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Chapter2
今早是莊悅來上任後的第一次村內巡邏。
已臨近中午,略覺疲憊的他收拾了心情,正趕在回臨時住所,和杜清野共進午餐的路上。
鄉下午飯晚飯向來吃得晚,有的人家甚至不到下午一兩點,看不見煙囪冒炊煙,不過也有少部分農戶,希望早些結束午餐,随後擁有一個悠長而飽滿的下午。
“喂,小莊同志,在回來的路上了吧?”電話裏依然是杜清野那如慈父般的語氣。
“嗯,我回來了,杜書記。”莊悅來緊握手機,不急不緩地答道。然而正當杜清野準備感嘆一句“真懂事”的時候,他“懂事”的小莊同志,竟陡然挂斷了電話。
莊悅來也不明白,自己現在為何這般急性子,也有可能是因為昨天遇見了不希望見到的人,現在他也期待着,不要再與什麽“不速之客”碰面。
“今天他可不會再來了吧……”急速邁着步子的莊悅來,低着頭,無緣無故地自說自話。
就是說小道消息不可信吧。明明別人都說,謝幽篁被父親逼着回去繼承家裏的産業了,可他昨天分明就活生生地出現在了橫塘村——這個既不是什麽極負盛名的旅游勝地,也不是什麽重要作物的産源地,可是謝幽篁最終找到了這裏,也找到了他。
謝幽篁,謝幽篁,謝幽篁……滿腦子都是他!
莊悅來真的很努力想讓自己不去關注他,但是對方離奇而又突然的現身,真的也很難讓他不去留意。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謝幽篁是很有生活情趣的一個人。他是富家公子哥沒錯,但他沒有流連于物欲,也完全不是紙醉金迷,奢侈無度的人。他不像別家少爺追求喜歡的人一樣,鮮花、黃金、鑽石……極盡奢華之能事,而是天天送情詩、賀卡,默默守着他下課,偷偷關注他的喜好,偶爾也換着花樣,整點與金錢無太大關系的小浪漫。而從他所駕駛的奔馳車也能看出來,并不是特別高檔的款式,且車身是深邃的黑,這也盡顯他的低調情操。
眺望着從一些人家的屋頂上袅袅而生的白色炊煙,莊悅來踏着匆促的步履,心中卻在靜靜凝思——這大概就是他與生俱來且與衆不同的矛盾,在他內心慌張或是恐懼的時候,而從外在表現來看,他也往往波瀾不驚。
“他好像也沒有那麽差勁。”一個人的時候,莊悅來極易“精神大爆發”,俗稱“由i變e”,這時他的氣質和表情管理,可能就沒那麽到位了。
的确是,抛開別的不談,單憑謝幽篁這絲毫不存在的少爺架子和高端的“追人”的技巧,莊悅來覺得,如果自己是個女生,說不定早就心悅誠服了,但是他總認為自己的顧慮,應該不光是在性別這一問題上。
過了半晌,莊悅來依舊在田埂上“漫步”,此刻在他眼裏,細長的鄉間小道似乎正變得愈來愈綿長,愈來愈無邊際,即便他估摸着,離目的地大概只有幾百米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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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有些焦急,盡管沒有任何人能看見他神色之中的波瀾。
目光又抗拒意識的操控飄遠了,飄到了目的地後方大路中央的池塘邊上——那道黑影這次出現在那裏。
莊悅來終究是逃脫不了思想上的“硬控”,腦海裏不由自主地又勾勒起那個人臉龐的輪廓。
熟悉的背影“游”下了車,他站在池塘邊,貌似在默不作聲地觀望着什麽。
又行了一段距離,莊悅來即将拐入一條小徑,那條小徑便是通往臨時住所的最後一道“關卡”。可是這次,他丢失了原本緊握在手的果斷,在小徑的“入口”處頓住了,沉吟着,凝望不遠處那人給他的背影。
他……今天又是來找自己的嗎?莊悅來控制不住地想。
以謝幽篁的執着,毫無疑問,這是極有可能的,但是這似乎也還輪不到他莊悅來去考慮。他三番五次地躲開他,不接受他的邀請,還回他贈送的禮物(一般是謝幽篁投其所好精心挑選的),所以,他才沒有資格揣摩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叮叮叮,叮叮叮……”莊悅來口袋裏的手機,這時又很不識趣地響起,而他只是故作鎮定地用一只手掩住衣兜,另一只手盡可能迅速地鑽進口袋,将手機鈴聲關小,以免驚動自己前方的謝幽篁。
“不是早就上路了嗎?這個點了,小莊同志,我可還沒看見你人呢。”電話一接通,便即刻傳來了杜清野關切而焦急的話語。
“我是還不太熟悉路啊,杜書記,”覺察到情況不妙的莊悅來,企圖為自己的冒失找借口,搪塞杜清野,“所以走得慢了一些,不好意思啊!”
也算值得慶幸,杜清野并沒有因為最初自己電話挂得太急而起疑心。還好,杜書記也并不算十分了解自己,但個人形象是極其有必要好好維護的,否則他莊悅來将會在此地寸步難行。
“等等,”仍未挂斷電話的杜清野,似乎發現了某些異常,“我剛剛……唉,還是算了吧!”
見杜清野将已經挂在嘴邊的疑慮又咽下肚去,莊悅來再次松了口氣,但他仍然需要時時保持警覺,不時留意自己的行為。因為杜清野的此番舉動,很可能是顧及到了他的想法,才……
莊悅來催逼着自己加快了步伐。其實他認為,待會兒這事,還是自己主動跟書記再稍微解釋一下吧。
“回來了呀,小莊同志?”剛穿過小徑,杜清野便笑語盈盈地迎了上來,全然沒有剛才電話裏警覺的樣子,“回來了好啊,回來了好吃飯……”
“啊,是啊。”莊悅來迎合着點了點頭,并跟着杜清野進了臨時住所的裏屋。
“你還是第一天在這裏吃午飯呢,是吧?”還是老樣子,杜清野十分客氣又熱切地詢問道,就仿佛這在年齡上相差二十歲左右的兩個人,在很多年前就是至交。
“嗯,對,”莊悅來作撓頭狀,小心翼翼地陪笑。這裏雖說并不是什麽勾心鬥角的宮鬥劇場面,但這兩天來的經歷告訴莊悅來,他不能不謹慎行事。
兩人相互對坐在已上了些年頭的窄窄的紅木餐桌旁,緘默着一口一口扒着自己碗中的飯。
橫塘村村支書這一職位,杜清野已經連續擔任許多年了,不過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工作生活,自從國家出臺了“大學生村官”等的相關政策,他才開始擁有了年輕一代的陪伴。近年來,陸陸續續下鄉的人很多,但真正對鄉土有着濃厚情懷的,也不過鳳毛麟角罷了。
“對了,打擾一下,”重重心事掩埋在心的莊悅來,忽然輕手輕腳地放下筷子,“杜書記,剛剛的事,我覺得有必要向您說明一下……”
“沒關系,你講。”杜清野擡頭,又是一臉慈祥的笑。
兩手指背貼攏,手背輕輕靠着碗身,莊悅來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緒,便緩緩開口:“其實剛剛……我好像看見前面不遠處有曾經的一個熟人,原本是想确認一下,所以也算發了一會兒呆,回來得就晚了一點——這算我的疏忽,所以還請您……”
“哈哈!”一聲爽朗的大笑,陡然從杜清野口中爆發出來。
“那個,您……怎麽了?”莊悅來大惑不解,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從他心中伸出,然後輕輕撓了撓他的後腦勺。
“不是,”杜清野打趣一般回應道,“我也就只是好奇罷了,那是工作之外的事——我也不是古代的那些昏君,看誰不順眼就要殺頭!”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莊悅來絮絮叨叨地感嘆。
“話說,小莊同志你也不好奇……我在好奇些什麽嗎?”杜清野随即做了一個不太符合他年齡與身份的動作——他嘟了嘟唇。
“這個您說來聽聽就好了。”既然話題擺在面前,莊悅來也就只得表示自己願意當聽衆了。
“紅日升在東方,其大道滿霞光……”二人言罷,一首歌頌祖國大好河山與宏圖偉業的歌曲——《萬疆》,忽然被“唱響”。
“勞煩等我接下電話。”如同返老還童一般的杜清野,又輕笑着撇了撇嘴,連忙從衣兜裏掏出手機。
在別人接電話的時候,幹瞪着眼瞧住對方的行為并不禮貌,于是莊悅來索性重新抓穩筷子,低下頭來繼續吃飯。
“什麽?”兩眼一橫,杜清野兩個眼珠子幾乎就快蹦出眼眶了,“少爺嘞,要來吃飯怎麽不早說?”
村支書的出言,不禁令莊悅來有些詫異,但由于對方沒有開免提,通話內容可能涉及到個人隐私,因此他也不便了解。
“哎,也行,問題不大!”杜清野另一只手輕輕靠在桌面上,手指尖随意地在桌面上點着,“只是要盡量快一點,現在可不只是你舅舅一個人。”
只見又是連續幾次點頭,杜清野才微微皺眉,挂斷了電話。
“也沒什麽好說的,”轉頭,杜清野又和氣地向莊悅來解釋道,“不過是我小外甥說,馬上要過來吃飯。”
莊悅來本想着點頭以示回應,可幾乎還來不及動作,戲劇性的一幕又發生了。
“中午好,舅舅。”
一個熟悉的聲音,再度貫穿了莊悅來的鼓膜。
“謝幽篁……”頂着泰然自若的神色,莊悅來又開始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
“來了?快坐!”杜清野愉悅地起身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