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吃同睡何不同修
4.同住 同吃同睡何不同修
“今日先将就吧!”彥清取來被褥打理床鋪,“你睡榻上,這床被子是大父走之前做的,我怕熱,塞櫃子裏養蟲呢!正好你來了,這床給你,明日我去伐些木材來給你做張床。”
“不用麻煩。”秋搖說完便往地上一趟,側過身閉上了眼。
彥清一轉身,人又不見了!視線下移才找到,下蹲在他背後說:“現在是正月,地上涼,我可沒錢給你看大夫,快去榻上睡!”
秋搖不理,還故意發出頻率相當的呼吸聲。
在彥清看來,無論是年齡還是體魄亦或是膽識,秋搖都不如他大,彥清搖頭狎笑,笑家中來了一位執拗的小鬼。
他兩手一托,“小鬼”就蜷縮在了他懷裏,乖得像是小狐貍。
“你……做什麽?”小“小鬼”赫然睜開眼,一塊結實的胸膛對着他的臉,往上望去,他神情坦然,又像在笑。
“乖乖睡好,身上都涼透了!”
“我本就是涼的。”
彥清将他放在榻上,給他裹上被子,說:“什麽叫本就是涼的?莫非秋搖是個雪人不成?”
“小鬼”推搡着,顯得很僵硬。
“雪人也要蓋被子,不易融化。”
接着被裹成了繭子,癡癡看着彥清的一舉一動。
是他又不是他……
從前的彥崇待他并無不好,只是沒有彥清這般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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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搖心想人鬼殊途,他若不求仙問道久而久之定會損耗陽氣,到時自己也要增添業障,需快些想個周全的法子讓他修仙問道才行!
早上起來,大雪紛飛,這種天氣沒法砍柴燒炭,魚也藏得深,只好在家烤火煮茶。
“小鬼”忙前忙後,擦地擦窗幹着昨天分配了的家務事。彥清瞧着他的前發搖來擺去,他動一下,那些頭發就往他眼睛上拍一下,看着實在難受。總低着頭陰着臉,看不清他的眼睛,這都是這些碎發害的!
彥清打來一盆熱水,道:“秋搖,過來。”
他在廊前向少年招手:“給你洗個頭,修一修發。”
秋搖一愣,一時想不起來修發是什麽,他的頭發300年來就沒長過,自然也未想過修剪。
待他坐上竹椅又一愣,只見“太子殿下”挽起袖管示意他低頭。
“我自己來。”
“我給你洗,從前大父的頭都是我洗,放心,給人洗頭我很有經驗。”
既如此,秋搖也不便再推辭。
剛放下頭發,彥清舀了一瓢水往他頭頂沖下,“小鬼”猛一擡頭,喊道:“燙!”
這溫度,人用着正好,鬼卻不是。
“等着!”
彥清拿了瓢去院中的井蓋上舀了一勺雪倒進銅盆裏,道:“再試試。”
還是太熱了,換在百年前這仍是秋搖受不住的溫度,不過現在稍有鬼術傍身,這點溫度已然不在話下,答曰:“正好。”
……
廊外大雪收斂,換成了星星點點的小雪花,廊下青年在少年發上打上皂角,白色泡沫也似雪花挂滿了少年的頭。
一股久遠而熟悉的香味沁入心脾。沉香味很淡,與皂角香完全融為一體,這氣味正好,香味貼合,因其中還有其他花草香氣,故而一般人很難辨出其中加了沉香。
“沉香……”
“你聞出來了?”
秋搖用力聞了聞,半點沒錯,這正他自己研調的皂香味,怎麽會聞不出來?那時太子殿下迫政務之所疲,最愛嗅他的青絲。
“嗯,很好聞。”
“沒錯!我在皂角水中另加了沉香,旁人可是很難覺察出來的,只知香氣特別……”彥清欣喜,好似遇見了知己。
“秋搖對制香有涉獵?”
“并沒有,只單單愛問沉香罷了。”
“哦?原來如此!”
……
閑舍寧靜,一下雪,雞鴨鳥獸都沒有聲響。手指穿插在發間沙沙作響的聲音便格外清晰。彥清洗得細致,每一寸發都在手心揉搓,舀水沖發宛如泉水潺流,俨然是一副“廊下雪沐圖”。
洗完了頭該修發了,梳一梳發才看清楚他前發參差不齊,像狗啃過似的,彥清嘆道:“你這前發長得好生古怪!”
他的前發并非長得古怪,而是三百年前在比游國囹圄之中,那些獄卒對他的淩辱。
刑罰用盡,折磨夠了就覺索然無味,便想整些新玩法,比如用刀片削發,不傷皮膚且削下最多的為最佳,勝者可在他身上任意一處紮上一刀。獄中大小司職均知避開要害,既滿足他們乏味的獄中職務将憤恨發洩在他身上,又不致他死免得被究責,還能比試一番特技,故而這“游戲”參與者甚多,以致斷發與血漬黏連,在他腳下攤了一地。
想起這些秋搖便忍不住顫抖,還沒完全練好的呼吸變得急促困難,随即紅了眼眶,但無淚滲出。彥清見狀立刻将他摟在懷裏,安撫道:“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不該問這麽多,別怕,別怕,已經沒事了……”
他自然是體貼的,不問緣由,只拍背撫慰。
“我幫你把頭發理整齊,可好?”
懷中少年冷靜下來,沉沉地應道:“好。”
……
前發修至眉處,一雙清澈的瑞鳳眼終于露了出來。他仍然低着頭,陰郁地将目光放在地上。青年望了很久,嘴角微勾,道:“看着我。”
少年擡頭,兩人對視,他清澈的瞳透着陰沉,孤冷中藏着似有卻無的微亮好比絹紗遮蓋了點點星光,既朦胧又直白。
不知這少年到底吃了些什麽苦,怎會一眼就叫人生出憐愛,也不知是誰将他霍霍成這般絕望模樣,怎舍得抹去他熠熠光芒?
“彥、彥清公子?”
不知為何心疼不已,彥清瞥過眼:“很好看,你去屋裏照照鏡子吧!”
“嗯。”秋搖稍顯稚氣地應了一聲便跑了進去。
“好看,彥清公子真厲害!”
“你喜歡就好。”
他本就長得好看,稍稍打理便更好看了。
“還有,我就是個鄉野村夫,你喚我彥清就好。”
“彥、彥清。”
“嗯!”
梳栉完了,屋中茶已涼,彥清又去暖了一壺。
秋搖在門口望着漫天飛雪,很是不甘心。本以為可以大顯身手讓凡人瞧瞧鬼魂的本事,哪知下雪不止。
“你穿得單薄站在門口做什麽?”
“我想去砍柴。”秋搖如實說。
“今日大雪,明日融雪,這小半月許是都伐不了咯!”
“半月?那不行,我今日就去!”說着就往外跑。
這一跑,任後頭如何喊他,都只當沒聽見。彥清默默評道:“這小鬼,執拗!”
……
不過午時,外頭傳來隆隆響聲,彥清出來一瞧,那少年竟真的拖着一車木料回來了,算算時間也就兩刻鐘?
“你怎麽弄來的?原來秋搖真是小神仙!”
他驚訝、驚喜、驚嘆不已,這正是秋搖期盼看到的樣子。
彥清信了他說的要修仙,別說這點時間能砍一車木頭了,就是他這身板,大力士也定拖不回來,唯有這個能解釋了。
兩人一同将木頭卸下來。
“你是用了什麽仙術?”
倒不是仙術,而是鬼術。
秋搖乘熱打鐵道:“彥清修仙,也能這般快捷。”
“诶,家裏有你一個就夠了。”
答得好!答得秋搖啞口無言。
“你還會什麽仙術?聽說修仙要先辟谷?”他自問自答,“哦!難怪你說自己不花錢,那……身上冰冷卻無寒症也是修仙的緣故?”
“嗯……可以這麽說。”秋搖直言,“我還會無網捕魚,彥清想換米糧,随時都可以。”
“我這可是撿了個大寶貝呀!”
本想激起他對修煉的興趣,沒想到他只想坐享其成。
“我們一起修煉,可以換到更多米糧。”秋搖真的很努力在勸說了。
“聽起來不錯啊,”彥清吃力地搬着木頭,“可修煉肯定要辟谷,辟了谷就不需要吃東西了,還換米糧做甚?”
“辟谷一樣可以吃東西,只是不怕餓罷了。”
“那還有什麽意思?你看,用仙術伐木雖快,卻也少了許多樂趣。”
秋搖再次無言以對。
“這些木料要曬幹了才能燒炭,今日也是做不了的。”
抽幹水分,劈柴,再燒成碳,鬼術也是能做到的,只不過他境界不夠高,完成過于複雜的事會影響修為,也可能損傷自身魂魄……
“屋裏還有幹木頭,我先給你做床,今晚都別席地而睡了。”
“我不……”
“別說不用,既然同住屋檐下,你我應當平等,仙也好,人也好,起居日常咱們應該不分彼此,你說對吧?”
“哦。”
秋搖不知道,許是對的吧!
平等啊!他從未真正理解過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