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醉鬼
醉鬼
如同剛燃起來的篝火兜頭被一盆水澆滅, 蕭厭渾身的血管都被凍住了。
“是,當年母親放棄你是我們對不起你,但那并不是她願意的, 蕭榮生只給了她兩個選擇,要麽我們三個活活被他整死,要麽他帶走我們其中的一個,放其他兩個人自由,你讓母親怎麽選?”曾岩泉越說越怒不可遏:“你這些年跟着蕭榮生, 也變得和他一樣自私冷血了嗎?”
蕭厭律動的心髒,一寸寸變的堅硬如鐵,敲擊在胸腔裏, 震耳欲聾的沉重。
“是我錯了, 我不該自以為是的還把你當成自己的親弟弟,我早該想到, 這麽多年不見, 你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純良的孩子了。你現在是淩霄投資的總經理, 可以随意拿捏我的生死,對付我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我居然還傻到期待你會和我兄友弟恭?”曾岩泉諷刺的奚落。
“所以呢?”蕭厭的指甲陷進自己的掌心裏, 卻已感覺不到痛。
“呵,呵呵,你承認了?”曾岩泉冷笑起來:“所以你就是想報複我們, 好啊蕭硯,你果然是蕭榮生的親兒子, 繼承了他所有的肮髒和龌龊, 真他媽的讓人惡心!”
“你難道不是蕭榮生的兒子?”蕭厭平靜的反問。
“把電話給我!”對面傳來一陣拉扯聲,然後突兀的, 話筒那邊傳來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蕭硯,你給我聽好了,當年扔了你的人是我,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和我兒子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你憑什麽把氣撒在岩泉身上?”
是曾靜,他的......母親。
“你哥哥打小就比你更優秀,性格也更讨人喜歡,你憑什麽怪我留他不留你?蕭榮生這個王八蛋已經毀了我前半輩子,難道我還要自讨苦吃,再毀了自己的後半輩子嗎?”曾靜激動的哭了出來:“你在蕭家吃香喝辣這些年,難道不應該感謝我把你讓給了你那個不配當人的爹?我好歹給了你一條命啊,你就這樣回報我嗎?蕭硯!你有沒有良心?”
“你都知道,又何必再問?”那些插進他胸口的鋼刀,一刀一刀化作冷厲的聲音,全都還了回去:“你做出選擇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是這個下場。你對不起我,難道還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你說對了,我比你想象的更加陰險,惡毒,心狠手辣。所以你這輩子最好不要讓你兒子再出現在我的面前,這回是攪黃他的生意,下一回,你猜我會不會讓他賠命?”
“你這個瘋子!雜種!不知廉恥的畜生!”刺耳的咒罵伴随着話筒的嘯叫在整個房間回蕩,蕭厭挂斷了電話,鮮血順着掌心一滴一滴墜落在地上,同樣摔得粉碎的,還有他那些可笑的期待和幻想。
塞納河畔的一家酒吧裏,蕭厭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買醉。
從前不清楚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醉生夢死,現在懂了,或許人生總有那麽一些時刻,讓你痛恨清醒。那些壓抑了多年的不甘,怨怼,以及自厭自棄,像是積蓄已久的洪水終于沖破了堤壩,淹的他連一點點掙紮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幾近窒息。
若能溺死在酒精裏,或許才能有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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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厭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各種顏色,各種滋味的調酒,怎麽嘗起來卻都一樣的苦?
他敬命運:玩弄我好笑嗎?既然注定了死路一條,又為什麽要給我希望?
他敬人生:萬般滋味色彩缤紛,感謝你給我的永遠是五彩斑斓的痛。
他敬自己:茍延殘喘了這麽多年,依然擺脫不了生來就是個不受待見的雜種。
母親嫌棄他,所以扔了他,父親嫌棄他,然後利用他,親兄弟假兄弟都嫌棄他,彼此怒罵撕打,還有金舶......對了,只有金舶。
金舶說愛他,可是......又能愛多久呢?他失憶了,他的人生太滿了,有愛他的父母,有很好的朋友,有喜歡的人,以前是周曉悅,現在......現在又來了一個Brady,哪一個蕭厭都不能比,哪一個蕭厭都配不上。
所以金舶也會嫌棄他嗎?會......離開他嗎?不對,金舶已經把他忘了......
忘了,全都忘了。
蕭厭混沌的哭了出來,我也好想忘了啊......
人生一場大夢,這夢魇可真痛啊,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醒?
可是醒了又能怎麽樣呢?不過又是一次通往窮途末路的輪回。
他就是那個不得超生的罪人。
“金舶......金...舶...”蕭厭錯亂着撥通了金舶的電話,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喊着喊着,就泣不成聲:“金舶......金舶你在哪兒?我想.....我想回家......不對,我沒有家......從來就沒有。”
“蕭厭?蕭厭!你喝酒了?你現在在哪兒?告訴我你在哪兒?”金舶聽着話筒另一端傳來的啜泣,頭皮發麻,焦急的詢問。
“我不知道......不知道......”蕭厭忽然崩潰:“金舶,你怎麽......這麽難追?”
猝不及防的質問,一劍封喉。金舶此刻真想穿越回去殺了那個不知好歹的自己,倘若知道自以為的情趣會成為蕭厭心裏的芥蒂,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拿它來開玩笑。
“寶貝,你聽我說,”金舶勉強壓住心痛,焦急的安撫:“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好不好?我帶你回家,回我們的家,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等我去了讓你打好不好?”
“我不打你......”蕭厭忽然又笑起來:“我想親你......嘿嘿....”
“好好好,你想怎麽樣都好,那你告訴我地址好嗎?”金舶順着他,額上已經急出了汗!
“Excuse me!”蕭厭忽然大喊:“what is ......this place?”
他的聲音成功吸引了服務員的注意,走到他身邊禮貌的問:“May I help you sir?”
“Tell him ......the address!”蕭厭把電話遞給外國小哥,服務員接過電話,簡單的和金舶溝通了一下,告訴了金舶酒吧的具體位置,并再三保證會在他趕來之前确保蕭厭的安全,金舶總算稍稍放下心來。
挂斷電話他已經發動了車子,迅速先給章鵬打了過去,一接通就先劈頭蓋臉的一頓罵:“讓你老板一個人跑出去喝的爛醉,你這個助理是幹什麽吃的!蕭厭如果出事我饒不了你!”
章鵬吓得魂兒快飛了,急忙道歉:“對不起金總,我不知道蕭總出門了,我現在就過去找他。”
金舶深吸了一口氣吩咐:“我給你地址,你先過去把人給我看住,能帶回去最好,帶不回去就等我過來,最多兩個小時到。”
金舶說完,又踩了一腳油門。
半個小時後接到章鵬順利找到人的電話,金舶鎖緊的眉頭終于松開了一些。
他上午剛到魯昂,本來想着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完了再去找蕭厭,結果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就先出了事,慶幸自己出差及時,否則隔了十萬八千裏,自己半條命都得被他吓沒了。
金舶一路風馳電掣,一個多小時後終于趕到,蕭厭已經被帶回了酒店,他醉的一塌糊塗,抱着自己的行李箱不撒手,嘴裏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章鵬在旁邊勸着,金舶見到人,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地。
“到底怎麽回事?”金舶問章鵬,蹲下來掰開蕭厭的掌心,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蛋,輕聲哄他:“寶貝,我們去睡覺好不好?”
“對不起金總,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猜,應該和蕭總家裏人有關。”章鵬誠惶誠恐的彙報。
“家裏人?”金舶預感不好,正要細問,蕭厭像是終于認出了他,放開行李箱一下撲進了他的懷裏:“金舶!你才是金舶!我老公來啦!”
金舶着實沒想到喝醉後的蕭厭這麽甜,心裏軟成一片,急忙穩穩的摟住他,抱着他往床邊走。蕭厭開心的笑起來,在他懷裏拱來拱去。
“與我們談合作的時候,對方公司的法務顧問,正好是蕭總的親哥哥。”章鵬見縫插針的說:“蕭總沒跟我提起,我不敢随便問,但他們原本約好了明天上午請蕭總去家裏做客,我以為蕭總已經休息了,就沒打擾,對不起金總,是我工作失誤。”
金舶之前是急瘋了,這會兒沒再難為他,又問了幾句就讓章鵬先去休息,自己留下來照顧這個醉鬼。
金舶還從未見過蕭厭這個樣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再不像平常那樣什麽都藏在心裏,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他整個人在酒精的刺激下變得毫無保留起來,所有的情緒都被随心所欲的釋放,成了個不計後果的孩子。
金舶哄他換睡衣,他聽話的擡起胳膊,等金舶幫他扣扣子的時候,忽然貼上去吻他:“老公......我好想你!”
金舶溫柔的回吻他,呢喃着回應:“我也想你。”
“你騙人!”吻着吻着,蕭厭又哭了起來:“你才不想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都有新的貓了!還......還是一只外國貓!”
金舶哭笑不得,以為他在說胡話:“什麽新的貓?你這麽可愛我怎麽可能不要你?”
“你騙我......”蕭厭越哭越傷心,沒什麽力氣的拳頭打在金舶的身上:“你們都騙我!都讨厭我!都不喜歡我!你是個騙子!你喜歡Brady,你不喜歡......我了!”
明明哭的是蕭厭,金舶卻覺得自己快要碎了,真該死啊!為什麽要故意惹他吃醋,明知道他會不安,你怎麽舍得這麽傷害他?
金舶恨不得把自己淩遲刮骨,急忙拉起他的手:“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不喜歡Brady,我只喜歡你,金舶只愛蕭厭,你相信我,咱們不難過了好不好?”
蕭厭迷茫的看着他,眼睛像蓄滿了水的瀑布,鼻子一抽一抽的,他抓起金舶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水珠一滴滴砸在金舶的手背上,硫酸一樣腐蝕着金舶的心:“金舶把蕭厭忘了......沒人喜歡蕭厭了......我這裏......好痛。”
金舶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失憶,他第一次真情實感的體會到,這場變故對蕭厭的影響比對他自己想象中還要深的多,而如若不是酒醉,這些不安脆弱他又會藏多久?
“沒有,沒忘,你乖,你聽我說,金舶會愛蕭厭一輩子,聽見了嗎?”金舶捧起他的臉,輕吻着他的眼皮承諾。
蕭厭不說話了,任憑金舶怎麽哄都不回應,從聲嘶力竭到輕輕抽泣,像要把眼淚哭幹,金舶只好用被子裹着他,輕輕拍着他的背,等蕭厭哭累了,疲憊的跌進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