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死神的凝望
死神的凝望
兩人瞬間撕打在一起, 俱都下了死手,蕭厭像是索命的修羅,逐漸在暴虐中失去了理智, 蕭榮生慌亂中抓起桌上的煙灰缸重重擊打在他的腹部,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腦子裏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打死他,打死他自己就能解脫了。
他是他人生一切噩夢的開始, 只要蕭榮生活着一天,就會像陰溝裏的老鼠一樣觊觎着,破壞着他好不容易恢複正常的生活。他縫縫補補了二十多年, 才終于拼好了破碎的美夢, 而他卻只用了一天,就将這一切化為齑粉。
憑什麽?憑什麽要讓這樣肮髒的人得償所願, 耀武揚威?憑什麽要讓我拿全部的心血祭他?既然老天無眼, 不如就自己為自己讨回個公道, 大不了賠上自己一條命,反正這條爛命,他早就不想要了!
早就......不想要了.......
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身影, 雪夜裏背着他下山的有力臂膀,難過時輕撫着他脊梁的手掌,還有那雙永遠熱烈而堅定的望着他的眼睛。
不是的, 不是的,他想要, 他想要守住這一切的, 可是太晚了......已經......太晚了。
蕭厭遲疑的瞬間被蕭榮生用盡最後的力氣一腳踢開,這時保安破門而入, 蕭榮生滿臉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蕭厭也挂了彩,像被抽幹了魂魄,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上,直愣愣的發着呆。
蕭榮生被救護車拉走,有人報了警,蕭厭被帶回警察局問話。
“你叫什麽名字?和傷者是什麽關系?為什麽打架?”警官準備做筆錄,等了半天,卻沒等到當事人的回應。
“能聽見我說話嗎?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警官叩了叩桌面提醒,試圖引起蕭厭的注意。
蕭厭垂着頭,一點動靜也沒有。
身旁有人推了推他,他的身體稍稍挪動,然後又定在了原地。
他像斷了發條的木偶,始終沉默而呆滞。問詢進展的十分不順利,任憑警方再怎麽勸導威吓,蕭厭一言不發。蕭榮生全身多處挫傷,骨頭斷了兩根,情況對蕭厭十分不利,如果對方堅持,他可能要付刑事責任。
直到金舶驚慌失措的推開接待室的門,蕭厭茫然的擡頭撞上他擔憂的眼睛,身體很輕微的抖動了一下。
“他什麽也不肯說,醫院反饋受害人被打成重傷,家屬好好勸勸,一定要讓他配合調查。”負責的警官給了他們一段獨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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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室的門吱呀一聲關上,電腦主機沉悶的震動,空氣裏混雜着各種渾濁的味道,金舶的眼睛鎖在蕭厭身上,他只在他進門時有過一點反應,此刻眼皮微垂着,額頭磕破了,唇角淤青腫脹,隐約有些血漬,明明像往常一樣沒骨頭似的縮在椅子上,周身卻像被森森死氣籠罩住,仿佛一不小心,魂魄就要灰飛煙滅。
“沒事了沒事了,”金舶腳步沉重的像是墜了千斤頂,緩慢走到他的身前,忽然一把将蕭厭攬進自己的懷裏,确定他軀體溫熱,凝固的血液才開始恢複流動。他又慌亂的在他身上來回撫摸:“還有別的傷嗎?身上有哪裏痛嗎?”
蕭厭張了張嘴,喉嚨卻哽住,眼淚開始不受控制的流下來,滴落在金舶的手背上。
“別怕寶貝,有我呢,有我在呢,不會有事的,你告訴我哪裏痛?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帶刺的鐵絲勒緊了金舶的心髒,他無措的給蕭厭擦着眼淚,柔聲安撫。
“我的聘禮......沒了。”蕭厭肩頭難以遏制的震顫着,終于絕望的開口。
鋒利的玻璃渣子精準的插進金舶的胸口,他只恨不得将所有傷害他的人碎屍萬段,他想暴虐的摧毀威脅到他的一切,卻只能努力的壓制自己的情緒,生怕再給脆弱的他施加一點點壓力,努力的,不露痕跡的擠出一個笑臉。
“你入贅行不行?”金舶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龐上,虔誠的吻上他的手心:“我買你一輩子。”
一股暖流忽然順着胸口翻滾而上,蕭厭捂住嘴巴,嗆咳了一聲,他想說我沒事,卻看見鮮血順着指縫噴湧而出,灑滿了金舶的衣袖。
腹部一陣劇痛傳來,蕭厭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秒,定格在金舶仿若被死神扼住咽喉的驚懼表情上。
“蕭厭!蕭厭!”金舶渾身的血液都吓到凝固了,一把抱起他沖出警局,駕車往距離最近的三甲醫院駛去。
蕭厭被推進了搶救室,金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跳劇烈的攪動着,五髒六腑都不得安寧,四周的空氣都變的稀薄起來,耳旁一陣轟鳴,腦子裏不斷重複着蕭厭在他面前昏死過去的畫面,金舶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感受到被死亡脅迫的滋味。
“蕭厭的家屬!蕭厭的家屬在嗎?”助理醫生急匆匆從搶救室出來,金舶扶着牆站起來,大概他整個人看上去快要碎了,醫生忍不住安慰道:“還好送來的及時,初步檢查病人脾髒破裂,現在急需進行破裂捆紮以及縫合修補術,不排除部分脾髒切除,如果沒問題的話你簽個字,我們會立刻安排手術。”
金舶顫抖着在風險告知書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他想問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又怕得到接受不了的回答,只在醫生要收回告知書的時候,無意識攥緊了它。
“放心,雖然手術風險無法保證,但是這種程度的傷情只要及時搶救,大概率不會危及生命,你先不要過分擔心,去辦住院手續吧。”醫生說完,金舶終于松開了手指。
幸好......幸好。
金舶打起精神,抹了把臉,先去住院部繳納了費用,然後默默地坐在手術室門口等待。
一個多小時後,金父金母收到消息也趕了過來,金舶拼起了事情全部的經過,一言不發的盯着手術中的紅燈,最後鎮定的說:“我要讓蕭榮生血債血償。”
蕭厭是被疼醒的,麻藥散去,他整個腹腔都像要被拉扯着撕裂似的,他睜開眼煩躁的想要拉掉插進他體內的管子,被一把按住了亂動的手。
“別碰!這是引流管。”金舶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掌,俯身把額頭抵在他的腦袋上,差一點喜極而泣:“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
記憶緩慢回籠,蕭厭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個漫長又荒謬的夢。
“你吓死我了,”金舶看進他的眼睛:“我不和病人理論,但是你記住,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是追到閻羅殿裏也要跟你讨說法,聽明白了嗎?”
蕭厭艱難的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
有一抹陽光執拗的照射在他的肩膀上,他此刻無比慶幸自己最後關頭收手了,否則等情緒的野獸被制服後,等着他的将是無窮無盡的悔恨和遺憾。
就算他不想要這條爛命,卻自始至終都不願讓金舶因為自己這條爛命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傷害。
金舶說算了,真就一個字不提,一句話不問,只每天無微不至的照顧着他,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其實還是有很多細枝末節處的破綻,比如蕭厭只要有一點點難以判斷的反應,金舶就會動辄得咎的驚動醫生,他的眼睛像24小時運作的雷達監控,時時刻刻都不放松對蕭厭的關注,有天夜裏蕭厭想要喝水,才睜開眼睛迷糊着,金舶的俊臉就出現在他的面前:“怎麽醒了?”
從蕭厭住院起,金舶幾乎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他身旁,VIP病房辟出來了一塊區域作為他的臨時辦公室,但即便在工作,他也能對蕭厭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蕭厭有時候懷疑他後腦勺上也長了眼睛,後來在他開視頻會議或是類似不好被打擾的場合,蕭厭就幹脆躺下睡覺,好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一些。
“蕭榮生被判了無期,那個老畜生這輩子只能在牢裏算計了。”蕭人傑邊剝橘子邊說:“你家金舶這絕對算為民除害,我都想給他送面錦旗。”
蕭厭今天出院,金舶辦手續去了,宋鈞儀和蕭人傑在病房裏陪着他。
“後面你有什麽打算?”宋鈞儀問:“要不還是來領航吧,畢竟是你的心血。”
蕭厭搖搖頭,他如今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窮光蛋,當初賣股份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把領航投資交到宋鈞儀的手上,如今陰錯陽差股份轉給了蕭人傑,結局也算圓滿。
“行吧,你一貫自己有主意,”宋鈞儀不再多說,只提醒他:“你可不能再犯糊塗了,為一個渣子賠上自己,根本不值得,以後他沒機會再惡心你,你也是時候放下了。”
蕭厭沒有過多解釋,其實從他在警局裏看到金舶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徹底釋懷了。
人一輩子,有一些坎兒或許注定跨不過去,可也一定會有一些風景,無論如何也不想錯過。
凝視深淵或是欣賞美景,心魔或是解脫,只取決于一念之差的決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