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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3)

來,這座古塔竟和蚊式特種運輸機有關?玉飛燕率先開口問道:“你這話卻是從何說起?”

司馬灰說蟒蛇身上的不是短鳍,極有可能是種“翼”。一開始我也想不到此節,但從塔身的奇異形狀和布滿花木的浮雕圖案上推測,這古塔的形狀幾乎與“憂昙缽花”毫無兩樣,看來這些內外一體的死塔,似乎象征着地底出現的“霧”。而帶有“翼”的怪蛇在塔中穿行,這不就是“繪有黑蛇标記的蚊式特種運輸機駛入霧中”的情形嗎?也許這僅僅是個巧合,但那位遇難的英國探險家威爾遜說得不錯:“對邏輯研究的越深,就越是應當珍惜巧合。”野人山裏各種神秘而又恐怖的古老傳說,都離不開蟒蛇與迷霧,死塔所象征的隐喻應該是“只有飛蛇才能進入霧中”——這是占婆王朝在千年之前留下的暗號。

玉飛燕等人初時聽司馬灰所言,都感到太過離奇,但聽到後邊,卻也是合情合理,恐怕古時當真有這個暗號留傳于世。

司馬灰說這也只是我一廂情願的臆測,好多緊要關節仍然想不通。死塔暗示着“只有飛蛇才能進入霧中”,這一點應該是不會錯了,雇傭探險隊進入野人山裂谷的“綠色墳墓”,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也掌握着這個秘密,所以才會布置利用蚊式裝載地震炸彈的行動計劃。但“綠色墳墓”大概也和咱們一樣,只是見到了“謎底”,卻不清楚這“謎底”的真正含義,因此那兩架駛入裂谷內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先後遭遇了不測。

司馬灰等人還記得在Karaweik發現的那卷錄音帶中,記錄着一幕慘烈的災難,搭乘“黑蛇II號”的英國探險隊,在墜機後曾使用特制的強光探照燈,來察看霧中地形,不料卻有一個巨大的生命體,受到燈光的吸引,從深淵般的裂谷底部迅速爬了上來,同時伴随着一陣陣猶如枯木斷裂般的恐怖噪音,并且襲擊了蚊式運輸機裏的人員。等司馬灰和玉飛燕從絕壁攀下之時,裂谷內的濃霧已經被暴雨壓制而降低,他們倆沒在運輸機裏發現半個活人,甚至連屍體的碎片都沒有見到,仿佛機艙裏的人全都甄滅在了霧中。而當司馬灰等人進入地下沼澤,找到二十幾年前失蹤的蚊式殘骸時,在進入艙門的一刻,不曾被雨水驅散的迷霧仍然未散,濃霧裏似乎有種難以阻擋的可怕力量,險些将司馬灰拖入霧中,但當時并沒有聽到那刺耳的噪音,至今也說不清在那瞬息之間,究竟遇到了什麽。

如今衆人在古寺廢墟的一座座死塔中,發現隐藏着“只有飛蛇才能進入霧中”的神秘暗號,這個謎底的真相難以判斷。也許纏繞在塔身裏的“飛蛇”,就是從濃霧中出現并且襲擊英國探險隊的“生命體”。憂昙缽花産生的迷霧,與在霧中栖息的怪物,正是封鎖着黃金蜘蛛城最終秘密的兩道大門。

衆人根本無法想象,那身帶短鳍的蟒蛇究竟是些什麽,這世界上何曾有過能在霧中飛行的蟒蛇?中國古代傳說中的龍倒是能夠騰雲駕霧,可那畢竟是想象出來的東西,誰親眼見過?

玉飛燕對司馬灰說:“從死塔裏鑽出的怪蛇,身上至少有六七對短鳍,也未必是某種生物的原形。因為世間能振翅飛翔的生物,不論是昆蟲、鳥類、蝙蝠,最多生有兩對,也就是四只翅膀,這是它們進化的客觀規律。”

司馬灰說凡事沒有絕對,此前誰能想到野人山裂谷絕深處,竟然生長着一株如此巨大的“憂昙缽花”,它由生到滅,本該只在瞬息之間,但事态異常,自然法則和規律似乎都被扭曲了,也沒準迷霧中當真有着超出人類認知範疇以外的東西存在。

說話這麽會兒時間,身後的迷霧已濃得好似化不開來,阿脆提醒衆人說:“咱們必須立刻找個地方藏身,因為不管霧中究竟存在着什麽,它随時都可能出現。”

司馬灰也已聽得遠處的濃霧裏,出現了那種破木門不住關合般“吱吱嘎嘎”的刺耳聲響,而石縫樹隙裏生長的“憂昙缽花”也在逐漸增多,他清楚剩餘的逃生時間越來越少,不敢再多作停留,急忙招呼衆人快走。

但是環境惡劣,地形複雜,東倒西塌的石牆石塔,樹藤殘骸縱橫交錯,又處在黑燈瞎火濃霧彌漫的情況下,只憑探照燈尋路,別說此刻時間緊迫,即便是正常情況下,在這片古寺宮殿的廢墟裏轉上一兩天,也不見得能找到地下伏流的入口。

司馬灰在此前發現沒膝的積水,有緩緩降低和流淌的趨勢,又見古城和叢林整體沉入地底後保存完好,就尋思這附近大概是個橋拱般的地形,一千多年前坍塌的山體地層就是橋面,其下很可能還有些窟窿或縫隙,類似橋面底下的“涵洞”。在有水的區域,“憂昙缽花”的生長就會受到限制,而沒有這種地底植物,就不會出現濃霧,沒有霧則意味着安全,所以他認為只有盡快找到地下“涵洞”的入口,即便其中沒有伏流,至少也可以确保一段時間之內沒有生命危險。

不料惡劣的環境限制了行進速度,而且茫茫霧氣來得很快,司馬灰見不是理會處,心知即便争分奪秒,也于事無補,他一看身邊地形,恰是離一座石殿不遠,殿牆前有一道石拱,內外通透,裏面是具四面四手的神像,就将手一指,讓衆人先進去避避,随即當先閃身入內,可舉着探照燈一掃,原來後面的殿牆早已塌了半壁,根本無法容人躲藏。

四人叫苦不疊,正要掉頭出來,忽聽拱牆上悉嗦有聲,司馬灰将探照燈射在石壁中,就見頭頂磚縫裏鑽出海碗般大的一叢“憂昙缽花”,縷縷薄霧從中流出,這時一陣枯樹般的動靜在濃霧深處由遠而近,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就見突然有個極長的黑影,“唰”地一聲從空中掠過,衆人雖是目不轉瞬,卻都沒看清那是什麽東西,它好像帖着牆皮,一晃就不見了,眼前所見的黑影僅是視覺殘留,石壁上那片憂昙缽花,已然破碎成一片霧氣。說其快,“箭射星流、風馳電掣”都不足以形容,只能說是“越影超光”,人的眼睛幾乎跟不上它的移動速度,那一陣“喀喀”作響的噪音也早已遠在百十米開外了。

司馬灰心中極是驚駭:“這是霧裏的怪物出現了,它可能是在掠食,移動起來快得幾乎淩虛絕跡,可就算世間真有能飛的蟒蛇,也絕無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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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腦中這個念頭還沒轉完,剛從頭頂掠過的東西已在石殿裏兜了個圈子,眨眼間飛撞到了身前,他連忙将手中手所持的探照燈抛開,想以此引開來敵,但那探照燈剛剛脫手,光亮仿佛遭受黑洞吞噬,立即熄滅在了半空。一旁的羅大舌頭也感到了危險,當即扣下了平端着的大口徑獵槍板機,慌亂之際,沒有準頭,也不知道子彈射到哪裏去了。

有道是“槍響治百病”,衆人雖然早已筋疲力盡,走起路來兩條腿都快拉不開拴了,可真要到了性命攸關的危急時刻,精神中蘊涵的潛能,往往可以在短時間內超出肉體承受的極限。司馬灰察覺到不妙,立刻推開也置身在石拱裏邊的羅大舌頭,同時借力向側面撲倒。這個動作幾乎與“探照燈的熄滅、獵槍擊發”同時完成,随後才聽到那具熄滅的探照燈掉落在地面的響聲。雖是司馬灰應變迅速,可還是慢了一步,羅大舌頭閃避之際,就覺自己腰間一涼,像是被寒冰戳中,伸手一摸全是鮮血,這才感到疼得火燒火燎。

原來羅大舌頭被霧中那快似閃電的東西在腰上撞了一下,竟給連衣服帶皮肉刮去一塊,創口呈弧形,極是齊整,頓時血流如注。

在後邊的玉飛燕和阿脆二人,發現前邊的探照燈突然熄滅,知道事情不好,當即投出兩枚白磷手榴彈,這種拉環式手榴彈其實是種燃燒彈,燃燒之際雖會産生厚重的煙幕,但剎時間白光灼目,将四周映得一片雪亮。

玉飛燕立刻摘下行軍水壺,把裏面僅存的清水,都潑向石縫裏生長的幾叢“憂昙缽花”,然後又去灌地下的積水,将殿門內外都淋遍了,使周圍霧勢稍減,耳聽黑暗中迅速移動的噪音,雖然仍在附近徘徊游動,卻不再接近霧氣薄弱的石殿了。

司馬灰和阿脆借着亮光看見羅大舌頭倒在血泊之中,傷勢着實不輕,忙搶上前去将他扶起。阿脆的急救包是從英國探險隊的飛機裏找到的,裏面備有各種應急藥品,其中有種止血用的凝固蛋白膠,可以黏合傷口,此刻不計多少,一股腦的全給羅大舌頭用了,又拿繃帶纏了幾道,忙活了一陣,好歹止住了血。

羅大海臉色慘白,疼得臉上肌肉都在抽搐,他低頭看了看傷處,強撐着說:“這麽點小傷,跟他媽撓癢癢似的……”心中卻也後怕不已,暗想:“這大豁子少說去了我二斤肉啊,幸虧我羅大舌頭皮糙肉厚,要不然真他娘的連腸子都流出來了。”

這時玉飛燕發現斷牆邊又冒出一叢“憂昙缽花”,白磷燃燒形成的濃煙與霧氣相遇,從中掉出一條形似蟒蛇的東西,此刻看得清楚,它活生生就像是深海裏的腔腸生物,約有水桶粗細,兩米多長,無鱗無皮,通體呈半透明狀,仿佛是一截會動的玻璃管子,兩側生有對稱的短鳍,薄銳如刀,也不知哪端是頭哪端是尾,就地扭曲蠕動,抖去身上的泥水,振翅欲飛,螺旋槳般的短鳍顫動的頻率越來越快,發出陣陣朽木斷裂般的噪音。

第七話 呼吸

玉飛燕吓得花容失色,提起烏茲沖鋒槍,對着目标“嗒嗒嗒”就是一串掃射,但那生物移動之際真如飙飛電邁,一片神行,也不知它是從密集的子彈縫隙間穿過,還是在沖鋒槍擊發之前就已離開,人類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它的行動軌跡,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就晚了,幸虧衆人身邊有白磷手榴彈産生的濃煙湧動過來,加上這種生物離了霧氣就變得稍顯遲緩,使它飛撞到玉飛燕面前時,在空中被煙火所阻,但也不見其掉轉身形,竟旋轉着軀體直挺挺向後掠去,倏然遁入霧中,聽聲音是早已經去得遠了。

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險狀接連不斷,毫無喘息餘地,衆人死裏逃生,卻驚魂難定,心頭都是“砰砰”亂跳。而且也知道了果如司馬灰先前所料,那座“死塔”确實暗示着産生迷霧的憂昙缽花,以及栖息在霧中的飛蛇。只不過這種“蛇”并不是蟒蛇之屬,而是一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可怕生物。司馬灰雖然通曉些辨識物性的方術,但也從來想象不到世界上會有如此異種存在。據說混沌初分之際,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降為地,大荒中有異物,以混沌為食,名叫“螭椎”,體似滾雪翻銀,動如淩空特起,有影無形,上古之人見而不見,多半就屬此類生物了,聽那霧裏的動靜數量不少,想必那些失蹤在野人山迷霧裏的人員,全都被它們吞噬了,連骨頭渣子都沒留下。

此刻低窪處殘存的積水已然無多,然而石殿外側霧起如牆,再也阻攔不住,司馬灰趁着灼目的白光,看殿內倒塌的那截殘牆後面霧氣稀薄,就帶着其餘三人,魚貫從斷牆的缺口中鑽出去,暫時脫離了濃霧彌漫的區域。

玉飛燕見前面霧氣不重,就掏出手電筒來照視,發現這殿後有株纏滿老藤的枯樹,從中生長出的憂昙缽花尚未成形,但衆人身後的濃霧如影随形,根本沒有立足喘息的機會,只顧向前亂走,可誰都清楚,這僅僅是求生存的本能使然,其實現在掙紮逃命毫無意義,不出片刻,仍會被濃霧吞噬,與坐下來束手待斃之間的區別,只是遲早而已。

正在慌不擇路之際,卻見離着數十米開外,有道忽明忽暗的燈光,距離稍遠,也看得不太真切,但隐約可辨,就是先前在那隊卡車附近出現的信號燈光,戰術無線電裏同時傳來呼叫,依舊重複着:“我在……蛇裏……我在……蛇裏……”

司馬灰心想:“這組來歷不明的通訊,将我們引至道奇卡車附近,此刻又出現在殘牆斷壁的廢墟深處,它究竟是什麽意思?難道被蛇吃掉就安全了?那樣的話,老子寧願現在就給自己太陽穴上來一槍,倒還是個痛快了斷。”可轉念一想:“這段信號似乎別有隐意,卻不知道究竟是誰所發?如果對方是良善之輩,為什麽不肯現身來見?恐怕是個陷人之阱,不可不防。但眼下情形,有死無生,我又怕它何來?”于是将手槍子彈頂上了膛,尋着光亮往前就走。

四人狼狽已極,幾乎是連滾帶爬,匆匆忙忙到得近前,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再也不見半點燈光,但面前赫然有塊黝青色的巨岩,岩表寸草不生,露出地面的部分大如山丘,形似巨缽倒扣,顯得十分突兀,底部鋪有破碎的黑石階梯,而盡頭是處洞窟,石關半掩,洞口被雕鑿成蟒蛇頭顱形狀,那原本是座高聳矗立的古塔,在被稱作“寶傘”的七重塔頂倒塌後,僅剩下十字折角形的塔基殘存。

石丘後面是遮蔽在藤籮下的“四百萬寶塔之城”,那個黑暗洞窟深處,似乎直通鑄滿了黃金浮雕的古城內部。衆人可能永遠無法目睹那座“黃金蜘蛛城”的全貌,可一旦與之接近,仍然能夠真切感受到倚天拔地的雄偉,它就如同一塊億萬鈞重的天匣,默默矗立在這地下深淵中,黃金鑄就的浮雕雖然奢華蓋世,卻也掩蓋不住它強烈的孤獨、蒼涼和突兀,實不知踏入其中會遭遇什麽意想不到的情況,但霧氣跟進得極快,四人根本來不及細看,也無暇瞻前顧後,壯着膽子端槍閃身入內,立即從裏邊關閉石門,再拿手電筒照了照,周圍空無一人,兩側全是光滑冰冷的岩壁,毫無縫隙裂痕,深處冷風飒然,仿佛是條暗道,也不知通着哪裏。

司馬灰松了口氣,他見洞窟裏實在太黑,手電筒發揮不了多大作用,完全看不清楚究竟置身何處,而僅存的探照燈也已經電池耗盡,無法使用,便取出一支裝有化學熒光劑的信號棒,兩端對折,把在手中輕輕晃了幾晃,暗綠色的熒光随即亮了起來。

司馬灰将信號棒握在手中,趁亮擡眼看時,瞥見照明範圍邊緣似乎有個人影,冷眼一看還以為是阿脆,因為那人頭上也戴了頂美式M1鋼盔,但司馬灰很快就察覺到其餘三個同伴,此刻都在自己身後,他下意識地扣緊了槍機定睛看去,發現那個人瘦骨嶙峋,低着頭蜷縮在角落裏,也看不清他藏在鋼盔下的臉孔,唯見衣衫褴縷,身上髒得都能抓蛤蟆了,手中握着一具熄滅了的信號燈,身側斜挎着一個軍用的帆布口袋,木雕泥塑般地一動不動,以司馬灰之敏銳,竟然完全感覺不到對方身上存有任何生命跡象,他心中疑惑更深:“是這個死人用燈光通信把我們引進了暗道?”

司馬灰立時想到,剛才在地下叢林裏發現有一隊美國道奇式軍用大卡車,野人山裂谷深處全是密集的植物殘骸,走入其中,連落腳的地方都不好找,根本沒有容許大型車輛行駛的道路,可那些“十轱辘美國造”,卻不可思議地憑空冒了出來,仿佛空間裏存在重疊交錯一類的特殊現象,教人難以理解。

“十轱辘美國造”裏裝載着許多軍用物資,看起來像是盟軍的運輸車隊,但車裏的人員一律下落不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與搭乘蚊式特種運輸機的英國探險隊一樣,全部消失無蹤,多半都被出沒于濃霧中的“螭椎”所吞噬,連些許殘骸碎片都沒留下。

司馬灰等人在沉沒地底的黃金蜘蛛城周圍迷失了方向,遇到“憂昙缽花”迅速滋生蔓延,迷霧驟起,四個幸存者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不想又被一組忽明忽暗的燈光通信,引進了這處位于塔基廢墟下的暗道。

直到此時,司馬灰終于看清用信號燈引導他們脫險的竟然是個“死人”,看那死者裝束,像是個反攻緬甸時失蹤的美國軍方人員,猜測其身份,應該與出現在叢林裏的十幾輛道奇式大卡車有關。之所以會覺得對方是個“死人”,是因為凡是活人,必然都有氣息,也就是呼吸,所謂“人者,以氣為本,以息為元;一呼百脈皆開,一吸則百脈皆合”,人體在一呼一吸之間,能将氧氣轉化為二氧化碳,也會使得皮膚毛孔間産生微弱的熱量,這就是舊時所指的“陽氣”或“生氣”。可眼前這個人的身上,卻似沒有“呼吸”存在,它寂然不動,就像是具多年前橫死在暗道中的屍體。

司馬灰心覺古怪,暗想:“還真是見鬼了不成?”他一手按着槍機,一手握住化學信號棒,欺身上前,想借着暗綠色的熒光,去看清那死者隐藏在鋼盔下的面目。

誰知司馬灰剛剛一動,牆角那人影竟在事先毫無征兆地情況下,忽地蹿了起來。司馬灰和其餘三人同聲驚呼,都急向後退,并将手中的武器抄了起來,可還沒等扣動槍機,那頭戴鋼盔的黑影,早已頭也不回地逃向了暗道深處。

司馬灰有心要追上去看個究竟,又恐其餘三人落在後面遭遇不測,只得隐忍不發。他見羅大舌頭腰上傷得很重,走起來不免牽扯得傷口破裂,鮮血順着大腿往下淌,一步一個血腳印,疼得他額頭上出滿了冷汗,于是司馬灰讓衆人不要妄動,暫時停在原地,給羅大舌頭重新裹紮傷口。

阿脆仔細檢查清理了羅大海的傷口,并給他注射了一針破傷風抗毒血清,然後告訴司馬灰說:“羅大舌頭只是皮肉傷,虧得他體質好,并不打緊。”但阿脆說話時面帶憂容,暗示着羅大舌頭的傷情不容樂觀,這回可真夠嗆了。

司馬灰見狀深為擔心,但他也無法可想,此時化學信號棒裏的熒光劑早已暗淡失效,衆人雖見濃霧沒有湧入,但困在這漆黑的所在也不是辦法,便決定向前探明情況,他們改用手電筒照明,順着暗道往裏邊走了大約幾十步,見有一片下行的臺階,再往深處是條在岩洞中筆直穿行的隧道,極是平整空闊,穹廬般的頂壁又寬又高,在裏面并排開幾輛坦克都沒問題,而且地勢偏低,使流進來的泥水緩緩向深處流淌,在隧道中形成了一條暗河,兩側築有沙岸和石臺。

一行四人,走進隧道深處,按方位推測,已經踏入了半埋地下的“四百萬寶塔之城”,這才知道其中果然有空間存在,看四壁都是彩繪斑斓的巨磚,也不知用了哪種顏料,在如此腐晦的環境中,兀自鮮豔奪目,那些磚上都是面無表情的人臉,一列列不計其數,壁前則是兩列半跪的石俑,相同的面目毫無變化,冰冷生硬的沉默之下,隐匿着令人畏懼的死亡氣息。這條仿佛連接着虛幻與真實的隧道,似乎是個巨大無比的門洞,衆人想象不出其盡頭會通向何方,甚至連它有沒有盡頭都不敢确定。

司馬灰邊走邊留意附近的動靜,同時向玉飛燕打聽,占婆王為什麽會在地底建造這麽一個“怪物”?怎麽每塊磚上都有一張人臉?難道這些臉都是占婆王的容貌?

玉飛燕對“四百萬寶塔之城”的真實情形,所知有限,但曾見過不少占婆文物,也了解一些相關歷史,她聽司馬灰問及此事,不由得想起一事,若有所思地應道:“容貌?阿奴迦耶王的容貌可不是這樣,它根本就不是人類。”

第八話 另一個幸存者

司馬灰本以為整座古城是占婆王的“地下陵寝”,此時聞聽玉飛燕所言,不禁滿臉愕然,阿奴迦耶王不是“人”?難道盛極千年的古代王朝,竟讓猴子來當一國之主?

玉飛燕白了司馬灰一眼:“我說過是猴子嗎?你別夾纏不清了,先聽我把話說完,占婆王……”她正待細說,就聽不遠處黑漆漆的水面上,“嘩啦”一聲攪動,一段枯木般漂浮在水裏的鱷魚迅速朝着他們游了過來。

原來沼澤坍塌之際,有數條巨鱷逃避不及,也跟着陷落下來,它們追逐潮濕隐晦之氣而動,不知從哪處縫隙裏,鑽進了隧道之中,但這暗河裏都是死水,找不到任何食物,而羅大舌頭褲管和鞋子都被鮮血浸透了,頓時将水中的鱷魚吸引了過來。

四人雖然帶着槍支武器,卻限于沒有探照燈,也不敢只憑手電筒就冒然在黑暗中對敵,聽得動靜不對,立刻撤上了隧道側面狹窄的石臺。

那層石臺總共才有半米多寬,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尊低矮的跪地石俑,而司馬灰等人都知道,鱷魚向來兇暴貪食,別看它們軀體笨拙,四肢又短又粗,獵食之際卻迅猛絕倫,比如高懸河面幾米高的樹枝上蹲着幾只猴子,那伏在水裏的鱷魚也能突然躍出水面數米,連樹枝帶猴子一口咬下,這一人多高的石臺如何放得在它們眼內?所以衆人都埋身躲在石俑背後,不敢稍動,耳中可以聽見鱷魚拖着沉重軀體爬動的聲音,非止一條。

司馬灰從石俑後面探出頭來,望了望隧道底下的暗河,早把先前的話頭抛在了腦後,他對其餘三人說:“這可真是剛離虎穴又入龍潭了,将咱們引進隧道裏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麽來歷?如果他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緬北山區失蹤的盟軍士兵,怎麽可能在不見天日的地底存活三十幾年?”

羅大舌頭腰傷雖然疼痛,卻仍忍不住插嘴道:“我看那家夥可根本不像活人,按照相對論的觀點,這世界上有人就該有鬼,也許咱們真是遇上鬼了。”

司馬灰搖頭說:“我先前也這麽想,但是用化學信號棒照過去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有個影子,身後有影子的就不會是鬼,不過……”

這話還沒說完,就聽隧道對面的石俑後邊,傳來一陣輕響。此刻司馬灰等人身邊的光源,除了幾枚化學信號棒和白磷手榴彈之外,就只剩下兩支手電筒和一盞宿營燈。宿營燈形如舊時馬燈,裏面是節能的發光二級管,四周裝有透鏡使光線擴散,防風防水,可以懸挂在帳蓬裏作為固定光源,不太明亮,而且不能及遠,只有聚光手電筒能照到五六米開外,這種聚光手電筒的光束可以調節,光圈越是集中,照明的範圍越遠,但幅度則會相應縮小。司馬灰就将手電筒光圈調至極限,舉起來向對面發出動靜的區域照去,其餘三人也已悄悄拉開了槍栓,猶如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手電筒的光圈僅剩巴掌大小,照明距離卻增加了不少,隔着暗河,恰好能照至隧道的另一側,但肉眼看過去,所見極是模糊,只看到一尊石俑肩上似乎搭着一只人手,一頂鋼盔在後面半隐半現,好像是那個先前逃進隧道深處的“人”,正伏在對面探頭張望。

司馬灰正想開口喝問,卻聽對方率先說道:“別再用手電筒照了,我在地底下困得太久了,眼睛見不得光,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嘎?”聲音有氣無力,若不支着耳朵仔細聽,根本就聽不清楚。

衆人聞言都是一怔,聽對方說話同樣是個中國人,而且竟有些雲南口音,難道不是當年失蹤的美軍?另外司馬灰也知道,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眼睛不能突然見光,否則就會當場暴盲,便将手電筒的光圈壓低了些,回應道:“我們是緬共人民軍東北戰區特別任務連,你是哪部分的?”

暗河對面那個頭戴鋼盔的人顯得有些吃驚,奇道:“緬共人民軍……特務連?那是做什麽的嘎?”

羅大舌頭雖然受了傷,嘴上卻不肯消停,反問道:“做什麽的?是這個地球上最危險的武裝游擊隊,咱的宗旨就是讓窮爺們兒天天過節,到那些為富不仁的有錢人家裏,吃他們的飯,睡他們的床,再把他們的老婆搞得欲仙欲死……”

司馬灰低聲告誡羅大舌頭,讓他趁早閉住口不要再胡言亂語,現在可不是嚼舌頭的時候,然後又提高聲音向對面說道:“我們這事比較複雜,一句兩句解釋不清,你先說你是什麽人吧。”

對方似乎感覺到司馬灰等人沒有敵意,就通了姓名:“我是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混合補給連通訊班的錢寶山。”

司馬灰想起Karaweik祖父留下的日記本中,記錄着對日作戰時期,盟軍在緬甸修築公路的詳細情況,臂上戴有虎頭徽章的美軍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負責執行貫通野人山段公路的任務,這支部隊的通訊呼號就是“AAD”。出于當時協調勾通的需要,美軍部隊裏也配屬了不少中國士兵,看來此人就是其中之一。既然對方提到是“補給連”,那些“十轱辘美國造”大卡車肯定都是由他們駕駛的,可這支部隊為什麽會出現在野人山裂谷的最深處?他們是怎麽把車開進來的?整個補給連又怎麽只剩下他一個幸存者?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他是依靠什麽活到現在的?難道在這近三十年的漫長時間裏,始終沒能找到機會逃出去?

不僅是司馬灰,其餘三人也都是疑惑重重,最主要的一個問題就是想盡快知道:“究竟還有沒有機會逃離野人山?”

錢寶山也察覺出這四個人的疑惑,便嘆息說:“我被困在這條隧道裏究竟有多少年,自己也數不清嘎,我把我經歷的事情講給你們聽,你們就明白自己眼下的處境了。”

錢寶山随即說起經過,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中國戰場接受外援的渠道,只有駝峰航線,但僅憑空軍的運輸力量,又難以支撐龐大的物資需求,其餘的陸路交通,都已被日軍切斷,所以反攻緬甸,打通中印公路,是當時盟軍的第一戰略目标,錢寶山是雲南籍貫,曾随遠征軍在印度接受美國教官輪訓,最後被調撥到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補給連,參加修築野人山公路的任務。

野人山公路呈“Y”字形分布,分支左側是A線,右側為B線,當時首先修築的公路,是直線距離較短的B線,因為早在日軍入侵緬甸之前,野人山裏就已存在英國殖民者開鑿的秘密隧道,但在施工過程中,發生了許多意外,面臨的阻礙超乎預計,才不得不另外開辟迂回曲折的A線公路。

然而從外圍繞過野人山的A線公路,施工進展得也不順利,由于藏匿在山區的殘餘日軍沒能及時肅清,所以工程部隊時常會受到小股日軍的騷擾,零零星星的戰鬥幾乎不曾間斷。那次是錢寶山所在的補給連,駕駛道奇式運輸卡車,給前方部隊運送一批軍需物資,車隊行駛到堪薩斯點附近,遭遇伏擊,陷入了日軍的包圍圈。

經過短暫交火,補給連發現這股日軍配有數輛三菱重工設計制造的97式坦克,在中國俗稱其“王八殼子”。此時倉促接敵,己方被前後夾擊堵在公路上,所處地形極為不利,糾纏起來必然吃虧。就在千鈞一發的緊要關頭,處于最前邊的引導車,仗着和敵人之間的距離比較近,就冒着炮火,猛踩油門對着97式坦克直撞過去。

日軍的97式坦克雖然號稱是中型戰車,其實勉強能算輕型坦克,戰鬥全重才一點五噸,而“十轱辘美國造”全重近十噸,論個頭和份量,根本就不處在同一級別,那頭車駕駛員打紅了眼,加之山間公路陡峭狹窄,結果卡車和坦克全都滾落山澗,雙方同歸于盡。

後面被堵住的車隊順勢沖出包圍,且戰且走,終于脫離了戰鬥,豈料誤打誤撞,竟然駛入了廢棄的B線公路,當時随軍的向導兼翻譯是個叫“木阚”的緬甸人,他引領着補給連運輸車隊,開進了一條隧道。

随後為了阻斷身後日軍的追擊,就派工兵炸毀了隧道洞口,沒想到爆炸引起了接連不斷的大規模塌方,雖然擺脫了敵人,但也等于切斷了自己的退路,他們別無選擇,只有沿着修了一半的中印公路隧道,繼續深入野人山。

錢寶山是雲南教會學校裏長大的孤兒,所以也是個忠實的天主教徒,直到進入這條漆黑的隧道之前,他都是從骨子裏相信上帝的真實本質,卻從來沒想過:“惡靈是否存在?”

第九話 死亡隧道

錢寶山說自己從不信邪,但在野人山裏的遭遇,真讓他觸摸到了魔鬼的呼吸。

補給連逃入隧道之後,迷失了路徑,無意間闖進了一片神奇浩大的洞窟,這些形成于上億年前的古洞,到處堆積着山丘般的象骸象牙,交錯的石灰岩洞穴網與地下走廊,雖然寬闊平整得猶如隧道,有的地方甚至比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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