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雕花女鬼葬花冢
18.蓮花 雕花女鬼葬花冢
這回上山沒有布陣除祟,聽了秋搖的建議直至根源。
三人循着鬼氣跡象來到一處山壑,這裏離西郊山村已有兩個山頭的距離。臨近便怪聲四起,擡頭看陰霾層疊壓頂,手裏的火光好似已經燒到了黑雲,腳下的光亮則來自于森森白骨,數量浩瀚可怖。這裏就是個琉璃瓶,鬼氣塞在密不透風的瓶中持續發酵、膨脹。
視線實在不好,彥清聚仙力兩指一揮破了眼前的鬼魅瘴氣,劈出一道徑來。
再往裏走,鬼魅厭惡火光,鬼有自己的鬼火,陽火在這裏便用不上了。
“這裏有塊碑。”秋搖指着自己的身側道。
倆修仙丢了火把,施了仙法,再朝秋搖處看去,彥清讀碑上的字:“葬花冢。”
“是鬼字。”塗山符附和。
鬼字就是鬼寫的字,這塊碑顯然是鬼立的。
“此處有鬼境!”彥清取了一道符拍在那肉眼看不見的碑上。
碑變成一道境門,竟如府邸大門一般寬敞,三人一同踏進。
裏面漆黑一片,好似無邊又覺逼仄容不得再多一人。等視覺适應後,地上道道裂紋才漸顯出來。裂紋有綠光滲出,一路延伸向前,尚可移步。
“別踩!”塗山道,“恐是骨骸鋪的!”
秋搖低沉道:“就是骨骸鋪的。”
彥清蹲下觀察,話語陣陣悲涼:“磨成粉、做成塊、燒成磚,鋪成了路,到底是怎樣的恨能生出這般狠來?!”
殺生的鬼叫厲鬼,但凡厲鬼定是生前遭到過空前絕後的屈辱或背叛,而遭到屈辱和背叛而死的人卻不都會成為厲鬼。這點三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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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就有一只鬼,他面無表情站在兩個人之間等着下一步行動。
塗山走在前面,三人繼續前行。黑暗中秋搖的一只手被一團暖意包裹住,他錯愕地望着彥清,手被扣得更緊了,掌心立刻熱了起來。
“我害怕,阿瑤牽着我走吧!”這聲音近得像是鑽進他耳朵裏說的,然而卻不刺耳反而輕柔安寧。
秋搖看不出也聽不出他有多害怕,只覺手中接通了一股暖流,逆流而上灌溉了他的心田。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松手。
再往裏走,裂紋沒了,有幾處鬼火分布在布滿刮痕的岩壁上,這才看出這裏應當是洞穴。
塗山首先看出岩壁上的刮痕是一幅幅有規律的圖案,也像花紋,驚訝道:“寶相花!”
“這厲鬼也有喜好。”彥清道。
想來呆着無聊刻點什麽也正常,然而塗山卻異常緊張,他去觸摸牆上的花紋,陣陣寒意席卷而來,默默道:“難道是她?”
忽然,彥清将秋搖往懷中一拽,蒙上他的眼道:“別看!”
就這一瞬間,撞着他眼睛的胸口要把他的眼球都擠疼了,腦勺後的手與其說按着他的頭不如說是受到了驚恐不自覺地在使勁……
“彥清?”懷中人平靜地說,“我做鬼已經三百年了。”
聽聞,撒開了手,木讷道:“哦、哦。”
那是一方血池,紅得發黑,成漿散發出臭味。鬼冢之境有骨骸有血池都是可預料的事,真正令彥清發瘆的是那池中之物——蓮花。
它們形态各異,錯落有致,亭亭玉立,幾乎種滿了整個血池,大約是由池中血漿供養,花瓣肌理清晰卻不是植物的脈絡,而是人的……
塗山頓時反胃,嘔吐不止。
“這是……那些邪祟的心髒?”秋搖直言不諱。
大抵是陰壽300歲的鬼,二十來歲的人和狐仙都不如他氣定神寧。
“塗山!”
這一聲是要他調節氣息,免不了馬上有一場惡戰,他這般萎靡怎麽行?
猝然間,一團鬼影連着一串笑中帶哭的尖銳之聲穿過他們之間,聽聲音是個女鬼。
她似笑非笑道:“竟敢闖入我葬花冢?該死!都該死!”
這聲音刺耳又令人煩躁,卻能發號施令一般喚醒池中沉睡的亡靈,他們從池中升起。目之所及皆是男子,胸前都有一個大洞。
經過昨夜的經歷,彥清那仙法進了一層,控制些新鮮亡靈毫不費力,只不過這只是厲鬼的召喚術而已,得想辦法逼厲鬼現身才是。
“惡鬼!速速現身我保你魂魄不散,許你輪回!”彥清對空高喊。
鬼影本來亂竄,現繞着那血池飛舞,猶如展示她的得意之作,如果是仙影而非鬼影,說不定還舞得挺優美好看。
“哈哈哈哈,輪回?!誰喜歡誰去啊!天下淫賊還沒殺盡為何要輪回?”她每每說話這洞穴都要震三震,像是從腳底傳來。
鬼影繼續在空中翻滾,一邊笑一邊哭,幾近瘋癫。那些亡靈消停了又來消停了又來,無盡無絕。
“這些人不是雲關或雲關附近的。”塗山可算是恢複了些精神。
“嗯,昨夜的邪祟均是雲關人,他們只是想回家,其他地方未見邪祟定與操縱者有關。”
來時,彥清已将秋搖的推斷與塗山講過,對于操縱者與制造者不是同一人他也無異議,可以确定的是眼前這位厲鬼定然就是兇手,也就是邪祟的制造者了。
彥清繼續語言規勸:“你有何苦衷可盡數道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厲鬼毫不在意。
秋搖倒是一改低頭沉悶之态,沒看錯的話他已經注視彥清很久了。
“秋搖……盯着我做什麽?”
“你好像那些非要收我魂魄的道士!”
此話說得輕易卻是五雷轟頂震懾心靈。他自問方才那些話不正是道士捉鬼慣用的“廢話”嗎?
彥清明了。不再與亡靈周旋,拔了劍向血池刺去,沾了鬼血的仙劍動蕩不安不好壓制,卻也因此亡靈不再攻擊,把劍當作了自己一方,此時再罐以咒訣,便破了她的召喚之術,最後取了一道符動用仙力封住了血池。
“你幹了什麽?”鬼影不舞了,虛影淺淺浮現。
“沒什麽,安撫一下亡靈而已。”彥清席地而坐,與之攀談起來:“你這花雕得不錯,生前是工匠?”
“不用你管!”
塗山看着那虛影出神,作了揖先問一句:“姑娘,姓甚名誰?”
“不用你管!”
彥清又問:“牆上的花紋也是你畫的?你很喜歡蓮花?”
“不用你管!”話是同一句話,聲音卻沒那般刺耳了。
“這是寶相花對嗎?”塗山問。
“不用你管……”這厲鬼本音原是稚嫩的少女。
“什麽是寶相花?”這邊彥清似有唱雙簧的嫌疑。
塗山答:“蓮花做樣本繪制的花紋叫做寶相花——曾經有個女孩這樣告訴我。”
“什麽樣的女孩?”彥清接着問。
“兒時從塗山偷溜出來,被一群孩子騙了,有個女孩拿了自己的帕子給我擦淚,她帕子上就有寶相花圖案,我覺得好看便問她那是什麽……”
說到這裏,那厲鬼又開始瘋癫:“哈哈哈哈,你活該被騙!說那麽多幹嗎?要收我趕緊來啊!”
她朝塗山襲來,鬼氣侵入他的肺腑,一只手影鎖在他喉上。
“她說,凡是添上‘花’字,什麽都會變美……”呼吸被劫,對着那虛影,只因舊念才無懼色。
見狀,彥清清目,虛影剎那露相,借此時機一躍而起,揮劍神庭之下。厲鬼險些被控,這等攻擊,虛影是維持不住的,只能顯出本相。
這位姑娘生得傾國傾城,可惜她眼中堆滿怨恨,否則定是春花秋月都将被她比下去。
秋搖曾認為鶴律是他這輩子見過就好看的人,前幾月認識了詠溯仙尊,以為他是鶴律投胎吓得他半死,那詠溯自帶仙姿顏值當在鶴律之上,而這位厲鬼姑娘倒是當真能與詠溯媲美了。
塗山顧不上喉嚨不适,咳了幾聲,追思道:“我提着弄髒的裙邊哭着說這是新衣裳,小女孩說,‘一些水花而已,不打緊的,來,幫你擦擦淚花’。”
塗山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那日走的匆忙沒來得及問。”
有時回憶并不是兩個人或一群人的事,大多數時候回憶多鮮活就有多孤獨。
塗山心中的女孩并不願回想這些,她已不是人間女子,而是挖了千百個男子心髒的厲鬼。
“你閉嘴!再說也把你心髒掏出來雕成花!”
“……”
彥清看着這情況,大約是還沒開場就廢了一個。看罷塗山不動手可不代表厲鬼能放過他們,轉眼,一聲尖叫響徹整個山壑,霎時地動山搖,洞穴之中碎石震落。
女鬼飛出洞穴,在鬼鏡立起道道門牆,三人跟出來,正好困于門牆之中。這應當是她事先布好的天羅地網。
“雲關邪祟侵入山村,這事你可知?”彥清質問。
女鬼發了狠,半點聽不進去,沖着彥清就是一頓鬼火亂墜。
“她怎這麽厲害?”
同樣是鬼,彥清未見過秋搖有這般煞氣。
“她以活人修鬼術自然厲害,若再殺幾個仙神就能當上鬼王了!”秋搖誇得生動,難得帶了些情緒。
鬼王?這詞在江北溟嘴裏聽過,彥清問:“秋搖想不想當鬼王?”
事态緊急他還來有空說笑真當自己是上仙了吧!秋搖有些無奈:“我開玩笑的,三界內能成王者都需走正道,我沒那資質。”
“什麽是正道?”彥清邊抵擋邊問。
女鬼再襲來,倒立空中,又是一招鎖喉,吼道:“正道?!我就是正道!我從不濫殺無辜!我不濫殺無辜!他們都該死!該死!”
她差點把不該死的人的脖子給擰斷了。
塗山終究有正氣傍身,不至于沉淪回憶中,回過神來亮出他的小直刀騰空而起,要紮她神庭穴,刺中了那裏,鬼形會散,三魂七魄如絲游離,那樣更易收服,有什麽話也方便盤問。
女鬼敏銳,一心二用,頭上躲過塗山,手下還掐着彥清。
對方畢竟是女孩子,臉蛋滑,腰身細,彥清真是無從下手,只好取來一張符畫上血咒往自己臉上一貼,符咒見鬼而顯咒光,這光刺疼了女鬼的眼,這下架在人家脖子上的手不得不去捂眼睛了。
“秋搖也不曾濫殺無辜!”腳一沾地,彥清便立在秋搖面前。
“我毒死了人,一個國因我覆滅。”秋搖對此總是脫口而出。
女鬼又來,布下的門牆突然成了一面面鏡子反射她的動作,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十六……
“可我眼裏秋搖并不是這樣的……”彥清道。
都什麽時候了還聊個沒完,女鬼都看不下去了,道:“看不起我?給我認真點!”
她速度極快,卻都被彥清接下并反擊回去:“我不想散你魂魄!”
“你有這本事?”
“你看我有沒有!”說着一劍劃破她的手臂。
“就這?”
彥清輕笑,以沾了鬼血的劍當作符紙畫符,這招許是當下自悟,塗山敢肯定沉苌仙尊并未傳授他們這個仙訣,彥清也從沒用過!
劍上有鬼血也有劍氣,兩者本不能相融,卻因畫符在劍身上而融合,那符攝取了血中鬼術,劍将術法傳與持劍之人,這樣彥清便能以牙還牙,以鬼還鬼。
這法子效果如何,只看那一面面鏡子便知,他立在鏡子中央,本只有女鬼能照出模樣的鏡子也照出了彥清。
這下就容易了,女鬼見勢不妙想要逃跑,彥清一招鎮魂,鏡中射出密密麻麻對稱成片的符文,将她圈鎖起來,她還有何處能逃?
塗山趁機甩出他的直刀一擊即中神庭穴,女鬼好似凝固,直勾勾将目光指向塗山,眼中落下暗紅的鬼血,按她的說法,這叫“血花”。
當即他便有些後悔了,三步并兩步沖上去接住了她的鬼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