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梁郁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視線挪開,他将水盆端到了一邊,然後猶猶豫豫的又走回了床邊:“既然師兄覺得舒服,那……我還能再睡一晚嗎?”
時容與緩了這一會兒,耳尖的紅也褪了下去,聞言頗為不解的看向梁郁:“你老睡我這做什麽?我的床難道格外軟一些嗎?”
梁郁抿唇:“師兄的被窩比較暖和。”
時容與松了松姿勢,饒有興趣的看着低頭順目的小崽子,看在洗腳的份上,他輕笑道:“行吧,下不為例。”
他讓開一半的床給梁郁,被子也扯了一半。
老跟他搶床,這習慣是真不好,明明一個人睡一張床多舒服。
梁郁得了準許,連忙麻溜的爬上了床,唇角的弧度越擴越大。
師兄上一次便說了下不為例,卻又屢屢為他破例。
怎麽不算特殊呢?
等到時容與睡過去後,梁郁又睜開了眼睛,他看向側身躺着的人,半張臉陷在枕頭裏,消減了白日裏的清冷,多了一分可愛。
他的目光緩緩移到時容與的耳垂,圓潤小巧的那一點點肉令他想要捏一捏,方才時容與紅着耳尖的模樣還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鬼使神差的,他伸手用指尖輕輕碰了碰時容與的耳垂。
很軟。
梁郁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迅速将手收了回來,艱難的滑了滑喉結。
這是他師兄,他都在做些什麽?
他将自己的手放進被窩裏,目光卻仍舊停留在時容與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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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還在下着。
時容與一夜好眠,甚至早早的就醒了過來,他将小稻草人變作了自己的模樣,又分了一縷神識在裏面,看着反派師尊站在雪地裏,冷着臉一言不發的模樣。
他撐着下颌上下打量:“還挺惟妙惟肖的嘛。”
系統:“确實,也不知道能像到什麽程度。”
時容與:“外表肯定沒什麽問題,氣息也看不出來,裏頭有我的一縷神識,操縱起來到也不難。”
系統:“那你試試,走兩步,跟你自己對個話呢?”
稻草人時容與神色漠然,站在那裏靜靜的望着時容與,道:“馬上就要出發下山了,都準備好了麽?”
時容與裝模作樣的恭敬回:“都準備好了,師尊。”
自己跟自己演戲,他也得心應手。
稻草人時容與淡淡的應了一聲,朝院子裏梁郁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梁郁呢?若是遲到了,叫所有師兄弟等他嗎?”
時容與剛要開口,身後卻傳來了梁郁不善的聲音:“師尊不必擔心,弟子,絕不會遲到。”
他冷眼望着院子裏的師尊,一覺醒來沒看到他師兄,出了門又見時容與在為難他師兄,此刻臉色沉的可怕。
只是這樣的臉色,在師兄轉頭望過來之前,盡數收斂了起來,只是因為時容與在場,仍舊面帶點霜色。
時容與看梁郁變臉簡直嘆為觀止。
“梁郁對待師尊和師兄的态度,真是大型雙标現場。”
系統:“可不是嘛,要不是兩個都是你,還看不到這麽精彩的表演呢!哈哈哈哈哈……”
時容與:“你這麽喜歡看表演,不如跟主神系統申請一下,送你去無限流位面,那裏更刺激啊。”
系統的笑聲戛然而止。
不是,他有病吧?我得罪他了嗎?!
梁郁快步走到了時容與前面,不動聲色的将師兄擋在身後,警惕的望着面前的“時容與”。
稻草人只是淡淡的睨了他一眼:“走吧。”
他率先飛身離開绛雪峰,雪白的衣袍在半空中翻飛,好似一朵盛開的昙花,美麗優雅。
時容與看了一眼梁郁,見對方沒有過多的反應,想着稻草人應該沒有被對方看出什麽破綻。
兩人在後面跟着稻草人,梁郁這才靠近時容與,輕聲問:“師兄沒事吧?”
時容與搖頭:“沒事。”
三人到妄虛宗山門前時,他們這一批弟子已經集結完畢,晏誨來給他們送行,見到時容與來,走上前道:“懷瑾,過來一下。”
稻草人時容與跟着晏誨往旁邊走了走。
晏誨直接道:“魔氣之事有了點下落,只是那魔族已經不在宗內,我将他打傷他跑不快,追蹤術法還留在他的身上,滄海秘境在魔域之後,你一路過去順便尋一尋那魔族的蹤跡吧。”
“時容與”輕輕颔首:“懷瑾明白。”
晏誨眼前的師弟,眸光帶了些許探究,只是仍舊不動聲色的說着:“那魔族大概是四大魔之一的血魔,他與欲魔交好,很有可能會找你或是梁郁報仇,路上小心。”
“時容與”不解,手裏的青玉扇敲着掌心:“他要報仇,殺文鷺做什麽?豈非暴露自己?”
晏誨緩緩搖頭:“此事恐怕只有抓到血魔才能知道了。”
“時容與”收回思緒,擡眸對上了晏誨似笑非笑的眼睛,斂下神情:“懷瑾定不辱命。”
他正要走,晏誨忽的低聲道:“我有些好奇,澍清去了哪裏?”
“時容與”步子一頓,半晌,有些無奈道:“被師兄發現了。”
晏誨輕笑一聲:“傀儡術乃是石儀所創,我若是這都看不破,枉入化神境。”
“時容與”點頭,只好又開始胡扯:“澍清有他自己的大機緣,此刻并不在宗內。”
他總不能跟晏誨說,澍清系統錯亂了。
晏誨并不在意門下的一個小弟子去了哪裏,他眼底噙着笑,問:“無妨,只是令我不解的是,你為何要扮做澍清?言稱他下山歷練,或是閉關不就好了?”
“時容與”朝梁郁的方向瞥了一眼,真真假假道:“梁郁一直與我有些嫌隙,這其中的隔閡,需要一個中間人。”
晏誨擡眉,笑着拍了拍時容與的肩:“好吧,你自己把握好就行,我不多言,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時容與”拱手道:“多謝師兄。”
另一邊,時容與正和梁郁一起登上“知州船”,那是用機關術制成的船只,注入靈力能使其在半空中飛行,船只上有許多房間,弟子們在其上便可休息,不用再入客棧找尋落腳之處。
只是船上房間有限,兩三人一間,不比在各峰一人一間舒坦。
梁郁看向時容與,問:“師兄和我一間嗎?”
時容與擡眼看他,失笑:“不和你一間,我和誰一間?”
梁郁想笑,又不敢笑的太明顯,只能提了個嘴角:“師兄總不喜歡和我睡一塊,我以為師兄嫌棄我。”
時容與顫了顫羽睫,嘆息一聲:“師兄怎麽可能嫌棄你?只是你自己都說了,你長大了,和師兄還總睡一張床,成何體統?”
梁郁嘴角的笑快要壓不住:“那師兄現在怎麽又肯了?”
時容與悠悠道:“說是一間房,又沒說是一張床。”
梁郁:“……”
梁郁微微斂了笑意,跟着時容與朝房間門口走去。
一抹雪色自他身邊而過,他聽見那道冷冽如冬日霜雪般的聲音:“澍清,你跟我一間。”
是懷瑾仙尊,是他師尊。
梁郁徹底冷下了臉,握着拳道:“師尊不是可以單獨一間嗎?”
“時容與”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為師與澍清有事要說,怎麽?你也有什麽要事和澍清說嗎?”
梁郁只能從牙齒縫了蹦出了兩個字:“沒有。”
“時容與”率先進了他那間房間。
時容與走到梁郁身側,安撫的拍了拍少年的肩:“長大了,自己睡。”
梁郁:“……”
梁郁死死盯着兩道背影一起走入同一間房間,心頭只覺得憋了一團氣,無處吐出來。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師兄鎖在身邊。
這個念頭一起,梁郁憋在心頭的氣頓時消散了。
他又在想些什麽?師兄對他那麽好,他怎麽能将師兄鎖起來……
梁郁抿了抿唇,在其他弟子疑惑的目光下,走去自己的房間,關門前,他還是深深的望了時容與的房門一眼。
時容與……會對他師兄做什麽嗎?
時容與一進房間,就将神識收了回來,稻草人瞬間變回了原樣,被他收入袖中。
他伸了伸懶腰,躺在靠窗的一邊,看着外頭弟子忙碌的身影,慵懶的好似一只貓。
系統:“你剛剛不是還同意和梁郁一間嗎?怎麽轉眼就反悔?”
時容與靠在椅子上,皓月般的手腕擡起一個弧度,整只手垂着,指尖點在茶杯上,輕輕轉動着。
“還是一個人睡舒服,再說了,這是時容與要求的,關澍清什麽事,澍清是被迫的。”
系統:“……你真狗啊。”
周樹人的梗算是給你玩明白了。
很快有弟子過來敲門:“懷瑾仙尊,弟子皆已上船,可以出發了。”
時容與波瀾不驚,用着澍清的皮囊,換成自己的聲線:“嗯,出發吧。”
知州船緩緩而動,穩穩當當的朝着滄海秘境而去。
日月輪轉,星河遍布黑夜。
時容與正準備收拾收拾上床,窗邊忽的瞥見有人影滑過。
他脫外袍的手一頓,眸光冷冽的朝外望去。
知州船上有什麽東西潛進來了?
時容與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的人影,對方似乎在隔着窗想要從外邊看到裏面的景象。
時容與輕輕眯起眼眸。
沖他來的?
只是他防備着,卻發覺窗外的人影雖然狗狗祟祟,但似乎并沒有殺意。
時容與看着那道人影,覺得分外眼熟,猜到外面是誰,他松懈下來,暗自好笑,用時容與的聲音道:“入夜不睡,來為師這裏,想做什麽?”
窗上的人影一頓,随即道:“來接師兄回去。”
時容與:“?”
這話聽着,有點怪。
“我說過了,澍清與我一間,梁郁,你這是要同為師搶人嗎?”
梁郁的聲色不卑不亢,甚至帶了些嘲弄:“那敢問師尊,事情已經談完,為何不放師兄回去?”
時容與在床榻上倚着,一邊慢悠悠的逗梁郁:“怎麽?想試試?”
時容與許是不想聽梁郁再多說,言語間不耐道:“你若是有本事,可以試試把人搶回去”
他想睡了。
梁郁聞言,透過窗戶看向裏面的人,其實什麽都看不到,但他眸光中的殺意如同天上的銀月冷冽。
他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下一秒,梁郁長腿一擡,直接踹開了窗戶,翻身躍了進去,手中墜霄劍直直朝時容與的方向刺去。
然而等他看清屋內的情形,劍招被他生生止了勢頭。
只見床榻邊“時容與”靜靜坐着,長發垂落在床沿,外袍有些松垮的挂在身上,欲睡未睡的模樣。
而他那個一向冷靜自持、淡然自若的師兄澍清,此刻就像是一頭撞進了時容與的懷裏,纖細的手還攥着時容與的衣領。
場面令人浮想聯翩,梁郁當即黑了一張臉,他握着墜霄劍的手緩緩放下,只呆愣的望着師兄,忘了自己該作何反應,眼眶卻驀地紅了,他張了張口,只道:“師兄……”
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又該問什麽。
時容與重重的咳了一聲,連忙從稻草人的身上直起身子坐好,看向梁郁問:“阿郁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在梁郁進來之前,他其實還氣定神閑的坐在床榻邊,他以為梁郁不會進來,沒成想這小崽子還真敢就這麽直接提着劍進來了,害得他着急忙慌的把小稻草人掏出來變作他自己的模樣,外袍都沒來得及拉好。
只是他的這一句問話,在梁郁看來倒是有一種被打攪了什麽好事的樣子,他握着劍的手越捏越緊,幾乎要将劍柄捏碎,可他最終只是閉了閉眼,道:“沒事,既然師兄樂不思蜀,我就先回去了。”
梁郁說完也不等時容與再開口,收了墜霄劍,利落幹脆的翻窗離開。
夜裏的風吹着被破開的窗戶吱呀作響,時容與看着漏風了的窗子,只見外頭夜黑風高,不見方才熟悉的人影。
時容與眨了眨眼“生氣了?”
系統:“看樣子,是的。”
時容與輕嘆一聲,走到窗戶前将窗子關好,又轉頭看了一眼窗邊靠着的稻草人,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将神識分進去。
時容與袖子一揮,又将稻草人收回了衣袖間,坐在床上道:“青春期的小男孩,真是敏/感。”
第二日一早,時容與從房間裏出來,昨日一個人睡,果然格外舒坦,他剛開門,就看見梁郁站在甲板上吹風。
他想了想,正準備朝梁郁靠過去,一旁的弟子不知何時走到了他面前,将他攔住。
時容與只好收回目光,望向來人,原來是韶華。
韶華笑着道:“昨天都沒來得及找你們,一大早就看到梁師兄站在那吹風,問他也不說話,你們吵架了嗎?”
時容與抱着手臂,悠閑道:“你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韶華眨了眨眼,理由當然道:“你們兩個總是黏在一起,突然分開,不是吵架還能是什麽?”
時容與淺笑:“那你猜錯了,我們沒吵架。”
韶華面露惑色:“沒吵架?沒吵架梁師兄怎麽黑着張臉?”
時容與淡淡道:“小孩子,鬧脾氣呢。”
他說完,朝着已經望過來的梁郁走了過去。
韶華看着時容與的背影,陷入巨大的疑惑:“……?”
小孩子?鬧脾氣?誰?
梁郁見時容與走過來,立刻收回了目光,轉回頭望着遠方,思緒卻并不在那渺渺山河間。
懷瑾仙尊向來冷漠不可親近,雖然他已經早早的看清了對方虛僞的真面目,可在別人看來,時容與是雲端之上令人敬仰的存在,還是修仙界第一美人,無數人心向神往,卻不敢上前半分。
他師兄,應當亦然。
閉關的四年,師兄和時容與朝夕相處,或許并不是單純的閉關,還有一些他并不知道的事。
也許……他錯過的那四年,師兄已經和時容與……
又或許……更早。
“在想什麽呢?”時容與清冽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梁郁沒有如往日一般立刻朝時容與望去,而是思索了好半天,才開口,問的卻是:“所以,師兄不喜歡和我一起睡,是因為師尊嗎?”
時容與一怔:“?”
這和反派師尊有什麽關系?可能問的是昨晚?
“是啊。”
梁郁:“……”
他還記得四年前他曾問過師兄,喜不喜歡時容與,當時師兄的回答是,喜歡。
他閉了閉眼,将眼底的所有情緒掩蓋,只是一想到這個答案,他心底好似打翻了陳醋,酸的他想要揍人。
他那光風霁月的師兄,怎麽會喜歡上時容與那個人渣?
時容與不配,文鷺不配,這世上沒人配得上他師兄。
梁郁越想越氣,轉身就走。
時容與看着梁郁氣鼓鼓的背影,失笑。
“我不是都和他解釋了昨晚是因為反派師尊才不跟他一間的嗎?”
系統:“可能是你解釋的過于模糊?”
時容與點了點頭,覺得系統說的也有道理,剛準備跟上梁郁再解釋一下,知州船忽的顯出了結界,将一道淡藍色的靈力擋在外面,緊接着,整艘船都晃了一下。
知州船有靈力防禦,雖未傷到什麽,卻仍舊被靈力波動了一下。
時容與正好在此時擡步,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便摔了下去,要看就要砸到地上。
他還沒動用靈力扭轉自己的位置,已然跌進了一個熟悉的懷裏。
他擡眼望去,只見梁郁抿着唇,下颌弧度冷硬。
十八歲的少年,即便有些不同于同齡人的成熟,臉上的青稚卻還沒有全然褪去。
一邊生着莫名其妙的氣,一邊還要扶着自己的白月光,時容與想想就好笑。
笑意蔓延到眼尾,他輕笑着擡手,伸出指尖戳了戳梁郁的臉頰。
梁郁眼底的沉郁如煙散去,受寵若驚的看向時容與:“師兄這是……?”
時容與扶着他站直,整理了一下沒怎麽亂的衣袍:“道歉。”
梁郁愣了愣,顯然沒想到時容與會給他道歉,他低下頭道:“師兄為何要給我道歉?”
時容與淡笑:“不知道,不過阿郁生氣了,我便道個歉。”
他畢竟活了那麽久了,道歉不道歉,面子不面子的,對他來說都無所謂。
梁郁剛被時容與撫平的酸意又湧了上來:“我沒有在生氣。”
時容與看着梁郁又鼓起來的臉,道:“你沒有在生氣,那這是在做什麽?”
梁郁身形一頓。
是啊,他這是在做什麽呢?師兄本也就不屬于他,為什麽師兄喜歡師尊,他便是如此反應?
如此……不正常。
師兄對他那麽好,他不該這樣對師兄。
梁郁反省了半天,剛要開口,時容與卻又先道:“今晚師兄去你房間陪你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