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溯睡空河把酒夢懷千
24.修琴 溯睡空河把酒夢懷千
即日,彥清返回碧空盡。
這會兒的碧空盡可謂是熱鬧非凡!
衆弟子圍着空河一端指手畫腳,是看景也看仙,仙在景中景襯仙,好一幅仙境妙筆!
“文希兄,上哪去?”彥清先到碧空殿拜師尊,出來時遇見孟文希疾步而行,故而問之。
“聽說空河中卧了一位美人,我倒要看看能有多美!”他氣鼓鼓地挽起寬袖,“都這個時辰了還不去書閣,是哪來的妖女叫我師門弟子荒廢課業也要去看上一看?真是荒謬!”
“可是,文希兄,你不是也正在去嗎?”
“我是去教訓他們的!”
孟文希一路風風火火,可見當時花魄回鄉實在是辛苦的。
這人一到碧空盡就說這裏是他家,直言奔着當家做主來的,彥清那時候沒多想,現在看來他果真意志堅強,絕對能勝任扶持碧空盡這一重大任務。
彥清道:“對了,雲關西郊的邪祟已經清理幹淨了。”
“這事兒別跟我彙報啊!你同師尊說去。”
“那邪祟的源頭是只厲鬼,你也認識。”
“誰?”
“花魄姑娘。”
孟文希立定,心中一震,道:“花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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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半年之久。”
“半年……”他追憶道,“豈不是剛回雲關那時……我護送她回來時雖奄奄一息,不過她年輕,好好休養也不是無藥可救。她怎麽死的?”
“……心枯,則斷腸。”
孟文希明了,沉默片刻想起當下事來,繼而前往,邊走邊說:“彥兄,你同我一起去,瞧瞧到底是何方妖孽膽敢來我碧空盡撒野!反了他了!是我家沉苌不夠貌美嗎?這幫小兔崽子!”
師是師,家是家,再說哪有在背後議論尊者容貌的?還直呼師尊仙號,整個碧空盡怕也找不出第二個這般敢言的了。
河岸邊,一衆師兄師弟倚欄圍觀。
只見空河中有一仙人閉目水上,爍爍珠光浮于身下,波紋輕緩伴着他呼吸瑩瑩流動。
仙人果真貌美,不僅骨相英俊周正,肌膚也是潤澤透亮的。那眉間放着一朵淩漫花,好似天然鑲嵌。他浮在水面,把河作床,層層衣紗輕盈散落,還有帛帶随意蓋在身上,若是女子該多曼妙。
彥清凝眸細瞧,心道:詠溯?!
孟文希看後,覺得傳言也不算太誇張,卻道:“也……不過如此吧!沒我師尊好看!”
“你們都在幹什麽?午時已過不用去書閣聽學嗎?”
這碧空盡衆弟子的輩分個個比他孟文希大,卻個個沒他孟文希兇。
衆人也只是看看風景,陶冶陶冶情操,不想惹事生非,便紛紛散去。
孟文希道:“我沉苌仙尊寬宏大度,碧空盡不拒來客,但這不代表你能随意在此逍遙!管你是人是鬼是神是仙,無事還請速速離開,勿要影響我們修煉!”
詠溯在河中聽見岸上有人喊話,擾了他清夢,很是不悅,心中罵道:沉苌這孩子是養了一群什麽牲畜嗎?叽裏呱啦,甚是聒噪!
沉苌飛升晚了他幾百年,稱他孩子也不是不行……
本來是平躺,孟文希這人甚煩,便改成了側卧。
“嘿!不聽是吧!休怪我無理!”孟文希拔了劍要沖過去對幹。
不過被彥清攔下,他道,“你打不過他的。”
“什麽?!彥兄你!我……我……這就下山歷練!給我等着!”
彥兄拆臺,真不厚道!
他憤而急去,不時又回來,補上一句:“少動我沉苌師尊的歪心思,你敢碰他一根頭發我跟你沒完!”
……
彥清聽了發窘,扶額遮掩。
待他人離去,一躍而起,在詠溯身旁緩緩降臨,道:“你來此作甚?”
聽聞,他半起了身,眉間花朵滑落,掉入空河,消融了。
一見彥清,星河璀璨,卻又矜持,道:“不是來找你的!我找沉苌君修琴來了。”
“師尊在碧空殿,你去便是。”
“不着急,此處養心,我想多躺一會兒,彥清可願陪陪我?”他托腮而卧,還是那熟悉的姿态。
“我還要修煉,就不奉陪了。”
“你的修為離飛升也不遠了,”詠溯道,“在那之前我會讓你先一步記起我來,莫!懷!千!”
“先一步?先誰的一步?”
詠溯輕笑,閉上眼擺一個舒服的睡姿,不做回應。
他不想說,彥清也不必再問,縱身上了岸,顧自離去。
……
修琴不假,等弟子們散了課,他真去見了沉苌。
“這是,東玄琴?”沉苌推測。
“腰有半月一對,花鳥魚蟲以珠貝鑲嵌,總共一百零八,正是東玄琴。”
“此神器是消除人間惡念,提神精氣的法寶,三十年一淨化怎會斷了弦?”
沉苌輕撫,剔弦,音色空靈,法力尤盛。
“年久失修,有何奇怪的!”
普通琴年久失修是不奇怪,可這東玄琴是樂器也是法器,本是天神東玄恭散長生丹時集天地精華孕育而成的,自有靈覺,無故不可能斷弦。
又想自己立派碧空盡雖授音律,卻也不是特長,他詠溯仙尊為何來此修琴?
許是沉苌疑慮淺顯,詠溯道:“我曾聽聞沉苌仙尊一曲魂覺洗盡祟亂,想必造詣匪淺,還望仙尊替這琴診斷診斷。”
這可是神器,以沉苌的輩分哪敢用診斷二字,還“仙尊仙尊”地喊,真是折煞了他。沉苌拱手彎腰道:“不敢不敢!”
他接過琴細細查看。
神器都有護主之能,如鎮宅之劍,可避邪惡替主消災。
東玄琴的主人八百年前就不在了,但信念永存,它奉的是天神東玄恭的至善之念,可護天下人不受心魔作祟,除非有魔物危害人間……
沉苌看着斷弦思緒翻滾,再看詠溯深情淡定,道:“此琴是重要法器,今夜我定當修複如初。”
“那就多謝了!”
詠溯走得輕快,沉苌瞧着他背影嘆道:“天地不滅,修正不絕!”
“師尊又在沉思什麽?”側門忽然傳來孟文希的聒噪之聲。
他總這樣闖進來,全然不當沉苌是師尊,好在沉苌反應快,以掌隐去東玄琴。
而後擡手,芭蕉扇子顯于掌中,一揮,一道空牆擋在孟文希面前,他靈巧地退了半步,這反應當是習以為常了。
“什麽時辰了還來碧空殿?”沉苌可沒好臉色給他。
“我知道影響不好,所以我偷溜進來的!”
“你大膽!我看你還未在瀑下沖洗清醒,不如繼續?”
這是在叫他回顧九日思過。
“我小小凡胎受不住,到時又勞師尊費心給我送湯藥,還是別了吧!”
上次孟文希受罰沖了九天九夜瀑布昏厥于瀑下,醒來時,躺在自己床上,枕邊有一碗溫熱的湯藥,他喝下湯藥,笑道:“真甜。”
“孟文希。”沉苌叫道。
“诶!”
“回去。”
“好吧!”
瞧!他吃這一套正氣凜然的威嚴。
不過到了門前,又殺回馬槍,道:“今日來的仙君沒有欺負你吧?他是何企圖?”
“你多慮了!”
“也是,師尊氣宇非凡不會被他人誘騙,的确我多慮了,行吧!我走了!有什麽事記得喊我,我雖修煉尚淺,陪你談心卻是可以的!”
沉苌看他像極了一只死守大象的兔子,豎着兩耳全神貫注,叫人發笑。
“我真走了……”
“去吧!”沉苌搖頭閉目。
……
沉苌無需與人談心,有這需求的是詠溯。
雲蝶仙子為他安排了住所他不去,偏要提着兩壺酒去空沐齋叨擾。
空沐齋是弟子們休息的場所。彥清的宿間就在這裏。
他也沒立刻進去,在廊前亭中舉杯獨酌。
美人獨酌不時引起騷動。
彥清開了窗,見詠溯喝得迷離,衣衫不整,有蠱誘之态,整個仙場怕是今年難眠。
三兩步到了“酒鬼”面前,掐住他的腕往外扯:“跟我走。”
“酒鬼”踉踉跄跄半拖半走離開了空沐齋。
後邊的碧心島開闊寧靜,适合談話。
“酒鬼”兩頰緋紅,鎖骨淺露,沒個正形。彥清整整他的衣衫,他握住那一雙手,含糊叫道:“懷千……”
彥清不理,像幫一個無法自理的孩子綁繩結……
“哦,是彥清啊!”
穿戴整齊,彥清道:“事情辦完了?”
“什麽事情?”
“不是說來找沉苌仙尊修琴的嗎?”
“這事啊!辦着呢!”他伸伸腰道。
彥清修仙到如今的地步已能察覺,詠溯對他确實毫無防備。他不是完全體會不到從前雙尊蓋世是多麽恣意豪邁,那莫懷千對他應當是如兄長一般無微不至的。
“莫懷千,別不理我,我們在紫雲洞時那麽好,你怎麽狠心投了胎就随随便便将我忘了呢?”
他半醉半醒,彥清也分不清是不是故意講給他聽,他不辨,只傾聽着。
“彥清啊……你叫他別再丢下我了好不好?”這詠溯仙尊還撒上嬌了。
“你說過,我重返仙界就都會重拾前世記憶,我已表決心飛升,你還在急什麽?還是說怕什麽?”
詠溯不言,拿起酒杯再喝,卻被彥清劫去。
“前世彥崇是怎麽死的?他為何沒有飛升?”
此兩句是詠溯痛中之痛。
他大笑,酒氣彌漫,笑得捂腹,笑得拍案,笑得落淚。
“詠溯……”彥清扶着他雙肩輕聲喚他。
他擡眼,癡笑道:“你這樣叫我,跟他像極了!”
彥清無語。
“詠溯不聽話,又惹你生氣了是不是?”他神志不清,像是真的醉了。
那酒就是沖着把人灌醉來的,好好一個仙尊,喝得爛醉如泥,身嬌體弱。
他俯身下來,探頭去看彥清是不是真的生氣了,卻因頭暈難耐,保持不了身體平衡,一時失力重重跌倒在彥清懷裏。
彥清想去推開,只聽見他呼吸均勻像是睡着了,一時憐惜便沒有這麽做。
“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惹莫懷千這般生氣?”彥清耐心相問。
他不能确定莫懷千是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第一眼見詠溯莫名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詠溯睡得并不十分踏實,不時在懷中呓語:“懷千哥哥,我想回紫雲洞……”
彥清拍拍他的背,心道:原來你同阿暖一樣,是這麽稱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