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量體裁衣逛街看戲
5.市集 量體裁衣逛街看戲
待到一個好日子,陽光明媚,兩人背了兩筐碳到城裏去換米糧。
路過鄰居家相談幾句。秋搖記得,這人叫周纨,上月來送喜帖的準新郎官。
“你說你,讓你娶妻,你怎麽招來一個小跟班?”準新郎官真為他這位鄰裏朋友感到焦急。
“他不是跟班,他呀,是位仙友!”
“什麽仙友道友,弄這麽一個人來,你還怎麽娶妻生子?我還等着與你結為親家呢!你倒好!這是什麽打算?”
“什麽打算?打算換 妻!今日我便休了那老桑樹,改娶秋搖為妻!從此生死相依、白首不離!”前兩句像是對周纨打趣,後兩句确是看着秋搖說的。
“你……好男色?”周纨似豁然開朗。
“……不同你說了,你這人滿腦子盡是娶妻生子,無趣得很!”說着牽上秋搖的腕,“秋搖,咱們走!”
“半月後喜宴可別忘了!”說完,又補上一句,“與你的小情郎一起來!”
那背影已走出十米開外,舉起了手揮了揮,沒有回頭。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似曾相識,和那咒印一樣烙在他魂魄裏。
見秋搖失神,推想而知,應是自己剛剛口無遮攔了,忙說:“秋搖莫要生氣,我剛才是瞎說的。”
“嗯,我沒有生氣。”
彥清颔首淺笑,就知他不會計較這些。
西市賣碳,東市換米。今日休沐,街上車水馬龍很是熱鬧。
Advertisement
是鬼,就鮮少去人間集會地湊熱鬧。秋搖生前就憧憬市井街巷,奈何受“侍讀”之職束縛,沒什麽自由,現如今街還是那個街,他卻再不是那個人。
這番繁榮景象,他多想作為人融入其中。
“彥清,明日起開始修仙吧?”
秋搖與彥清同住了幾日,這話就問了幾遍,一天都沒落下。
彥清回回都顧左右而言他,這回也不例外,道:“走,給你買衣裳去!”
秋搖一瞧,這店面華貴異常,今日所帶銀兩恐是連塊布頭都買不到的,他怎麽敢昂首闊步地踏進去?
“呦!彥蠶主,稀客呀!”
“羅掌櫃,許久不見!”
這位羅掌櫃身着羅裙,頭戴金釵,面施粉黛,舉止輕盈而曼妙,說話愛搭肩勾,可卻聲音粗犷,分明是個男的,好惹人厭。
“哪裏來的俊俏少年郎?好生稀罕!”
這是瞧見了秋搖。
少年郎瞥過臉。
“這是我仙友!”
“什麽?”
彥蠶主這人自己不修仙,卻以秋搖“修仙”為榮,帶他初次認人,都要拿“仙友”這個稱呼炫一炫,可十有八九不知“仙友”是何物,畢竟鮮少有凡人能結交到仙君。
“我家兄弟修仙,本事大着呢!”
少年郎低頭不語。
“呦,難怪了!像這樣的少年郎見了我無不是瞪大了眼睛驚掉了下巴,大驚小怪的!這少年郎确不一樣,原來是仙君!今日我這小店當真是蓬荜生輝呢!”
“哪裏哪裏!”彥清擺擺手,面上卻看着像在說“有的有的”。
少年郎頭更沉了,只是鬼不會臉紅,否則定是紅成了桃。
“我這仙友不善言辭,今日是來為他裁一件衣裳的,你且幫他量一量。”
羅掌櫃笑臉相迎,取來皮尺丈量:“小仙君,得罪了。”
“請、請便。”
“小仙君有何疑慮?”掌櫃多會察言觀色,鬼有心事他都能看出來。
“哦,沒什麽,只是才知道彥清還養蠶。”
彥蠶主彥蠶主,想必就是那個蠶。
“小仙君啊,他的名頭可多着呢,賣蠶絲時是蠶主,到西街賣碳就是碳商,去賣魚就成了漁夫,我還見過他代寫信寫家書……”羅掌櫃轉身問彥清,“我怎麽還聽說你給老周家的馬接生過?”
“是有這麽回事,那時正好看了一本養馬的閑書——也幸好有我在,否則就是一屍二命!”
“別人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他倒好,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他!”
這麽說,他日的太子殿下這一世活着還真是滋潤……
“那倒不至于,圖一溫飽而已,不過嘛,也算自在快活,”彥清背着手貼近少年郎,挑眉道,“如此這般又為何非要修仙呢?你說是不是啊小仙君!”
小仙君不說話,小仙君心好累,他一點也不懂修仙對小仙君有多重要!
“哈哈哈哈,原是這樣,彥蠶主原來是小仙君的獵物!”
聽到獵物二字,“獵物”咳了幾聲:“羅掌櫃,話不可亂說。”
交談間,量完了所有尺寸,小仙君先一步離了店鋪。
“十日後來取,”羅掌櫃道,順便勾過彥清的脖子私語,“小仙君腰身絕妙,你若有那想法,斷不可錯過。”
“……”彥蠶主讪笑,“羅掌櫃多心了。”
彥清在饴湯鋪子前找到秋搖。他生前就愛甜食,不光好吃還好看,一個個晶瑩剔透,賞心悅目。
“馬蹄羹!”
秋搖訝異。
鋪子裏那多的選品,彥清為何偏偏叫了這個名字?
“吃嗎?一人一碗?”彥清問。
“你也愛吃馬蹄羹?”
“嗯,從小就愛。”
說着豪爽地掏出幾文錢向賣家換來兩碗,端到桌上。
……
那時一入冬,太子殿必少不了馬蹄羹,然并非太子所愛,而是專門為他的侍讀準備的——這是秋搖最愛吃的甜品。
吃完馬蹄羹,又去賞鮮花品美酒,玩得投壺射箭,看得鬥雞雜耍,就是女子的首飾發簪也要瞧上一瞧,逛累了就去茶樓聽書。這說書一行百年前并不盛行,眼下算得上是時新産物。
茶樓裏已高朋滿座,青年帶着他的少年郎與兩位聽友拼座而坐。
說書人雲:“諸位,上回說到西夢太子本是天上一株仙草,為救世下凡,以西夢太子的身份到比游國游說,與比游太子志同道合,同聲相應,就差結契……”
才剛聽兩句,秋搖一個哆嗦打翻了茶杯。所幸他反應及時,沒打擾到同座的雅興。
“沒事吧秋搖?”
“嗯,沒事。”
說書人在臺上講得是繪聲繪色,聽衆都聚精會神,唯有秋搖疑慮,現如今比游與西夢都已不複存在,兩國王族遺孤均消聲覓跡百餘年,這會兒怎會有說書人拿這段歷史傳說?還杜撰得這麽離譜,那鶴律怎麽就成仙草了?
“……哪知比游太子的侍讀是狐精所變,白日扮男僮侍奉太子,到了晚上便以女兒身魅惑太子,直至天曉兩人仍在交融茍合,真真是神魂颠倒!西夢太子仙眼慧目,一早看出了那侍讀不是個凡人,便勸說比游太子當機立斷斬妖除魔,哪成想,那狐精心機叵測騙西夢太子喝下毒藥,七孔流血而死……”
“西夢太子真是可憐。”同座嘆息道。
“誰說不是呢?比游太子糊塗啊,信狐精而遠君子,好好的國就這麽沒了!”
“非也!狐精有魅惑之術豈是區區凡人能抵抗得住的?”
兩閑話者紛紛颔首贊同。
“秋搖,咱們走吧!”彥清拍了拍他的肩。
他早聽不下去了,還端量了一陣秋搖,他看上去神情寡淡,也無甚興趣。
“嗯。”秋搖應道。
裏頭人多悶熱,到了外頭忽覺空氣清新。
秋搖問:“怎麽不聽完?”
“沒意思。我曾在一中讀到過,說西夢國好戰,其手段殘忍,對待他國百姓可以用兇殘暴虐來形容,這樣一個國家為何獨獨對比游散發人性?比游小國,正史全無,民間流傳也少之甚少,西夢為何忽然差別對待?莫非打到比游拾得了良知?實在令人費解!”
是啊!當時秋搖被關在絞惡司還未被發落就死在了太子的刀下,正史自然是沒有的,至于民間流傳嘛,這百年來由于時間的沖刷還有幾人記得?
無論是恥辱還是冤屈,凡人年歲短而忘性大,時過境遷自然流逝得一幹二淨了。
“比游太子與旁國不同!”
其實世上還是有記憶的,只不過都是些亡靈罷了。
“哦?有何不同?”
“他與西夢建交,為兩國百姓修建比西河,造福世間蒼生,比游雖小,但比游太子自有一番宏圖大志!”
他眸中光芒顯眼,是彥清未見過的。
“你對他很了解?”彥清不得不起疑。
秋搖才知說得太多了,又低頭陰沉:“小時候聽別人說起過。”
“那位……與我有幾分想象之人?”
秋搖一愣,連連擺手:“不是,不是他。”
彥清輕笑:“我倒覺得比游太子不太聰明,或者說有些蠢!”
秋搖又一愣。心道,有這麽罵自己的嗎?
“為何這麽說?”
“得強者庇佑,不如自建根基,我看他啊和旁國無異,一樣畏懼那西夢!”
——這都是後話了!
“只是,”彥清做思索狀,“若按說書者雲,比游太子的侍讀為何要毒死西夢太子制造殺孽呀?無論他是狐精還是凡人都無甚必要啊!”
秋搖語塞。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愛太子殿下愛得發狂。
彥清得出結論:“流傳大多不能信以為真,沒準連侍讀這號人物都是杜撰的!”
“可是,他真的毒死了西夢太子。”秋搖跟在後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