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3)
擔架中躺着的那位“草上飛”,也瘦得僅剩一把骨頭了,根本壓不住份量,一陣狂風過處,竟然連擔架帶人,都給一同卷上了半空,猶如飛絮落花,随風飄墜。
司馬灰發覺阿脆手中的擔架脫落,緊接着就看有個人影在眼前閃過,連忙伸手想要将其拽住,卻抓了一空,在“浮屠”帶來的狂風暴雨中,眼前所見只有一片漆黑,轉瞬間就已看不到“草上飛”的身體落到什麽地方去了。司馬灰心中嘆了口氣,暗想要怪就怪“草上飛”這名字沒取好,下輩子應該喚作“千斤墜”方才穩妥。
此時衆人在巨型裂谷附近再也站不住腳了,好在看清了地形,正想頂着風雨退下山坡,尋個狹窄平緩的區域進入谷底,可在猛烈的風壓之下,連腳步都移動不開,就連手中所抱的古樹也被狂風摧殘得搖搖欲倒,一時進退兩難。
玉飛燕見山上太過危險,忙扯住司馬灰的胳膊,打手勢示意衆人立刻冒險攀下裂谷。司馬灰也知這是唯一可行之策,當即用手抓住另一側的Karaweik,讓他緊緊跟着自己,率先攬住人臂粗細的古藤,一寸寸向下攀行。
裂谷內部雖然也受到熱帶風團帶來的影響,但在特殊地形作用下,深處有幾股氣流終年盤旋,使得內部風雨難侵。從岩壁上攀下數十米,已然感覺不到地表呼嘯而過的飓風,雨勢也小了許多。
司馬灰下到百餘米深處,就見腳下霧氣凝聚,如果再繼續深入,就會進入茫茫迷霧之中,這些濃霧來歷不明,雖然霧氣本身對人體無害,但它也使空氣中含有的污染物不易揮發,很有可能變成致人死命的“殺人霧”。
雖然熱帶風團“浮屠”帶來的惡劣天氣變化,将“野人山”地底湧出的濃霧沖散,巨型裂谷內部的霧氣也受到暴雨壓制,在以極緩慢的速度不斷降低。但洞窟裏邊完全被雲霧嚴密遮蓋,深淺難測,凝聚不散的迷霧中死氣沉沉,不知藏着什麽兇險。即便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真的墜落在了此處,探險隊要冒着能見度低到極限的濃霧,在如此深廣的區域裏進行搜尋,也無疑于大海撈針,成功的希望極其渺茫。而且一路上疲于奔命,衆人到此,早都累得經精疲力竭,感到難以支撐。
玉飛燕見探險隊避過熱帶風暴的襲擊,已經進入了野人山巨型裂谷內部。當此情形,須是步步為營,不必急于求成,免得最後功虧一篑,就讓大夥停下來歇口氣,等到地底的迷霧降至最低後再繼續行動。
衆人便在裂谷內部的峭壁間,尋了個被藤葛覆蓋的凹洞,深淺寬窄剛可容下數人,就擠在裏面攏了堆火,烘幹身上被雨水澆透的衣物,同時吃些幹糧裹腹,耳聽雨水刷刷落下,身邊岩縫裏有嗚嗚風聲掠過,處在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險惡之處,不免心驚肉跳,又怎能歇得安穩。
玉飛燕在短短一天之內,連折了左膀右臂般的幾個得力手下,心裏自然有些慌亂沮喪,想想如今身邊只剩下一個俄國人白熊,而此人是為躲避蘇俄鐵幕統治,流亡到東南亞一帶,他曾在緬、寮、泰三國之間的無政府地帶,為種植纓粟的毒枭賣命,因其殺人成性,獸心一起,翻臉就不認人,後來惹下禍事,被割掉了半截舌頭,才被迫逃至馬六甲海峽,最後又輾轉投到了玉飛燕手下入夥,他性情冷漠兇殘,心機難測,根本不值得信任。
眼下玉飛燕所能寄予希望者,就只有緬共游擊隊的四個成員了,她初時只想帶上熟悉雷區,并且能找到幽靈公路的Karaweik,但現在回顧一路上的經歷,也多虧把司馬灰扯了進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玉飛燕打算要在事成之後,拉攏收買這些人入夥,通曉醫術善于接骨的阿脆倒還好說,可司馬灰和羅大海這倆小子卻是一副軟硬不吃的臭脾氣,如何才能說得他們心動?玉飛燕向來足智多謀,更會籠絡人心,稍作尋思,就計上心來,趁着這短暫的休息之際,先從Karaweik身上找了個由頭。
玉飛燕發現Karaweik膽子很小,自從進了這野人山巨型裂谷以來,吓得牙關打顫,話也不敢說上半句,就從身邊取出一枚翡翠扳指。她祖上曾是顯赫貴族,這扳指是其祖傳之物,如果投到注滿清水的銅盆中,就會放出滿盆瑩綠之光,顯得頗不尋常,又因是大內之物,更有避邪擋災之異。
玉飛燕拿出這枚翡翠扳指,取個紅繩給Karaweik挂在脖子上,并且說了其中好處與他知道。
阿脆見Karaweik懵然無知,就告訴他說這扳指很貴重,讓他快向玉飛燕道謝。
玉飛燕心中暗自得意,正想同Karaweik認作異姓同袍,再趁機與司馬灰等人結納了。誰知司馬灰看也不看她那枚祖傳的翡翠扳指,反倒對玉飛燕說:“無功受祿,寝食難安。星期天這小子,是我和羅大海的兄弟,你送他如此貴重的東西,我們也當送還你一件才對。”
玉飛燕知道司馬灰這是不肯領情,心中極是不屑,心想:“你小子身上稱得什麽,能與我家祖傳扳指相提并論,還好意思拿出來作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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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灰看出她的意思,說你可是小瞧人了,別忘了破船還有三千釘,你勝家有祖傳的玩意兒,我們也有戶裏留下來的東西,說着他沖羅大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東西拿出來給玉飛燕見識見識。
羅大海與司馬灰向來都有默契,他點頭會意,把全身上下口袋都翻遍了,終于掏出來一個銅制雕花的挖耳朵勺,看工藝似乎是緬甸土産,雖然看上去還算精致,那成色也像是有些年頭的,但怎麽瞅怎麽是坊間的貨色,要拿到玉飛燕這種常和稀世珍寶打交道的行家面前,實在是顯得太不入流了,這件東西能有什麽價值?掉在地上恐怕都沒人撿。
司馬灰看玉飛燕見了這挖耳銅勺,滿臉都是鄙夷不屑的神色,就假意冷笑一聲,對她說:“打頭的你不識貨了吧,是不是以為咱哥們兒手裏的這件東西,是二分錢買個雞屁眼子——貴賤暫且不論,它根本就不是個物件兒。其實你大概是有所不知,這可是清末民初的時候,由打皇宮大內帶出來的。多少年來,它都是羅大舌頭家裏壓箱子底兒的寶貝,要不是為了送給你這種有身份的人物,我們是死活也不肯拿出來的。”
羅大海在旁幫腔做勢,就好象動了多大感情似的紅着眼圈,含淚勸阻司馬灰說:“兄弟,我前思後想,這東西我還真是割舍不得,咱這麽做實在……實在是太對不起祖宗了。”說着就要把司馬灰手裏的東西拿走。
玉飛燕本以為司馬灰是在捉弄自己,看他們神色鄭重,不像作僞,難不成自己真是看走了眼,可于情于理又都說不通,只好問道:“皇宮裏怎會有這等貨色?”
司馬灰故作無奈地道:“咱們說到哪算哪,我今天講給你知道原也無妨,但你可千萬別給傳揚出去,這也不是有多光彩的事。”玉飛燕更覺詫異了,這裏邊還有什麽不光彩的?卻見司馬灰伸手一指羅大海,對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不瞞你說,你別看羅大舌頭嘴裏有點東北口音,其實他祖籍是北京的,那北京皇城根底下,從來便是藏龍卧虎,什麽樣的高人沒有?這羅大舌頭的爺爺,就不是個一般的人物,乃是滿清王朝最後一位大太監小德海,這件東西的來歷可不得了,是他爺爺小德海,跟着宣統皇帝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從宮裏順手牽羊給順出來的。”
羅大海一聽差點沒氣暈過去,心說“司馬灰你真是一肚子壞水,得便宜就占,我就沒見過比你更缺德的人了,你爺爺才是他娘的大太監呢”,但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只好繼續苦着個臉,唉聲嘆氣地對玉飛燕說:“你聽人說話不要緊,可要聽明白了子醜寅卯,其實我爺爺他老人家并不是賊,随手順出來這件東西,只是為了留個念想,這教為人不能忘本,咱那個大清國沒了之後,老爺子天天對這挖耳朵勺行三拜九叩之禮,他老人家由打六歲就進了宮,服侍了太後和皇上多半輩子,一直到死還不忘了給主子盡忠呢……”他說到最後,似是念及舊事,觸動了心懷,竟已哽咽難言。
司馬灰連忙出言勸慰:“奴才能當到這個份上,真算是太對得起主子了。”
玉飛燕聽到此處愈發起疑:“既然小德海是紫禁城裏的太監,而且六歲就淨身入了宮,怎麽可能會有後人”?
司馬灰趕緊替羅大舌頭遮掩,說那位小德海公公出來之後,他不是也得成家過日子嗎?結果就娶了個老宮女為妻,又收養了一個兒子在膝前,以便給自己養老送終,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感情好的沒話說,所謂“不是親人,勝似親人”,這正是羅大海他們家最令人動容之處。
玉飛燕微微點了點頭,心中卻仍有許多疑惑不解之處,又問道:“那位小德海公公,既然能從宮裏邊帶出東西來,為何他不取金銀玉器,更不拿古董字畫,偏要拿個挖耳朵勺回來壓箱子底兒?”
司馬灰随口編造,說你可別小看了這個純銅的挖耳朵勺,名副其實的是件國寶,為什麽呢?因為看一件古物,你不能以材質斷其貴賤,首先是要看它的歷史價值,其次才是它的藝術價值。
話說自打大明洪武皇帝龍興,浴血百戰,終将元人逐回漠北,恢複了我漢家山河,後有燕王掃北,建都北京,一度勵精圖治,海內無事,怎奈日月頻遷,星霜屢改,這正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到得明朝末年,朝廷失政,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先是闖王李自成揭竿而起,率軍打破京師,逼得崇貞皇帝吊死煤山,改朝換代為大順,天下百姓只道是就此安居樂業,可偏又有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引了清兵入關,那八旗鐵甲席卷而來,所到之處,勢如破竹,從此定鼎了中原,大清國仍然是建都北京,你道這是為何?只因那滿清皇帝,也看中了咱北京的形勢不俗,此地北銜燕山,西接太行,東吞渤海,南壓華夏,真可謂金府天城,乃是萬古千年的不拔之基。
自從滿清入主以來,接連出了幾代明君聖主,審時度勢,任用賢能,務實足國,重視農桑,平定各地叛亂,一舉掃除三藩,終于使得四海一統,萬民歸心,豈料康乾治世之後,卻擋不住盛衰輪轉,風雲變換,終于朝綱敗壞,大局糜爛,不可收拾,眼看八國聯軍趁勢打入北京,逼得慈禧太後倉惶出逃,駕攆行至途中,天時風幹水涸,烈日懸空,浮雲淨掃,老佛爺體內生出痰火,耳鳴目燥,苦不能言,禦醫多方診治無果,正當堪堪廢命之時,幸有随行官吏呈上暹羅進恭來的玲珑八寶挖耳勺一柄,由總管太監李連英親自為老佛爺掏出耳垢,上天枰權之,重一兩有餘,慈禧得以洩出內火,頓覺神清氣爽,耳聰目明,因此而活,遂主張于洋人議和,簽定了《辛醜條約》。
可以說如果當初慈禧沒掏耳朵,她未必能保住性命再次返回京城,光緒皇帝也不會因為變法不成,積郁成疾,落得含恨而終的悲慘下場,誰又能想到,這小小一個挖耳朵勺,卻是歷史風雲變幻和晚清末年喪權辱國的見證之物,難怪到後來李鴻章李大人感嘆道:“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裏外吊民殘。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将壇。挖耳銅勺原非凡,請君莫作等閑觀。”
玉飛燕至此才終于明白,原來司馬灰說這麽多,無非就是為了顯得他這件破玩意兒價值不凡,足以頂得上自己送給Karaweik的那枚翡翠扳指,自己剛才那番深情厚意竟然全都打了水漂。真是明珠美玉,投于盲人,好心都被當成驢肝肺了。她越想越是生氣,不由得柳眉倒豎:“你就這麽看我不起?”
司馬灰看玉飛燕被自己氣得俏臉慘白,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心中難免有些恻然,就直言相告,勸她說你就收下吧,雖然跟你在古墓裏見的寶物不能比,可螞蚱蹦進油鍋裏,大小也算是個葷腥兒。另外你也別廢心思拉攏我們入夥了,這麽多年以來,從沒有人從野人山巨型裂谷裏邊活着走出去。退一萬步講,即便咱們真能活着離開,我也只希望你履行先前的承諾,帶Karaweik遠走高飛,至于我們三個的事你就別管了。
原來司馬灰和羅大海、阿脆三人,在遇到“柬埔寨食人水蛭”時,便都已仔細想過,就算自己三人僥幸撿條命離開野人山,也不打算逃往海外去了。因為到了那邊一無所長,也無以為業,為了謀求生計,必定會受制于人,遲早還得跟玉飛燕去做盜墓的“晦子”。想想姜師爺和鑽山甲等人的下場,可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都是被東家以重金所雇,結果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這片與世隔絕的原始叢林中。做這等把腦袋別到褲腰帶裏的勾當,誰也保不準哪天就走了背字,一頭撞到“橫死鬼”手裏搭上性命。與其為了金錢去給那些財閥賣命,到最後死得像條狗一樣,還不如就此越境回去,該挨槍子的挨槍子、該蹲土窯的蹲土窯,倒也落得一個精神爽利。
玉飛燕聽罷司馬灰之言,心頭怒氣雖有緩和,但恨意仍然未平,正待再同他說些什麽,忽聞裂谷底部傳來一陣巨響,衆人知是有事發生,急忙探出身子向下張望,就見腳下那片茫茫迷霧之中,射出幾道強烈而又刺目的光束。
眩目的強光,穿透了層層濃霧,明一陣暗一陣的不住搖動,晃得人眼前發花,随之而來的,是一片古樹朽木倒塌折斷般“吱吱啞啞”的怪異聲響。司馬灰察覺到那動靜自下而上,由遠而近,來得極是不善,聽着就讓人發怵,他尋思:“濃霧中的幾道光束看起來如此明亮刺眼,比探照燈還亮過數十倍,絕不可能是生物光。還有那陣猶如枯樹一般,從巨型裂谷深處迅速移動上來的聲音,又是什麽物體發出的?”
第七話 墜毀
大約在野人山巨型裂谷兩三百米深處,從濃霧中射出幾道刺目的光束,強光在黑暗中搖晃不定,同時在地底有枯樹般吱吱啞啞的異常聲響發出,聽那動靜,竟像是深淵裏有什麽東西迅速爬了上來。
司馬灰斷定在濃霧中出現的光源,絕不會是生物光。一般由生物或礦石發出的光亮,都屬于化學冷光,亮度持久,但不會發熱,對人類而言,是一種最為理想的光源;然而那片迷霧中晃動的光線,卻極其刺眼,不是普通的探照燈可比,似乎來自于某種具有熱量的電氣光源。難道在這與世隔絕不見天日的地下裂谷中,隐藏着至今還可以運作的“強光照明裝置”?
那架失蹤近三十年的“蚊式特種運輸機”,在如此陰冷潮濕的環境中,它也早該被腐蝕得破爛不堪了,而且運輸機上肯定不會裝有這種強光探照燈,所以從濃霧中發出的光源,不可能來自于墜毀多年的“蚊式”。
衆人心下駭異難言,都不知迷霧深處會出現什麽,可凝神秉息地窺觑了一陣,就見那幾道光束倏然熄滅,裂谷底部再次變得寂然無聲,就如同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一個危險之所以成為危險,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人們在事先不能預見到它的真相,司馬灰也知道遇着這種事,光憑猜測沒有用,還須眼見為實,他跟衆人稍作商議,就決定同玉飛燕兩人下到濃霧中探明究竟有些什麽,當即帶上武器,身上綁了以發光二極管作為光源的“宿營燈”,又拿了聚光手電筒,攀藤附葛向下而行,随着距離湧動的霧氣越來越近,就隐約見那渺渺茫茫的霧中,浮現出一個巨大朦胧的黑影。
由于熱帶風團“浮屠”的侵入加劇,野人山地底裂谷中的霧氣仍在緩緩降低,二人到得近處時迷霧已經不太濃重,司馬灰借着手電筒的光線,仔細去看那個巨大的黑影,發現那竟然是一架被無數枯藤纏住的改型運輸機,這架運輸機機頭圓鈍,機身形狀有如橢圓斷面,兩翼呈梯形分布,前窄後掠,與普通運輸機截然不同的是——它通體都采用木制膠合板結構。
運輸機機身上赫然有個顯眼的“黑蛇”标記,這與在空軍基地照片上拍攝的那架機體完全一樣,而且看機型結構,與英國空軍失蹤的黑蛇號“蚊式特種運輸機”一致,由于“黑蛇號”屬于改型特種運輸機,根據任務需要有意加擴充了貨艙裝載容量,機體也經過了大幅度改裝,和常見的輕型“蚊式特種運輸機”區別很大,所以對比照片判斷出它的“身份”并不困難。當年的檔案顯示:這架運輸機落入裂谷之後,從電波中傳來斷斷續續的通訊聲,駕駛員在拼命呼救的同時,也曾确認“黑蛇”降落在了霧中,随後便中斷了與外界的一切聯系。
可是司馬灰和玉飛燕親眼所見,才知原來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并沒有落入地底最深處,而是被堅韌的古藤絆住,懸挂在了野人山裂谷半空之中,并不曾降落着陸,由于“蚊式”與其他軍用飛機不同,完全采用全“Balsa”輕質木料構造,液冷發動機功率高,飛行速度快,續航時間久,同時載重量并沒有因此降低,而且蚊式飛機生存能力很強,可以适應各種艱巨任務的需要,在緬甸山區複雜多變的氣候條件下,更能夠發揮它出類拔萃的優異性能。這架“黑蛇號”改型特種運輸機,在失控墜落時,受到裂谷間凝聚的氣流作用,使得機身仍然保存完整,看上去并沒有嚴重受損。
探險隊冒死進入野人山,為的正是尋找這架特種運輸機,并将機艙裏的“貨物”帶回去,此時意外的發現到,失蹤的運輸機被亂藤挂在了裂谷半空,如此一來,就不用在深入霧氣籠罩危機四伏的洞窟底部,不能不說是意外之喜,但司馬灰和玉飛燕卻并未因此感到慶幸,反而隐隐有種不祥之感。
玉飛燕看那機艙裏黑漆漆的鴉雀無聲,就低聲問司馬灰道:“你有沒有覺得這架運輸機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司馬灰攀住從峭壁上垂下來的樹藤,盯着那駕“蚊式特種運輸機”望了一陣,他早看出些不同尋常的詭異之處,便随口答道:“是不太對勁,它太新了……好像是剛剛才墜毀。”事實上這架運輸機墜落在深山洞窟裏,應該已經接近三十年之久了。然而時間和地下惡劣環境的侵蝕,卻并未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機身上的塗裝就如同新的一般,也許連發動機都還是熱的。
回想起先前在野人山巨型裂谷外邊,衆人曾看到一架幽靈般的機影從低空掠過,當時機艙裏沒有任何光亮,螺旋槳也是停止運轉的,探險隊追蹤其飛行軌跡至此。依理推斷,那架從雲層中墜落的運輸機,應該就是被裂谷中枯藤纏住的“黑蛇號”。但是英國皇家空軍執行特別運送任務的“黑蛇”號蚊式運輸機,僅有二十幾年前在野人山失蹤的那一架而已。
玉飛燕不禁在心中狐疑起來:“難道先前看到的真是幻覺?然而種種跡象又都表明,眼前這架運輸機确實是剛剛墜落不久。失蹤多年的黑蛇號運輸機在霧中究竟遇到了什麽?它在完全沒有任何動力的情況下,怎麽可能在空中飛行?”又想莫非時間與空間這些恒定不變的能量,都在地底濃霧中被扭曲颠覆了,才使“黑蛇號”運輸機以這種鬼魅般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另外機艙裏的駕駛員到哪去了?還有剛才霧中冒出的幾道刺目強光,以及地下深處那陣“吱啞”不絕的異常響動又是什麽?
玉飛燕雖是見多識廣,可當此情形,也如同落在五裏霧中,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因為這些事畢竟與她慣熟的盜墓勾當相去甚遠,而且現在所面對的情形似乎是屬于“超自然現象”,即以科學常識和物理定律都難以解釋之事,她在腦中接連閃過幾個念頭,但很快又被自己推翻,只好再次問司馬灰:“現實中怎麽會出現如此情形?莫非咱們是在噩夢裏不成?”
司馬灰何嘗不盼着這幾天的遭遇僅僅是一場噩夢,可肩上隐隐作痛的傷口在不斷提醒他:“眼前之事雖然詭異得匪夷所思,卻完全是鐵一般的事實。”他此刻聽到玉飛燕的話,稍一沉吟才答道:“肯定不是噩夢。”司馬灰嘴上如此應了一句,心中卻尋思:“這話也得兩說着,古有‘蝴蝶、邯鄲、南柯、黃梁’四夢,到後來又有個紅樓夢,都在隐喻世間萬事如夢,可見人活着就是做夢。仔細想想這話确實也有一定的道理,夢境和現實之間的區別本來就很模糊,只不過咱這輩子遇到的……全是噩夢。”
司馬灰向來膽大包天,決定先到機艙裏看個究竟再說,他使個“仙人挂畫”,雙腳攀住枯藤,身子倒懸下探,兩手輕輕撐在“黑蛇號”特種運輸機的駕駛艙頂部,然後用身上攜帶的聚光手電筒照射,去窺視艙內的情況。聚光燈光束所到之處,只見雙座駕駛艙內空空蕩蕩,除了有幾處地方因為撞擊破裂而漏入雨水之外,連鬼影也沒有半個。
整架蚊式運輸機被藤葛所纏,懸停在了地下裂谷的半空,絕壁上倒垂下來的藤類植物,粗者猶如寺廟殿堂裏的柱子,雖是堅韌異常,但畢竟不是鋼纜,承受力已經接近盡了極限,司馬灰雙手撐在位于機首的駕駛艙頂部,發覺運輸機搖搖欲墜,好像随時都會掙脫古藤束縛,繼續向更深處墜落下去。
司馬灰也不敢托大,他惟恐跟着運輸機一同掉入濃霧籠罩的谷底,落個機毀人亡的下場,眼見駕駛艙裏沒有任何線索,便撥轉聚光手電筒,照射“蚊式”機身的兩翼。
可正在這時,高處傳來一陣天崩地裂般的響動,原來熱帶風團“浮屠”引發的狂風暴雨過于猛烈,巨型裂谷邊緣的岩層結構脆弱,經受不住沖擊,出現了大面積坍塌,滾滾泥石傾瀉而下,不斷落向深處,留在上邊接應的羅大海等人,見峭壁間險象環生,已容不得身了,也都被迫攀住枯藤逃了下來。
羅大海邊向下逃邊對司馬灰大叫:“躲開!”司馬灰雙腳挂在藤上,聽到叫喊聲,屈身向上看時,就覺一股勁風撲面而至,黑暗中也看不清究竟是什麽落了下來,他急忙用手一推機身,借力将身體蕩了出去,一大塊樹根随即重重砸在了運輸機上,碎石泥水四濺,蚊式特種運輸機受到巨力沖撞,頂部裂開了好大一片窟窿,随之猛地向下一沉,纏在機身上的枯藤也同時被墜斷了數根。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玉飛燕已發覺勢頭不妙,兩側絕壁直上直下,一旦從高處塌了窯,古藤上部根本沒有閃展騰挪的餘地,如果攀壁逃向深處,即使不跌下去摔個粉身碎骨,也得被崩落的岩石砸個腦漿橫流,她眼看“黑蛇”號特種運輸機也要墜入深處,立刻招呼衆人趕快躲進機艙,至少借助運輸機的外殼可以暫時抵擋撞擊,而且機艙裏的“貨物”也必須要拿到手,否則山林隊老少團那些同夥全都白折了。
“黑蛇”號運輸機機身上的艙門本就是洞開的,那四人疲于奔命之際,也無暇多顧,争先恐後鑽進了艙內。司馬灰和玉飛燕兩個,就近躲入了前邊的駕駛艙,還沒來得及把艙蓋關上,挂在特種運輸機前端的枯藤便又折斷了兩根,機頭忽地下沉,裏面的乘員身體猛然随之前傾,衆人不由得同時發了聲喊,連心髒都險些從嘴裏跳将出來,連忙拽住了機艙內用來綁縛貨物的安全帶。
玉飛燕閃身鑽進駕駛艙內,她驚魂未定,先借着聚光燈的亮光四處一看,發現這架失蹤了二十幾年的運輸機各個儀表和控制裝置上,竟然沒有一絲塵土和鏽跡,此時她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怎麽可能……現在究竟是哪一年?”
司馬灰看玉飛燕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面帶憂容,就問:“你懂得如何駕駛蚊式運輸機?”
玉飛燕曾在海上駕駛過比較簡易的“馬丁”式水上救援機,但英國空軍的蚊式運輸機可從來沒碰過,搖頭道:“我不會,何況你在空中怎麽發動它?”
司馬灰心想:“反正左右都是死,但我活了二十來年,到現在還沒駕駛過飛機,臨死前好歹開上一次過過瘾。”于是急道:“不懂駕駛你還敢占着地方?”随即不由分說,拽開玉飛燕,搶身擠到了駕駛員的位置上,握住操縱杆向後就扳。
羅大舌頭此時也從後邊探進半個身子來,他可不想就此摔死,雖說自古皆有死,如此死法可不好看。大概他以前作過幾次“航模”,就自以為算是個半個行家:“其實這也沒什麽難的,你在操縱杆上綁塊骨頭,連狗都能開。”他一邊指點司馬灰怎麽操作,一邊伸着胳膊在各種開關上一通亂按。
玉飛燕看出這些亡命徒根本就是胡來,驚道:“你們找死嗎?”她話音未落,塌陷下來的一大片岩石泥沙,已從高處轟然滑落,頓時壓垮了大半個機身,枯藤絲蘿紛紛斷裂,這架英國空軍的“蚊式特種運輸機”首朝下機尾朝上,在衆人絕命般的驚叫狂呼聲中,幾乎是以一種近似垂直俯沖式的姿态,向着雲霧深處一頭栽了下去。
第八話 巨型裂谷
在一陣陣狂風暴雨的猛烈襲擊之下,野人山裏“天崩地催,岳撼山搖”。那架“蚊式特種運輸機”随着塌落的岩層,呼嘯着高速向下跌落。司馬灰在颠簸翻轉的機艙內,就見駕駛窗外滿目漆黑。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耳中聽得風聲嗡然作響,但許久也沒有撞擊到地底發生爆炸,四周惟有黑霧迷漫,使人的空間和方位感蕩然無存,似乎是墜入了一個無底深淵。
在一片混亂之際,也不知怎地觸碰到了什麽開關,在駕駛艙的儀表板上,突然亮起了一盞紅燈,司馬灰看那燈光閃爍不定,心中猛然一動,想起這種燈好像是種警報信號,應該是只有飛機失控或是即将墜毀的時候才會閃爍,心中暗暗叫苦,野人山巨型裂谷內部的迷霧深不可測,以天地之遼闊,造化之無垠,鬼知道這架運輸機什麽時候才會落地,如今只怕想死得痛快些都不成了。
黑蛇號特種運輸機以高速墜落,尚未撞到地上機毀人亡,機身卻突然平緩了下來,原來巨型裂谷上半部分的走勢雖然并不規則,幾乎全是直上直下峭壁,可到了底部,卻有個更為廣大深邃的空間,裂谷口窄腹寬,洞窟剖面呈“金字塔”形,越到深處越是寬闊,而且此處形勢獨特,地氣自下而上,強烈的熱對流回旋升騰,自然而然就托住了這架運輸機,使它的下墜之勢驟然減緩。
蚊式特種運輸機的全膠合板結構,歷來有“木質奇跡”之稱,在這種近似“煙囪效應”的特殊環境中發揮出了巨大優勢,它就如同一架斷了線的風筝,在空中翻轉了幾個筋鬥,最後歪歪斜斜的栽落到了一片淤泥當中。運輸機左翼在墜地時完全折斷,發動機上的螺旋槳也都撞碎了,傾倒的機身在慣性作用下,斜刺裏滑出去百餘米方才停住。
司馬灰在駕駛艙裏,覺得三魂七魄都被摔出了殼,好不容易才歸複原位,四肢百骸裏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神智恍惚中意識到這架運輸機總算是降落了,想是命不該絕,從千米高空墜落,竟然沒被當場摔個粉身碎骨,這完全可以說是奇跡了,但此時處境不明,他也不想用什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類的言語來欺騙自己,只是不得不感嘆:“看來英國人制造的這種蚊子飛機,名不虛傳,果然是生存率高得出奇。”
司馬灰掙紮着撐起身子,摸出身上的聚光燈來,照了照四周,眼睛都被震成了複視,看什麽都重影,模模糊糊中見其餘幾人還算完好,幸虧機艙內設施齊整,衆人都綁着安全帶,頭破血流雖是免不了的,值得慶幸的是,至少沒人折胳膊斷腿。傷得最重的是Karaweik,颠簸之時,腦袋上劃開了一道口子,流得滿臉是血,一旁的阿脆正在幫他包紮。羅大海與那俄國人白熊雖都各自跌得鼻青臉腫,卻是沒什麽大礙,只不過頭暈目眩,躺在機艙裏半天緩不過勁來。
司馬灰又用聚光電筒照了照玉飛燕。玉飛燕雖是臉色慘白,但她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