于心不忍但依然态度堅決。
莊悅來低垂着眼睫,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胸中仿佛有浪潮暗湧。他小心翼翼地将謝幽篁的一縷長發捏在指間,随後全然不顧對方的惶惑,幾乎是驀地向前撲去,雙唇迅猛地捕捉到了謝幽篁因驚詫而顫抖的唇瓣。
“嗯……唔……”謝幽篁閃躲不及,等到終于回過神來,莊悅來的一只手早已鎖住了自己的後腦勺。
沒有十分高超的吻技,莊悅來只是不住地輕輕齧咬着謝幽篁的唇瓣,口中那條紅活的軟物不斷侵蝕着謝幽篁的口腔。他一只手勾住對方的長發,另一只手環住對方的腰,使得謝幽篁也随着他的節奏,用胳膊圈住他的腰肢。
“你……悅、悅悅……”被“偷襲”過後的謝幽篁,仍語無倫次,心魄未安地注視着心上人的臉,窺探到對方略帶攻擊性的眼神。
望着對自己逐漸心生畏懼的小少爺,莊悅來的語氣忽然又軟了下來,輕輕拉住對方的右胳膊,手指劃到對方的手腕,然後拽着他的右手,将他的手帶到自己的左眼眼角:“給你摸。”
心上人嘴角是紅紅的,眼眶也是紅紅的,這在不經意間又激起了謝幽篁胸中的憐愛。他臉上的驚詫慢慢減退,不再抗拒莊悅來手底的動作。
這是小少爺一直以來都渴望的觸碰,但當指尖再度劃過那細碎的黑色,擦過心上人的劉海時,內心的悸動與慌張又顯得那麽不可思議。
大概這就是戀愛的感覺。
“說實話,”指尖總算撫摸到夢寐以求的溫柔時,謝幽篁終于沖破了內心的樊籬,無視嘴角的刺痛,又開始一字一頓地向心上人表明心意,“悅悅,我還是放不下你……”
晶瑩的兩眼直勾勾地注視着謝幽篁的臉龐,莊悅來用微顫着的聲音問道:“談不談?”
“嗯?”小少爺對心上人的“邀請”似懂非懂。
面對這樣的回應,莊悅來幹脆抛棄疑問語氣,讓自己的手心貼着謝幽篁的右手手背:“我說,做我男朋友。”
謝幽篁手上的動作倏地停頓了十幾秒。
短短五個字,卻已貫穿了他的心房,情感的閘門洞開,愛意再一次如潮水般洶湧而出。
“好,好……”終歸得償所願的小少爺,抑制住內心的狂亂的欣喜,故作矜持地點着頭,讓另一只手也輕輕貼上對方的臉龐,唯恐吓到了自己的“男朋友”。
他沒有再确認所獲信息的真實性,因為嘴角的明晰的痛感清清楚楚地告訴他:眼前的這個人——他苦苦期盼了六年的人,終于回眸了,如今,他真真切切地屬于他,他也真真切切地擁有他。
“那你落下的東西,還拿回去嗎?”莊悅來還是那個莊悅來,情感中不帶一絲波瀾地問道。
謝幽篁總算不勝了,裹挾着愛意的淚水從眼眶中急急湧出,他的長發輕輕掃過莊悅來的右耳,下巴緩緩擱在他的右肩上:“不了,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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