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古城就是處地下陵寝?”不過司馬灰轉念一想卻又不對:“如果是這座古城當真是陵寝地宮,那占婆王的屍體應該是在墓室裏的棺椁中,不可能跟着探險隊從外邊進來。”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問玉飛燕還知道哪些綠色墳墓和占婆王的事情,這裏到底是不是古墓地宮?
玉飛燕心神不寧地說:“我先前都已經告訴過你們了,這裏肯定不是地下陵寝,我要看走眼了,甘願自己把自己這對招子挖出來給你。至于綠色墳墓,我只知道那是個財閥組織的首腦,其餘一概不詳,不過确實從來沒有任何人,見到過他的真實面目。咱們既然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秘密,縱然能夠逃出野人山,也會被其殺害了滅口,恐怕躲到天涯海角都避不過……”她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能設法解決掉綠色墳墓,又能留得性命逃出生天,占婆王埋藏在野人山裏的財寶,豈不全是我的囊中之物了?卻又擔心:落到如此境地,能夠劫後餘生已屬僥幸,如果再貪圖重寶,蒼天自然不佑,一再使心用腹,到頭來反害自身。
司馬灰聽出了一些眉目,點頭道:“原來綠色墳墓想方設法隐藏面目,就是擔心別人知道他的身份,要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得到此人竟是早已死去千年的占婆王。看來咱們除了設法脫身之外,更要盡快找到綠色墳墓,否則仍是後患無窮。”
阿脆有些擔憂地說:“此事談何容易,那綠色墳墓是具千年古屍,就算咱們找到他又能拿他有什麽辦法?難道還能把一個早已經死了的人,再殺死一遍不成?”
司馬灰聞聽阿脆所言,心中猛然一動。發覺自己剛才思索的方向完全不對,他又問玉飛燕:“你知道不知道占婆王死後都發生了什麽?或者說他當初到底死了還是沒死?這些事情有沒有留下明确記載?”
玉飛燕低聲說:“占婆王阿奴迦耶當然死了,縱觀古往今來,世上何曾有過不死之人?即便相貌奇異,近似天人,可畢竟還是血肉之軀,終歸逃不過死神的召喚。相傳阿奴迦耶在位時殺戮太重,最後無疾暴猝,死狀十分可怖,安葬的陵寝就在越老交界的山岳地帶,近代曾遭多次盜掘,墓址也毀于兵禍,現今早已無跡可尋。”
司馬灰心知這是關鍵所在了,繼續追問道:“有沒有人在古墓中發現阿奴迦耶王的屍骨?”
玉飛燕回憶說:“據我所知,當年裝殓阿奴迦耶王屍體的黃金棺椁,被人盜掘出來在公海游輪上拍賣,後由信徒贖回,秘密運送至越南,存放在越南最後一代王朝——阮朝的古都,也就是順化古城的皇宮裏。直至越南戰争爆發,越共于1968年展開春節攻勢,集結正規軍七個師,與美國海軍陸戰隊在順化激烈交火,雙方大打出手,持續的狂轟濫炸和殘酷血腥的巷戰,把這座古城打得千瘡百孔,當時存放于城中的黃金棺椁,連同其中的占婆王屍骨,就此不知去向。”
司馬灰和羅大海、阿脆三人,也都對這場著名的順化戰役有所知聞越共正規軍陣亡數萬,美軍只死了一百四十幾個,懸殊的數字比例背後,得益于美國空軍和炮兵部隊提供的強大火力。在當時那種混亂的情況下,炮彈落得好像是從天上往下掉雹子,發生什麽變故都不奇怪,說不定激戰之中那具棺椁被炮彈炸碎,而裏面的阿奴迦耶王“屍變”逃走了,可他又什麽要回到這座沉埋地底的古城?
第四話 暴露
衆人不約而同地預感到:“從棺椁中逃出來的千年古屍,為什麽要回到黃金蜘蛛城?這個答案很可能就在眼前的黑暗之中。”但這裏就連磷化物産生的微光都不存在,環境處于絕對黑暗狀态,若非借助照明裝備,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事物,除了難以排解的壓抑和緊張,恐懼焦慮的情緒也在黑暗中不斷加深。
阿脆曾經聽過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據傳在某農村,意外死了個人,沒來得及置辦棺材,就停在打草場院裏,給屍體頭旁點了蠟燭做長明燈,身上蒙了個白被單子,拿幾條木頭凳子架着,雇了個閑漢守夜,等待轉天打好了棺材入殓。那守夜的漢子為了壯膽,喝了半壺老酒下肚,結果不勝酒力醉倒了,他迷迷糊糊地聽着有狗叫聲,當地風俗最忌諱被黑犬看見屍體,他驚醒過來一看,見正有條黑犬在啃死屍的腳趾。這時陰雲密布,一個炸雷擊下,正中木凳上平躺的屍體,那死人突然蹿起來撞開院門跑走了,把守夜者吓得屎尿齊流,趕緊招呼人來幫忙,冒雨出去尋找,找遍了山野都不見蹤跡。直到很久以後,村裏有個皮貨商人出遠門,路過一個地方看見當初逃走的死者,正跛着腳在路邊擺攤賣牛雜碎。這地方距離他們的老家已不下千裏之遙,那皮貨商人以為這同村之人當初沒死,就上前攀談,說起當年起屍夜逃之事,問他怎麽流落在此。這人卻突然倒地不起,瞬間露出屍體腐壞之狀,最後報知官府,被就地焚化,骨灰送回家鄉掩埋。這件事被稱為“驚魂千裏”,蓋因人死之初,體內殘存的生氣尚未散盡,倘若遇到特殊情況,比如被雷電擊中,或是讓黑狗看見,便會發生近似起屍回魂之類的種種變怪,白天言談舉止與活人無異,到夜裏則露出僵屍原形,并且喪失心智,對自己以前的經歷毫無記憶,只有被知情者說破死因,才能吓得亡魂離開屍體。
雖然阿脆參加緬共人民軍這幾年,慘絕人寰觸目駭心的事也沒少見,但在黑暗帶來的壓力下,精神不免極度緊張,她聽玉飛燕說起占婆王古墓被盜,黃金棺椁在順化失蹤的情形,又經歷了此前在隧道裏的恐怖遭遇,就立刻記起插隊時聽來的那些鄉間傳說,不禁膽為之寒,一種無力感襲遍全身。她心驚肉跳之餘,險些将手中正在裝配的宿營燈也掉在地上,忍不住問司馬灰道:“那綠色墳墓果真是從棺椁中逃出去的僵屍?”
司馬灰卻認為衆人遭遇的狀況,絕沒阿脆說的這麽簡單,如不設法查個水落石出,就只有在這伸手不能見掌的黑暗中等死。他感覺到也許占婆王黃金棺椁與屍骨的去向,就是揭開野人山事件真相的最重要環節,于是繼續追問玉飛燕:“從占婆王陵寝被毀至今,有沒有人親眼看到過放置在黃金棺椁裏的屍骨?”
玉飛燕回想道:“我對這件事情的了解,也僅是道聽途說得來,不知道是真是假。據傳黃金棺椁被盜時,想要毀屍的幾個盜墓者都遭意外慘死,所以金椁又被重新釘死,直到在越南順化戰役失蹤之前,始終都被封存嚴密,沒有任何人膽敢将它打開,去窺視裝殓在裏面的占婆王屍骨。”
司馬灰聽玉飛燕說到這裏,終于捕捉到了一些頭緒,他為衆人分析:“我覺得如果說咱們剛才在石門前遇到的占婆王,是個從古墓裏爬出來的老棺材瓤子——這種可能性并不大,因為那個雇傭探險隊尋找蚊式運輸機的綠色墳墓。雖然對裂谷內部結構了如指掌,但他并不清楚塔與蛇這個古老暗號中隐藏的真相,否則就不會派人駕駛黑蛇號蚊式特種運輸機進入霧中送死了。另外我看浮雕和壁畫上存留的占婆王繪象,除了容貌奇特,體形也很古怪,四肢格外修長,與戴着鋼盔的那個人的身形相差懸殊,如果繪像中的身體比例接近真實,那麽占婆王與綠色墳墓就應該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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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在黑暗中竭力抑制着近乎崩潰的絕望情緒,慢慢使頭腦冷靜下來,仔細回顧在野人山裂谷裏遭遇到的一切,果如司馬灰所言:綠色墳墓明顯不知道地底濃霧中真正的危險所在,但圍繞在此人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他的背後究竟隐藏着什麽身份?綠色墳墓身為地下財閥的首腦,控制着東南亞地區最大的軍火交易組織,有的是人願意為了錢替他賣命,何必親自以身涉險,深入野人山大裂谷?他的真正目标是什麽?為什麽在被子彈擊中之後,卻沒有當場死亡?是不是他早就已經死了?先前在那架裝載地震炸彈的蚊式機艙裏,綠色墳墓應該就躲在衆人眼皮子底下,卻始終都未暴露蹤跡。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它逃入石門之後又躲去了哪裏?這一連串的疑惑錯綜複雜,仍然無法解答。
司馬灰推測說:“大部分謎團的背後,都指向了同一條線索,這個線索就是容貌,可能占婆王的臉……被綠色墳墓拿走了。我不知道綠色墳墓是不是真正的幽靈,但他的臉色,在慘白中透着一層極深的屍氣,眼眸裏毫無生人活氣,聽說只有被封在棺椁中沉埋了千年的僵屍,才會有這樣的臉色。”
玉飛燕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奇道:“你是說綠色墳墓将死屍的臉剝了下來。罩在了自己頭上?我還真是頭一次聽說有人敢這麽做。”阿脆也聽得渾身發涼:“為……為什麽要這麽做?”
司馬灰說:“我略懂些金點相術的皮毛,無非是家傳師學所得,可談不上精通,因為我總以為運勢微妙,難以琢磨,常人豈能參悟?不論是言福還是言禍,都不能盡信。但是聽說這類認定相貌可以左右吉兇禍福的觀點,卻由來已久,在許多古代宗教裏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不過各地風物不同,至于占婆王朝以人相貌區分尊卑等級的詭異觀念,是基于什麽背景所産生的,它與起源于中國的古相術又有什麽區別,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能以我所了解的金點相術,觀取占婆王的形貌特征。我看這阿奴迦耶王面相生得确實奇怪,有皮相沒骨相,在古時卻被視為天人,這是因為什麽緣故?大概以當時的觀念來看,凡人長了神佛般的容貌,那就是距離天國最近的人了。相信宿命論的人大都認為,只要生而為人,就如撞在蜘蛛網裏的飛蟲,到死也掙脫不開命運之網的束縛,而命運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在人臉的五官氣色上。依照古相術來講,口可容拳、額能走馬、唇厚似墜、目如魚龍,凡有此類氣質神采,都是了不得的相貌。不過千人有千般形貌,萬人有萬張臉孔,卻從沒有人能将這些特征集于同一張臉上,因為那是十全之相,普通人不可能存在這麽強的運勢。然而占婆王的臉确實生具如此異相,難道其中果真隐藏着一種可以左右成敗,甚至掙脫‘蜘蛛網’的力量?”
司馬灰推測占婆王雖然死了近千年,屍骨朽爛已久,但這副面孔卻在棺椁裏保存至今,綠色墳墓拿走了屍體的臉,就相當于取走了占婆王的“運氣”,因此它才膽敢以身犯險進入野人山大裂谷。
羅大舌頭在旁聽了一陣,認為這事遠沒有那麽複雜,他也從不信命,就對司馬灰說:“你那也是想得左了,運氣這東西拿得着嗎?是方的還是圓的?公的還是母的?多少錢一斤?誰見過呀?咱們為軍的人,腦袋掉了當球踢,能信這個?”
玉飛燕卻對司馬灰的話格外認同:“誰不相信運氣?世人燒香求菩薩、拜祖師、供宅仙、佩挂護身符,求的不都是運氣嗎?凡是要做簽子活,從來都是‘十分準備,九分應變,一分運氣’,倘若少了那一分運氣,不論你事先準備得如何充分,又有怎樣出衆的手段,到頭來終究難以成功,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司馬灰說:“你們的話都在理,畢竟運氣這種東西,太過虛無缥缈了,我相信它肯定是客觀存在,可也不能将希望全系于此。”
這時阿脆又對司馬灰說:“我聽當地人講過,在緬甸與柬埔寨邊界附近,常有些放蠱養鬼的邪術,是到深山裏挖掘屍骨罐,然後悄悄背回家中供養,以此轉運,喚作背鬼,所以那些運氣好的人身後都是有鬼跟着,想要什麽就來什麽,誰也動不了他……”
羅大舌頭抱怨道:“阿脆,我能容忍瘋子的上限是兩個,要是連你也相信這一套,我可真就沒指望了。”
司馬灰讓羅大舌頭先沉住氣,比起視覺無法穿透的黑暗,心理上存在的盲區更為可怕,如果不設法找出答案,即便四周一片通明,也難以逃出被重重迷霧包圍的野人山大裂谷。
羅大舌頭說:“反正這睜眼瞎的滋味不好受。那盞宿營燈還修得好嗎?要是沒戲了,咱們趁早再想別的招……”他說着話,就摸出了白磷手榴彈,想利用其中的燃燒劑取亮,但忙亂中卻失手掉落在了地上,眼前又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只得伸手在身前摸索。誰知剛把手探出去,就觸到冷冰冰一片皮肉,再仔細一摸那輪廓和形狀,有鼻子有眼還有嘴,卻沒有半分氣息出入,分明是個死人的腦袋。
羅大舌頭暗覺奇怪,宿營燈熄滅之際,衆人就背靠牆壁停在原地沒動,當時怎麽沒發現附近有具屍體?即使綠色墳墓罩着從占婆王屍身上剝掉的臉,口鼻中也應該透出些氣息來才對,可從指尖傳來的觸覺陰森沉寂,感受不到半點氣息,說明那張“臉”後的腦袋裏根本沒有生命存在。羅大舌頭想到這才反應過來,吓得他急忙縮手,立刻端起了抱在懷裏的大口徑獵象槍,慌裏慌張地去摟扳機。
此刻阿脆也已将宿營燈重新裝配完畢,她輕輕一推開關,燈體內的發光二極管随即閃了一下,衆人借着微弱朦胧的光亮,發現身前顯露出一個黑糊糊的影子,它半仰着頭,四肢着地,僵硬的面容輪廓十分詭異,白森森的臉皮上神情陰慘,與占婆王留在壁畫中的繪像別無二致,腦顱側面還有個被子彈貫穿的窟窿,正是那個冒充美軍失蹤人員的綠色墳墓。
司馬灰見宿營燈使悄然接近的綠色墳墓暴露在了面前,彈孔中淌出的腦漿痕跡都清晰可辨,心中也是吃驚不小,猛然間想起阿脆剛才所說的“背鬼”之事,不由自主地閃過一個念頭:“頭乃四維八脈之主,鳥無頭不飛。人無頭不走,即便綠色墳墓曾經是個活人,腦袋被子彈射穿也必死無疑,更不會再有任何思維意識,除非現在控制屍體行動的現象是……借屍回魂!”
第五話 奇跡
宿營燈雖使悄然接近的綠色墳墓暴露在了衆人面前,可尚未徹底恢複照明的燈體,似乎因電壓不穩而短路,只稍微閃得一閃,那發光二極管就突然爆裂,黑暗又在轉瞬間吞沒了一切。
此時最先端起槍來的羅大舌頭,已然摟下了扳機,兩發霰彈齊射,砰的一聲硝煙驟起,其餘三人也分別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各持武器射擊。司馬灰在接連閃動的槍火中,發現面前空空如也,鬼影都沒有半個,就招呼衆人保存彈藥,停止射擊。
四周重新陷入了沉寂,衆人心頭卻仍是狂跳不止,不知接下來還會有什麽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羅大舌頭見宿營燈已經完全損壞,就想壯着膽子,繼續在黑暗中摸索剛才掉落在地的白磷手榴彈。
這時忽聽前邊十幾步開外,有個低沉的聲音叫道:“別找了,白磷手榴彈在我這……”嗓音生硬嘶啞,與先前在機艙中引爆地震炸彈之時,從手持錄音機裏出現的動靜完全一樣,只不過不再使用假聲了。
衆人聞言又驚又急,正待上前圍攻,卻聽那人冷笑道:“你們當真不識好歹,放着鵝毛不知輕,頂着磨盤不知重,要命的就別輕舉妄動。”
司馬灰心想:綠色墳墓既然敢現身出來,肯定有恃無恐,而且他頭部中槍,不但沒死,也沒怎麽流血,這個軀殼雖然形影具備,卻不知是個什麽怪物。我們的照明裝備損失殆盡,處境極為不利,現在還不具備合适的行動時機。于是攔住其餘三人,也沒有緊逼上前,只在原地問了聲:“你到底是誰?”
那人發出一陣幹澀的冷笑:“你們剛才講的那些話,我一字不漏,全聽着了。你們這四個狗崽子,後腦勺都長眼了,天殺的好見識!我如今再說自己是盟軍反攻緬甸時的失蹤人員……恐怕也瞞不過去了。”
司馬灰心知自己先前所料不錯,一面暗暗尋思對策,一面支應說:“憑你這兩下子,自以為遮掩得密不透風,其實卻是前栅欄鑽狗,後籬笆進貓,沒有一處嚴實。”
那人躲在黑暗中聽了司馬灰的話,不冷不熱地嘿了一聲,說道:“我只是一時大意,露出了些許破綻,不承想竟被你們看穿了行跡,可你們畢竟還沒有越過最後的‘底線’,否則早就橫屍就地了,怎能容你們活到現在。”
司馬灰心知肚明,對方所說的“底線”,是探險隊中的幾個幸存者,都沒有看到過綠色墳墓的真正面目。不知這其中有什麽蹊跷,竟然從不肯讓任何人知道,誰看見了就要誰的命?想來國家機密文件也不過如此了,可一個人縱然長相醜陋怪異,也絕不至上升到“保密”的高度。不過司馬灰覺得現在套問這事情毫無意義,當務之急是盡快掌握對方的動機,于是說:“你又不是西施、貂蟬。可沒人稀罕看你的樣子,你此時出來,總不會是只想告訴我們你有這個忌諱?”羅大舌頭也在旁出言恫吓道:“你現在最好給我們找一個——暫時不把你大卸八塊的理由。”
那人不為所動,語氣卻變得更加陰沉:“你們面臨的危險,遠比預想中的還要可怕,如果咱們繼續保持敵對關系,對誰都沒有好處。”他坦言确實是有些事情想要告之衆人,于是不再隐瞞,首先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就是雇傭探險隊并且策劃整個行動的首腦綠色墳墓。
綠色墳墓是整個東南亞地區,最龐大的地下情報、毒品、軍火交易組織,由于現任首腦從不露面,外人也不清楚其身份來歷,只能以該組織的名稱綠色墳墓來稱呼。其實早年間他對外使用的化名就是錢寶山,世居雲南,也曾在緬寮越柬等地經商,與英法殖民者關系密切。
在錢寶山成為綠色墳墓的首腦之前,就已知道英國人曾多次派遣探險隊,深入緬北野人山裂谷,行動目标絕不僅僅是為了尋找失蹤人員,主要則是調查占婆王朝的黃金蜘蛛城,但由于山高林深,地形崎岖,環境複雜,沒有一次能夠成功。
然而英國人多年收集到的情報和歷次行動檔案,最終都落入了錢寶山手裏,加上他從秘密渠道獲得的諸多信息,使其認識到帶有強烈神秘色彩的占婆文明,系古印度教分支,始終未被佛教同化,早在千年以前,原始叢林深處藏有占婆王朝供奉吠陀獸主的神廟,後來由于野人山水脈下陷,處于地表的石殿和古塔全都沉入了山腹。
當時的占婆國主是阿奴迦耶王,其人形貌奇異,極端自負,崇信命相,性情喜怒無常,殘忍嗜殺,滅佛誅僧。每遇征伐,就将全部俘虜的臉皮活生生剝下,被其屠戮的僧侶、奴隸、工匠不計其數。野人山突然陷落出猶如深淵般的裂谷,被視為毀天滅地的噩兆,以神權為主導的高壓統治,最懼怕信仰的崩潰,占婆王為了消弭災禍,便命人在洞窟深處重築四百萬寶塔之城,西方人根據它的特殊形狀稱之為黃金蜘蛛城。
據說占婆王雖然是生具異相,亘古罕有,被稱為距離天國最近的人,可他畢竟還是血肉之軀,與天國之間的距離,遙遠得不可抵達。然而在野人山大裂谷的黃金蜘蛛城裏,卻埋藏着關于這段距離的秘密,也即是說整座黃金蜘蛛城,就是一條前往天國的通道。因為在野人山坍塌後,有人從地底淤泥中,發現了一塊渾然一體的巨岩,如果把它的體積作直觀比較,估計能抵得上一個大型足球場,這個岩體內部有許多天然形成的洞穴。占婆王命人将巨岩內外都用磚石鋪徹齊整,就成了形狀怪異的黃金蜘蛛城。原本的那些洞穴大多都被封死,最深處只留有一間被稱為“屍眼”的密室,除了占婆王以外,誰都不知道那裏面藏着些什麽東西。從這時起,奇株憂昙婆羅開始在古城周圍無休無止地生長蔓延,由它所産生的濃霧,覆蓋了所有進入裂谷的途徑,再等到占婆王無疾暴猝,連同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并帶進了棺椁,沒給後世留下任何文字記錄,一切都變成了解不開的千古之謎。
錢寶山并不相信神佛和天國地獄之說,他認為人類從古猿進化至今,雖然科技和文明程度日新月異,但是作為人的本質,始終沒有任何改變,千萬年來,無非都是行走坐卧、吃飯睡覺、生老病死、繁衍後代而已,因為這就是人類生命的形态。也許所謂的神,大概就是超越于這些生命形态之上永不沉淪,是可憐的只能活一生的凡人,永遠無法理解的存在,從太古的往昔,到無盡的未來,沒有任何生命可以改變自身存在的形态。
錢寶山和早已死去千年的占婆王不同,他通過這些支離破碎的信息,已經推測出了“屍眼”中的秘密。他不計任何代價與後果,只是想尋找機會看一看隐藏在其中的真相,不過從古城裏生長出罕見的憂昙婆羅,封閉了地底洞窟,随之産生大量濃霧,除了冷血爬蟲類生物之外,進去的活人即被吞噬,無一幸免。
錢寶山費盡心機,終于找到了占婆王留下的幾卷古代地圖,描繪着裂谷內部的地形結構,可他雖然知道有個飛蛇才能進入霧中的傳說,卻百思不得其解。為了深入地下一探究竟,他先說服英國人在野人山開鑿隧道,後因日軍入侵緬甸而被迫放棄。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錢寶山又提供信息,引導美軍利用以前廢棄的隧道修築公路,并派手下将第六獨立工程作戰團混合補給連帶入了猛犸洞窟。甚至在緬甸獨立前夕,他還命人冒充皇家空軍,駕駛改裝的蚊式特種運輸機,裝載着地震炸彈進入裂谷,準備利用合成的化學落葉劑破壞地底植物,但是均未得逞。
歷次行動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就是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當時蚊式在惡劣的天氣下航行,竟然冒死降落在了霧中,不過随即失去了聯絡,功虧一篑。想要徹底摧毀産生濃霧的憂昙婆羅,必須有特制的化學毒液,這種化學落葉劑和震動炸彈都屬軍用級別,受到嚴格管制,英軍撤離緬甸後,就不容易再搞到了,所以最佳行動方案是再派一支敢死隊,進入谷底引爆機艙內的地震炸彈,不過緬北時局不穩,武裝沖突持續升級,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
錢寶山為人異常謹慎,從不在別人面前顯露形跡,所以每次行動只在幕後策劃布置,從不以身涉險,但他知道到野人山裏的濃霧難以穿越,而且随着政局的改變,留給他的機會将會越來越少,只好另出奇策,從科學認知範圍以外的領域着手,并打算親自進山尋找黃金蜘蛛城。
錢寶山先趁越南順化戰役打得如火如荼,從古都皇城裏盜出占婆王的黃金棺椁,并從屍骸頭部剝下了那張具有十全之相的死人臉皮。因為錢寶山知道,他自己什麽都不缺,唯獨缺少一份難以琢磨的“運氣”。
按照梵蒂岡教皇廳的标準,能在死後制造兩次,或兩次以上奇跡者就算“聖人”,比如某人去世以後,其屍體不經特殊處理,放在常溫環境下保存,歷經千百年,不腐不朽,這算是一個奇跡,如果誰得了不治之症,誠心誠意地禱告膜拜,在接觸屍體後,身上的疑難雜症不治而愈,便又算一個奇跡,只有出現雙重奇跡,這具屍體才能被認定生前是位聖人。諸如此類,都是西方宗教的觀點。
而妖面占婆王生具天人異相,運勢強隆,如日在天。比如他殺業很重,生前樹敵極多,對他行刺下毒的事常有發生,不過總是陰錯陽差,沒有一次能夠成功,每次身歷大劫,總是履險如夷。在其死後,屍體至少出現過三次奇跡:一是死屍已經腐朽,只有頭部未壞,臉似銀瓶,依然栩栩如生;二是自從王陵被盜開始,開棺之人見到占婆王臉上神采不散,惶然可畏,無不心懷忌憚,皆意欲毀掉這張妖面,可都遭遇意外橫死,無一例外,餘者驚得魂飛膽裂,只好重新釘住棺椁,不敢再見其面;第三,據傳占婆王在棺中陰魂不散,誰能将死屍的臉換在自己頭上,占婆王的陰魂便會跟随在後,諸事逢兇化吉。
錢寶山懂些方術,卻不敢深信,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為了給自己吃顆定心丸,畢竟運氣這東西沒影沒形,往往都是事後才知有或沒有,誰也打不得包票。随後他繼續着手準備,等待時機。果然不出數年,緬北由戰亂産生了大片非軍控地帶。錢寶山買通了幾支地方武裝勢力,在山外設置了若幹行動據點,同時不惜重金,招羅各方面的專家好手,計劃分做三隊進山尋找地底古城。
準備得雖然充分,但未知因素仍然太多,探險隊最多僅有兩成把握,錢寶山不免瞻前顧後,猶豫難決。這時突然傳來消息,數十年不遇的強烈熱帶風團持續懸挂,很可能波及到野人山,狂風暴雨會将終年不散的濃霧徹底清除,錢寶山沒想到眼前最大的障礙,居然就如此被老天爺給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屍皮面具帶來的“運氣”。
第六話 詭雷
正如阿拉伯民諺所言:“運氣是奇跡的代名詞。即使你把一個正在走運的人扔進汪洋大海,他都能抱着海裏的魚游回岸上,因為世界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對付一個運氣好的人。”
錢寶山搜集翻閱了許多占婆文獻和古籍,根據其中記載的方法,将妖面完完整整地剝下,罩在了自己頭上,此後在他身邊常有些難以解釋的怪事發生,可這些事情虛無難言,也說不清究竟是心理作用,還是占婆王陰魂為祟,卻真使他感覺到了什麽叫時來運轉。
錢寶山自恃有鬼神在暗中相助,定然無往不利,在熱帶風團入侵之前,分別給三支探險隊布置了任務,只說是到野人山尋找失蹤的“蚊式”。他謊稱這架運輸機裏裝載的物資,都是英國皇家空軍在撤離前。秘密運送的緬甸珍寶,并警告貨物極其危險,找到之後再依計行事,事先并沒有透露半點真相。
既然得了天時,各分隊随即展開行動,不過考慮到氣象和地形因素,出發的時間上有先有後。第一支探險隊最先進山,他們借助橡皮沖鋒艇,經水路從北面進山,但出師不利,很快就失去了通訊聯絡,估計是遭遇了不測;第二支探險隊,就是以玉飛燕為首的一夥人,雖然死傷慘重,卻有幾個人僥幸生存下來,最終進入了野人山大裂谷。
錢寶山則跟随英國分隊,駕駛黑蛇Ⅱ號運輸機在空中盤旋,但是天氣的變化超出預期,臨近裂谷不得不掉轉航向,哪知蚊式特種運輸機駛入一團雲霧,受到撞擊後發動機失靈,從半空中一頭栽下,又被絕壁上的古藤纏住。機上乘員從昏迷中醒轉,發現周圍全是濃霧,就打開艙門用強光探照燈偵察附近情況,結果遭遇了意想不到的襲擊,可狂風暴雨很快壓制了霧氣,錢寶山再次幸免于難。此時司馬灰等人為了躲避被雨水沖垮的山體岩石,慌不擇路地闖進了機艙,随後連機帶人墜入深淵。這架經過改裝的蚊式,是由老牌航空帝國設計生産的“木制奇跡”,借助洞窟內熱對流所産生的煙囪效應,得以在地谷中安全降落,并沒有當場摔得機毀人亡。
錢寶山好不慶幸,他徹底感覺到了“運氣”站在自己這邊,相信此刻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不會傷到他半根汗毛,所以不顧啓爆裝置損壞,躲在暗地裏,用錄音機威脅衆人立刻引爆地震炸彈,事敗後,就借着機艙內一片漆黑的環境,親手按下了引信。
驚天動地的爆炸随即發生,化學落葉劑摧毀了地底植物形成的繭,錢寶山終于進入了地底洞窟最深處,并且找到了通往黃金蜘蛛城內部的隧道,可僅憑他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扳開石門,只好返回地下叢林,就想從英國探險隊搭乘的運輸機裏尋找炸藥,卻意外地在樹洞裏找到了其餘四個幸存者。
錢寶山知道絕不是司馬灰等人命大才活到現在,而是自己的時運一到,想擋都擋不住。此外他還發現了當年被其手下木阚引入洞窟探路,然後全部失蹤在野人山裏的盟軍運輸車隊,就順便撿了頂鋼盔,換上軍裝,冒充困在地底的老兵。以燈光通信将四個幸存者引入隧道,雖然半路上洩露了行藏,卻仍然抓住機會進入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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