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野貓
小野貓
“行了故事講完了,細節回家問你老婆去,現在說正事,申請融資競标的企業一共五十四家,符合競标資格的有二十一家,下周開始對接考察,由我們自己的招投标公司主持。”
金舶回神,點了點頭:“重點還是要考察資金潛力和現金流。”
“明白。”冷青松點點頭:“股份比例20%會不會給的多了點?咱們又不差這點錢,何必便宜外人?”
“核動力商船從研發問世到配套設施建設再到投入使用,最後完成對油船的置換,沒有三五十年不可能實現,項目周期太長,資金體量又大,自己投不劃算。”金舶解釋:“技術是我們自己的,不算咱們手上的港口,其他航線港口的配套設施建設也非我們莫屬,既然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與其左口袋倒右口袋,不如掏別人的口袋,我讓技術部測算了機會成本,20%的比例是最低值。況且綜合集團這邊其他版塊的發展,這個比例也是合适的。”
論商業嗅覺和通盤統籌的能力,管理一個企業和管理一個集團自然不能相提并論,金舶家學淵源,實戰經驗豐富,冷青松對他十分信服,聽了他的解釋,瞬間醍醐灌頂。
“按綜合實力排序,重點考慮前三家,”冷青松想了想,還是決定提醒一下:“淩霄投資吊車尾,基本沒戲。”
金舶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沒戲就沒戲,照章辦事,我是那麽公私不分的人嗎?”
冷青松心想你确實不是,但架不住你怕老婆呀,我這不是給你打個預防針,好讓你提前想想事後要怎麽哄人麽!好心當成驢肝肺!
估計早上的尴尬勁兒還沒過,金舶的司機今天總算被允許上崗,難得按時到家,屋裏冷冷清清,金舶中午只吃了兩口工作餐,這會兒饑腸辘辘,于是打開冰箱決定自己動手。
蕭厭一進門就聞見了熟悉的香氣,廚房裏金舶系着圍裙,一手拿着電話指點江山,一手熟練的翻着鏟子,鍋旁邊有一盤冒着熱氣的青椒肉片,蕭厭咽了咽口水,伸出爪子。
金舶擡腿輕踢了下他的屁股,無聲的擺口型:“去洗手。”
蕭厭停下來,金舶注意力轉回鏟子上,爪子忽然再次出現,閃電似的捏起一塊肉片放進嘴裏,金舶氣得想罵,蕭厭已經晃晃悠悠去洗手了。
餐桌上照常安安靜靜,從上次不怎麽愉快的“散夥飯”起,蕭厭已經好久沒試過金舶的手藝,他倒是不挑食,但是挑口味,合味口就吃很多,不合味口就碰都不碰。金舶對他的喜好最了解,所以這頓飯蕭厭不僅吃的很舒心,還吃得有點撐。
吃飽了攤平在沙發上,這才覺出胃脹,蕭厭趴着伸手夠到茶幾上,從藥盒裏抽出健胃消食片嚼。
“什麽破毛病!”金舶搶走他手上的藥片,哪有人剛吃完飯就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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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厭:“有點撐。”
“你好歹活動一下,別直接躺着。”金舶把他從沙發上提溜起來。
“你煩不煩?”蕭厭耐心告罄,他沒睡過去已經很給面子了好嗎?這人不是失憶了?怎麽管東管西的毛病一點沒忘。
“跟我去超市買菜,吃了我的飯你就得給我當勞力!”金舶找了個借口,蕭厭盤算了一下,買菜就是還會繼續做飯的意思,為了自己的夥食,犧牲一下不算虧,于是勉為其難的爬了起來。
兩人住的公寓附近就有一家連鎖超市,裏面各種商品一應俱全,金舶主要的目的是帶蕭厭溜達,進了超市才後悔選錯了地方,蕭厭簡直就是三百六十度挑戰他的底線。
愛吃的巧克力、糖果、齁死人的士力架眼睛眨也不眨的恨不得搬空貨架,有營養的水果、酸奶多拿兩盒就不願意。最令人發指的是,前腳金舶把拿太多的垃圾食品放回去,後腳他就趁金舶不注意再添回來,然後偷偷把自己不喜歡的踢出去,金舶不停的重複拿放被他遛了一晚上,一整個心累。
回到家後金舶果斷在自己的備忘錄裏加了一條:禁止蕭厭進超市。
蕭厭懶貓似的窩回沙發角落,趁金舶不注意扒拉着塑料袋拆脆脆鯊吃,金舶總算知道家裏的零食櫃上為什麽挂着一把鎖了。
蕭厭享受完飯後甜點,哈欠連連的去洗澡,洗漱完出來,金舶稍顯別扭的遞給他一個袋子:“別人送的小東西,安神的,給你吧。”
蕭厭接過順手往床上一扔,然後從抽屜裏取出吹風機塞進金舶手裏,心安理得的在小板凳上坐好。
金舶:“......”
認命的給這位祖宗吹完頭發,金舶還有些工作要處理,去了書房。蕭厭懶懶的在床上躺平,抓過袋子打開,一個精致的盒子裏擺着沉香手串,另一個小瓶子是治跌打損傷的藥油。
原來他知道自己閃了腰。蕭厭眯着眼睛把珠子挂在手上,摩挲着藥油,想起一些往事。
蕭厭從有記憶起對世界的理解就和普通人不一樣。
三歲的時候,他媽說:“今天開始,你就和你爸爸一起過吧,我和你哥要走了,你會有新的媽媽和哥哥,把我們忘了吧。”蕭厭追着他們跑了三條街,直到絆了一跤膝蓋磕出血來,他媽也沒有回頭。
孩子最初不懂對錯,所有的是非觀都來自于父母的灌輸,蕭厭于是把一切歸因于自己,他媽以前總說他難養活,所以選擇帶走了哥哥。
那時他單純的相信媽媽的話,盡管面前這個爸爸是第一次見面,他依然對新的媽媽和哥哥充滿代償性的期待。于是他逼自己吃不合口味的飯菜,聽所有人的話,努力做個好養活的小孩,直到他羨慕的摸了一下蕭人傑的樂高,換來一句雜種和一頓毒打,蕭榮生和蘭馨冷漠的旁觀,甚至在他哭鬧太過刺耳的時候,呵斥他閉嘴。
他名義上的父親告誡他不許叫他爸爸。名義上的母親鄙視他不配叫她媽媽,名義上的哥哥警告他別妄想自己是他的家人,他只不過是被蕭家收留的一條狗。
蕭厭不想當狗,卻活的不如蕭人傑養的寵物狗。
蕭厭和新的父母兄弟,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過着令無數人羨慕的生活。小時候他一度不理解,被蕭人傑肆意打罵欺負卻無人問津,只要自己還手就會被父親懲罰,所謂的母親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吃的每一粒米,用的每一分錢都必須對蕭家感恩戴德,以後更要當牛做馬來償還。
這樣的生活,有什麽值得羨慕?
蕭厭明明更羨慕同學家養的小貓。被主人發自真心的呵護,不開心撓了人還會被安撫,犯錯了撒個嬌就能一筆勾銷,下雪的時候甚至會有特別好看的小鞋子,只是因為怕它凍腳。
不像蕭厭,他不缺錢,但他用掉的每一分錢都充滿罪孽,這些錢也可以換衣服鞋子,代價卻是禁锢他的往後餘生。
他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只有利益權衡,只有不擇手段,他曾以為所有人都一樣。後來看見別人的弟弟摔倒了,哥哥會扶他起來抱抱,別人的爸爸會讓兩個孩子輪流騎在自己的肩上,別人的媽媽會左手一個右手一個牽着自己的孩子過馬路,他才明白,原來只有自己不一樣。
別人的快樂很容易,蕭厭的快樂卻那麽難。
他沒資格快樂。
只要他開心,蘭馨就會生氣,蕭人傑就會找他麻煩,蕭榮生就會警告他收斂,他連假裝快樂也不被允許。
後來他終于長大了,被懵懂掩蓋的惡無所遁形,曾經的自卑和自我厭棄有多深刻,反抗時的決絕和撕毀一切的沖動就有多猛烈。幹脆樣子也不裝了,大家各自亮出自己的獠牙和武器,就這麽劍拔弩張的對峙着,反而更讓人痛快。
直到他遇見金舶,他擁有蕭厭曾幻想要擁有的一切。
那一年明昌市的冬天異常寒冷,連着下了幾天大雪,路面結了冰,寒風像打在臉上的耳光又冷又硬,街上很早就沒了人,蕭厭被金舶扣下加班,作為補償,金舶提出請他吃飯。
雪還沒有停,沒走幾步身上的熱氣就被稀釋的幹幹淨淨,蕭厭一路小跑着走到金舶車前,正準備開車門鑽進去,卻發現金舶不見了。
蕭厭奇怪的回去找,見他蹲在不遠處的停車位上。車主應該剛走不久,車身蓋着的地面上只有薄薄一層積雪,中間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野貓。
“怎麽了?”蕭厭走過去問。
“它凍僵了。”金舶小心翼翼的查看它緊貼地面的背:“毛都凍在地上了,難怪沒法動,幫我從車裏拿塊毛巾,就在副駕駛的抽屜裏。”
蕭厭取來了毛巾,金舶已經用手把冰捂化了。他接過毛巾,小心的把小貓裹起來抱在懷裏,回頭看着蕭厭:“咱們點外賣吧,它得趕緊暖和暖和。”
蕭厭盯着他凍得通紅的手指,愣愣的點了點頭。
兩人于是又回了金益集團大樓。金舶找了個紙盒子,從自己的休息室裏取出一塊毯子鋪在底下,用毛巾仔細擦幹小貓身上的積雪和水珠,又換了一塊幹淨的把它包裹起來,将盒子放在了暖氣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