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遭入道為消業
8.緣啓 一遭入道為消業
食毒鬼萬念俱灰直奔鬼界,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那位太子殿下都蠢得讓他落淚。
暖流自眼眶滑落,他凄慘地大笑:“我哭了!哈哈哈哈哈,我哭了!我會哭了!!!”
眼淚和溫度,這代表着他的鬼修又精進了不少。
鬼界向來沒有什麽好氣象,亂風肆虐,雷鳴不止,荒野總有哀嚎,聚衆總有尖叫,大哭或大笑交織其中,與烏煙緊緊裹繞。
“即日起開始修仙。”——彥清應了這話必當潛心修煉。他每早起來都會想那流離失所的可憐孩子不知在哪個破落處縮成一團忍受苦楚,每晚也會想起他的“小仙君”天天求他修仙的樣子,他真摯的、懇求的眼神,現在想來全然不是只為尋個凡人陪他一起修煉那麽簡單。
什麽修仙能永葆青春、什麽上天入地、什麽降妖除魔、什麽拯救蒼生,都不是!他一定有別的緣由非要他修仙不可!
然而,“小仙君”消失了,取而代之在他身邊的是個叫做詠溯的仙尊。
修煉數日,徒兒倒是勤學苦練,他那“師父”卻常常不務正業,不好好傳授道法仙術,總要有事沒事來騷擾他,剛開始只是閑聊,到現在偏要動起手來,美其名曰指正身法。
這日林中竹葉飒飒,時光甚好,彥清修心運氣通達順暢。
“彥清,別練了,通達便好,多做也無意。”他的師父輕合他掐訣的手印說道。
“還有師父不盼着徒弟早日出師的?”彥清稍惱。
“非也!”師父給他徒弟倒了杯酒說,“喝酒聊天也是種修行,來!”
彥清不動,連看都沒看一眼。師父淺笑,試去拿他的手,像大人牽起孩子的手在他手心放上糖果一樣想給他一杯酒,彥清哪肯?他早察覺到不對勁了,收了手怒目道:“觸我碰我也是修行?”
“這就羞怯了?像個大姑娘,我們以前可比這親密得多!”師父也不生氣,說話如羽如絲吐納進他耳朵,“唔,要說是,也可以是,彥清聽過雙修嗎?”
那時秋搖煉藥他進城翻找典籍時見過這個詞,有那麽一瞬他還臆想過這是不是秋搖的願景,随即搖了搖頭自嘲思緒湧動想得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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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聽到這個詞,他雷厲而起,道:“還請自重!我從前不認識你……”
“說了你只是忘了!”詠溯搶過話語,“等你修煉成仙一切都會想起來的。”
“那又如何,我依然是我,不是你的摯友!還請師父不要逾矩。”
詠溯舉杯飲盡,未曾想昔日共飲的美酒是這般辛辣,一杯下去既燒心也舒暢,卧于石上,以手托腮,不以為然道:“習慣了,改不了。”
“不過你從前真的是與我一起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仙尊,不然以你凡人之軀真能幾日就有這般修為?”他挑了眉,“還是說你以為我真是個寵溺愛徒的登徒子師父?”
彥清自在慣了,這種被人透視內心的感覺簡直令他窒息。
“說到逾矩……你若有那個意思,咱們師徒也可以是別的關系。”
聽之,彥清心中一陣厭惡,道:“我沒那個意思,還望師父注意自己的言行,更不要自作多情,莫叫我舉止艱難。”
詠溯詫然,他眸色和悅談吐穩重不羁分明就是他,比起上一世的彥崇,這一世的彥清更像那位與他同生死共患難的莫懷千。
“這般無情……徒兒也需注意自己的言行,有你這麽跟師父說話的嗎?”詠溯靠近了些,手指從他肩上緩緩撫至臂膀,“我不過看着你想起了我們之間的舊情罷了,情難自抑,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
這師父怎地還撒起嬌來?倒叫彥清窘澀了:“師父難自抑,我就要自缢了!”
“還敢威脅我?”
“敢。想必詠溯仙尊尋友不易,我要是死了不知仙尊又要花上多少時間來找我呢?”
三百年,整整尋了三百年,三百年後摯友重登仙位他以為他們能像從前一樣再次并肩或入仙途或歸隐紫雲洞,怎樣都好全聽他的!可沒想到,他的摯友為了一個已渡的情劫,飛升一刻鐘便自裁了,之後又是三百年。
他是真狠,直戳人心窩。詠溯收手,端正衣裝,道:“修煉已有數日,你既然信得過我們的約定,那你怎麽不問我那食毒鬼與我們到底是何關系?有什麽恩怨情仇?”
彥清每天都想知道,他不問只因直覺告訴他這位自稱是他昔日舊友的仙尊不會告訴他實情。不過現在他自己問了,那是不是代表他願意透露些什麽?
“秋搖和我,前世是什麽關系?”
詠溯問的是“與我們有什麽關系”而彥清對他師父的那部分不感興趣,只問了“秋搖和我”,這就讓那仙尊不甚喜悅了!
“你問他去呀!”仙尊輕佻一笑。
彥清被戲谑,卻毫不示弱,嗤笑道:“堂堂仙尊,沒活千載也有五百了吧?卻還和孩童一般幼稚玩笑,真真是返老還童。”
“哈哈哈哈哈,”詠溯鼓起掌來,“說得有理!”
“不管你如何打算,約定的事勞煩師父記在心中切勿忘記!”
說完行了拜別禮,拂袖而去。
彥清心道:到時見了秋搖,與他解釋清楚,就斷了這師徒關系,不就是修仙問道嘛,天下的仙君仙尊又不止他一個!
……
景,是莫懷千最愛的光裏幽竹,酒,是莫懷千最愛的松子佳釀……
“我如何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不過想回到從前而已。”
竹影橫斜,詠溯獨坐斜陽之下,舉杯對孤風,一飲而盡。
要與鬼魅長期相處,采氣這一修極為重要,之所以說被陰魂鬼怪纏上陽氣必然受損甚至虛空而亡正是不會采氣所致。
是夜,彥清在園中采氣。
氣定凝神之際,忽聞上空有獸吼嘯,擡眼間,那怪獸向他極速奔來,由一條銀白的帛帶于足下指引,那是他師父的法物。
彥清閃避,借着帛帶之力與那怪獸擦身而過,與之換位,立于銀白緞上俯視那偷襲的鬼東西。
“這是我們共同馴服的愛寵,上古神獸——類,你給他取名叫做阿暖。”詠溯就站在房頂眺望。
“阿暖,他只是像懷千,并非真懷千,你拿出全力來戰,打贏了他許你明日去找阿貍玩!”
話落,阿暖擡起前爪做興奮樣還帶着點嚣張,而後奮力撲來……
這神獸長得像貓,五官卻比貓大許過,兩眼炯炯有神,兩耳豎起似兔耳那般長,而身型卻比虎豹還大,毛發茂密而光澤,像是細心打理過。
別說,定睛一看好似哪裏見過,莫名有些熟悉感。來不及細想,彥清持劍向她身下指去,阿暖果然側身躲避,又以側擊去奪他的劍,那劍被抛至上空,彥清縱身一躍跨與她背上,舉手接劍,正好墜于掌中。神獸後腿站立,前腿大力撲騰,扭動背脊,試圖将彥清震下,她力氣很大,如果堅持不下,那五髒六腑也得被真得稀爛不可,彥清只好騰空而起。阿暖的速度也很快,直沖上空,舉起一直壯碩的前腿在彥清屁股上一拍,細小的人類失重跌落。
到也沒真墜地,就是劍廢了,為了支撐住他當柱擋着沖擊,在鋪滿石的地上鑿出一道深深裂痕,頓時火光四濺。
他轉身落地時,明明危機已經解除,那登徒子師父非要來個“英雄救美”,往他腰攬去……
彥清及時轉身,向他肩上一推,這力道還不小,滿滿都是“休想輕薄我”之意,登徒子師父快速擺正重心,彥清則往相反方向,兩人均向後滑行數米才站正。
“哎呀呀,恩将仇報,真是不識好人心!”詠溯笑道。
“我以為師父是來偷襲的!”
“哼!”詠溯才不行,招呼愛寵道,“阿暖,繼續上!”
獸類雖行動笨拙些,但耐力體力抗傷力卻都比人類好,她迅猛如初,而彥清則有些吃不消了。
周旋了幾回,阿暖來了個聲東擊西,先從左側猛進而後向右進攻,彥清雖能抵擋,但這一輪體力上差不多被騙了個精光。
如此,還不如正面迎擊,他向神獸沖去,至她身前下腰,穿至腹下,徒手抓了一把鬃毛,兩腿往身軀上一挂,那神獸嗷嗷一叫低了頭來,也不知疼還是癢,忽然側過來身子躺下,像伸懶腰一般四肢伸張。随後,還在她腹部圈着的彥清聽見一陣咕咕作響,見狀,他撓了撓那神獸的肚子,又嗷嗷一叫,甚是歡喜,反複幾次,這打鬥場成了撸貓場。
一旁詠溯撇撇嘴過來蹲下道:“還能不能好好打了?阿暖?被撸和見阿貍哪一個更重要啊?”
“阿貍”還是管用的,聽到這個名字,阿暖恍然清醒,向後邁了幾步,與彥清保持距離,還呲了呲牙。
第三回,彥清基本摸清了這神獸的本領,這家夥說白了就是只貓,家寵而已,哪有什麽野性?
他拾起詠溯仙尊出場專用絲帛,與那阿暖正經切磋了幾回後,找到破綻将她縛住一足,牽住另一頭一扯,阿暖行動被控,趁機有綁了她另一足,提着兩根帛帶往房檐的橫木上一穿,綁着的一頭被高高挂起,懸至空中。
“別拽了別拽了!快放我下來!”阿暖居然說起人話了。
再一看,哪是什麽神獸啊,這分明是個豆蔻姑娘!
彥清明了,急忙道歉:“原來是位姑娘,剛才多有得罪,實在抱歉!”
“臭懷千,笨懷千,我再不要理你了!”阿暖罵得又兇又可愛。
縱使彥清不認自己就是莫懷千,這下也只有聽得認得,杵在那兒不知所措了。
詠溯這個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在一旁哈哈大笑。
“快點放我下來啊!”
看夠了也笑夠了,帛帶的主人輕輕擡手,那些銀白帛帶便都乖乖一隐而消。
阿暖到底不是人族姑娘,得了自由就向彥清奔來,彥清還以為她還要打,心中一時緊張起來,獸樣他不怕,但人樣他可怕死了。這一世他活了二十幾年,男女授受不親和好男不跟女鬥這兩件事他從小就被大父灌輸過,他怎能不怕?
不過阿暖并不是想接着打,也沒有再罵他,而是潸然淚下道:“懷千哥哥,這麽多年你去哪兒了?我和詠溯哥哥都特別特別想你!你已經很久很久沒帶我去碧鱗潭玩了!”
對面情深意濃,而他不知如何回應,說自己不是莫懷千吧又怕傷了姑娘的心。他看看詠溯,那師父就沒稱過職,對于他的眼神求助只當視而不見。
彥清只好硬着頭皮安慰:“抱歉,我……忘了。”
“我知道!”小姑娘抽泣道,“詠溯哥哥都跟我說了,忘了沒關系,只要你回來就好,以後我們還在一起!再也不要分開了!”
“我……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阿暖牽住他的手問:“什麽重要的事嘛?有詠溯哥哥和我重要嗎?”
要拒絕一個可愛的女孩子,他一個人大男人真有些于心不忍,不過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很重要,非做不可!”
“那就帶我們一起啊,你現在是凡人,詠溯哥哥是仙尊,你讓詠溯哥哥幫你,他很快會搞定的,是不是詠溯哥哥?”
詠溯淺笑,想說的話都讓阿暖替他說了,他只需對彥清堅定颔首。
然而這凡人一眼都不看他,不信且不屑。
“欠的桃花債,旁人可沒法幫他還。”詠溯以調侃掩了掩冷寂,拎着阿暖的脖子道,“懷千哥哥要休息了,我們還是走吧,明日帶你去找阿貍玩!”
“可是,诶!等等!诶!”
詠溯拖着阿暖,聲音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