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春天

第11章 十一

十一

許如一努力讓自己重新回到沒有蘇眠的生活中，之前的感覺真讓人上瘾，那種沉浸在喜悅和激動中的感覺。但這一切不會是永恒，為了适應這種患得患失的常态，人類必須學會淡忘一些感受和回憶。學會戒斷也是一種必備的生存技能。

她也開始嘗試戒煙了，邁出新的一步才能迎來全新的自己。為了應付是不是犯上來的煙瘾，許如一就習慣性地叼着一根棒棒糖。林貝依看見了，都有些驚訝地說，“喲，一一，你這是換條道走啦？不僅繪畫風格換了，習慣也改了。接下來還要換什麽？”

她這倒是預判對了。許如一接下來還打算把發型給換了，剪掉後邊的狼尾，留個日系短發。剪頭發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還是有點心疼了。聽着師傅咔嚓咔嚓地一點點理掉自己的頭發，她在心裏默默地想着心事。一點點扔掉，一點點扔掉。沒關系，新的頭發會長出來的。

當林貝依走進畫室想要看看許如一來沒來時，只見到一個頂着幹淨清爽短發的男生坐在窗邊畫畫，以為是哪個學生，但看對方身上穿着熟悉的黑色襯衫還有牛仔闊腿褲，她瞬間睜大了眼睛。走近後更加确認那哪是什麽小男生，分明就是許如一。

她拍了拍對方的肩，激動地說，“好啊你這家夥！還真的連發型都換了！”

許如一擡起眼睛，明朗地朝她笑笑，嘴裏還叼着棒棒糖。她平時打扮得本來就簡約、中性、帥氣，換了這個款式的短發後，更顯得青春、有活力了。“我一開始還擔心失敗，不過師傅手藝好，最後的成果和網上的差不多。”

“這個發型非常适合你！”林貝依忍不住一個勁兒誇贊地拍着手，“太帥了。看這背影，活脫脫一個清純帥氣女大。還真別說，你就這身，到海邊去走走，一堆迷妹來要你聯系方式。”

許如一不好意思地笑笑，聳聳肩，一邊自嘲地說，“那還是算了，怕被迷妹傷了心。”

“換風格，改習慣，理頭發，這些都可以哈，就是你別把工作也辭了就好，我可是很需要你這個人才的。”她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後滿意地準備轉身離開。

“你放心好了，我一輩子賴你這，走不了了。”

“記住你這句話哈，”林貝依招了招手，“先去另一個畫室了。對了，晚上記得請我吃飯哈。”

下午的課基本已經上完了，許如一便來到海邊散散心，靜靜地聽着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感受海風吹拂臉龐的舒适感，讓思緒馳騁在漫無邊際的海上。戒掉煙後感覺輕松很多，像是把身體裏陰魂不散的煙霧一點點從自己的身體裏抽離出來。

不依賴任何外物，不依賴任何一個人。現在她感覺還挺好。不怎麽和蘇眠聊天了，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傻愣愣地整日期待着對方的消息。專注于自己的生活和熱愛的事物，這樣會好很多。

風聲舒卷又展開，像是一圈一圈地在海面上舞蹈歌唱，分不清遠近，萦繞在耳邊。她閉上眼睛，隐隐約約聽見風裏有蘇眠的聲音。又想起那個下午，莫名其妙被搭讪，被拉着聊了很久，被約吃完飯，被約看落日。

“吸煙對身體不好。”“哈哈哈，你叫什麽名字？”“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飯，嗯……還可以一起在海邊看看落日。”“你真可愛。”“我很喜歡你的畫。”“我們一起合一張照，好嗎？留個紀念……”

蘇眠的聲音在許如一的腦海裏吵吵哄哄，攜帶着海浪翻卷的呼嘯聲，一點點漫過她的心頭。她無法逃避，知道自己已經被淹沒。她無法反抗，她清楚這種癡迷的成瘾性和毒性，一點點腐蝕她的心髒，讓她痛苦。只能交給時間，時間會沖淡一切。

或許今晚該喝一杯，然後好好睡一覺。

“你果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啊。”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許如一猛地回頭，覺得自己一定是瘋到出現幻覺了。

蘇眠站在她的面前，手裏捧着一束向日葵花束。她沒穿裙子，而是一套輕松休閑的T恤和長褲。雙方都是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只不過許如一驚到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你……換了發型？”蘇眠微微笑着，“還挺适合你的……雖然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每次見感覺都有點認不出你。”

許如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我比較喜歡改變吧可能……況且這樣好像還挺舒适的。”

“噢噢……這束花，送給你的。”蘇眠把花束遞給她。

她楞楞地接過花束，有點不明就裏，“謝謝……不過姐姐，你怎麽來了？”

對方站着有些拘謹的樣子，深呼吸一口氣後，蘇眠還是認真地看着她，說出她這次來的意圖。

“我想和你聊一下……我想說一句抱歉，因為，嗯……我刻意逃避了一些問題。”

“……沒關系。”許如一大概知道她準備要說什麽了。她低着頭，低聲想要阻止她說下去。

“不，有關系……”蘇眠堅持要說出來，“我一開始确實對你抱着一絲好感，但那個時候我太煩躁了，逃避工作上的事來到這裏，當時好像就只想着找個人陪我一起做一些事情。完全沒考慮你的感受。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讓你……我沒多想過。”

“當時意識到這點後，我有想過和你坦白一切，或許還是應該做朋友……但是後面你居然直接來找我。那天我真的過得很開心，雖然很累，也一直害怕着，不知道怎麽面對你随時可能會出現的表白。”

“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心意，後面也想了很多自己到底對你是什麽樣的定位……”

“許如一，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主動和誰表白過，我總是怕跨出這一步……但是這次我想嘗試着，邁出去。”

許如一有些自嘲地笑笑，“蘇眠……你這個時候說這些，真的是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我明明已經抱着放棄的想法了。你卻突然出現了……”

“我知道已經有些來不及了……你的內心一定掙紮過很多次，所以這幾天才決定冷淡我的嗎？”

她實誠地點點頭。蘇眠繼續說，“……那我們還能繼續這段關系嗎？”

海風依舊翻卷着，帶來海上鹹鹹的氣息，一群海鷗掠過，潔白的翅膀拍打着身子。遠處的幾只小孩兒看見了這群白色天使，興奮地跑來跑去。當它們高高地飛在空中時，他們興致盎然地手舞足蹈；當它們降落到堅硬的水泥地時，小孩兒們笑着笑着又跑遠了。

“許如一！”

聽到遠處的呼喚，倆人紛紛回頭看。林貝依站在木板架橋上，大幅度地揮動手臂朝兩人打招呼。許如一還疑惑她怎麽這個時候冒出來。蘇眠已經笑容燦爛，同樣熱情地招着手回應對方了。

林貝依幾步就跑過來了，像只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的。“你好啊，你就是蘇眠吧，經常聽一一提起。我叫林貝依，貝是寶貝的貝，依是依靠的依。你可以叫我貝依，也可以叫我寶貝。”

蘇眠哈哈大笑，友好地向她彎彎腰以示禮貌，“你好你好。”

許如一微微蹙起眉頭。林貝依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朝蘇眠揚了揚下巴，“我們本來打算去海邊燒烤，你要不要一起來？”

她轉頭，用疑惑的眼神詢問對方，這到底是什麽時候打算好的……對方沖她眨眨眼睛。

“可以嗎，不會打擾到你們？”

“哪有，”林貝依搖搖手，“多一個人多一分熱鬧。”

“哈哈，好啊，那我也和你們一起去。”

“行，那咱走吧，我來帶路。”她朝許如一挑了挑眉。

海灘上有人圍着篝火或唱歌跳舞或游戲打鬧，有搭着帳篷露營的三兩好友或家人，還有燒烤架子滋滋滋地冒着油煙。靠近海的這邊有一條石頭鋪成的路，為了防止漲潮會淹沒這片地方，特地加高了幾米。石子路上隔着一段距離放置着一盞路燈，暖黃色的燈光點燃了深藍色的海，像閃爍着飛舞的小小螢火蟲。

“這個老板我倆認識，他女兒在我們那上課，所以不收我們烤架的租金，”林貝依拖來一把椅子，和原來的兩把椅子一起拼成了均衡的三角形坐位，“你倆先坐，我去看看有什麽好的食材。”

許如一站起身，說了句“我也去看看。”然後趁機挨近她，說，“你想搞什麽名堂？”

“我還沒問你呢，你倆，剛剛什麽情況？吵架呀，還是幹嘛？”

“我也不知道啊。她突然出現，我都沒反應過來，然後你也出現了。”

林貝依對老板友好地打了個招呼，拿了籃子轉身去一旁的置放食材的櫃子挑東西。“她主動來的？哦，那她說了什麽？”

“她想和我繼續發展。”

“啊？”林貝依冷笑了一下，“這個蘇眠……有點意思哈，完全猜不透她到底想幹嗎，不會是你對她冷淡了，覺得寂寞了，轉身又給你新的希望吧？”

許如一在一旁拿着三只小碟子調着蘸料。

“給我那個多放點白芝麻。”小兔子說。她照做，聳聳肩，“我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麽現在又和我說那些話……”

“嗯……無所謂，咱現在就是見招拆招。”林貝依夾了滿滿兩籃東西，“好啦，先吃這些，待會兒不夠再來拿。”

倆人回來，把食材、蘸碟、紙盤、竹簽、刷子這些擺在桌子上，看見上面多了一些飲料和酒。蘇眠解釋說，“我看你倆忙着，就也挑了些喝的。”

林貝依像個小企鵝一樣假裝拍手，開心地說，“好诶，都是我愛喝的。那我們就準備好東西了，可以開始串東西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