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春天

第7章 七

七

沒等多久，甜品和飲料就被端了上來。蘇眠把許如一的那杯推到她的座位的前面，然後探着身子往她去的方向看了看。透過書架間的縫隙，她能看見對方似乎正在專心致志地翻着一本書看。這個角度的側臉還真是讓人賞心悅目啊。她拿起手機，又是打開相機，用對方教的技巧，悄摸摸地按下快門圖标。

蘇眠對自己拍的這幾張照片連連稱贊。不過還是模特的造型打扮好，頗有幾分鄰家女孩的清爽和陽光。或許也是因為偷拍，模特的表情特別自然，專注的神情很上鏡。一擡頭，她發現模特不知道去哪裏了，明明剛剛還在認真看書來着。

聳了聳肩，蘇眠低頭喝了一口拿鐵。咖啡和奶相融協調出來的香醇沁入心脾，讓人心情愉悅。

菜單下面還放着一本更厚的書，蘇眠好奇地翻看，裏面講的大多是關于甜品背後的歷史故事和名稱由來。看着還挺有意思的，她沉浸地看了幾頁。

過了一會兒，許如一就回來了，手裏多了個漂亮的紙袋。她将紙袋放在卡布奇諾花束的旁邊，然後坐下。“剛剛看到一本不錯的詩集，就想買來送給你。”

蘇眠剛剛大喝下了一口飲料，腮幫子鼓鼓的，咽下去後才有機會說話，她驚喜地瞪大眼睛。“哇……”她揭開袋子，往裏面看了一眼，“這也太不好意思了。你又送花，送畫，還送書給我……”

“沒關系，你喜歡就好。況且姐姐上次不是還請我吃了一頓大餐嘛，我就想着送你點東西。”說完，許如一舉起杯子抿了一口卡布奇諾，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這個好喝。”

“哈哈哈，是嘛。那我就謝謝你啦。”她将那盤舒芙蕾推到桌子中間，“你要不要嘗嘗這個？我還沒動過。”

“好啊。”許如一不客氣地用旁邊的叉子在邊緣挖了一勺，放進嘴裏，仔細品嘗後，點點頭表示認可。被戳破的舒芙蕾迅速坍塌，蓬蓬軟軟的身體完全放松了下來。

蘇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翻開剛剛那本書給她看，“對了，我剛剛看到這本書裏有講到關于舒芙蕾的知識，還挺有趣的。你看看。”

“舒芙蕾的命名其實是寓意着過度膨脹的虛無物質主義，最終難逃倒塌的命運。”許如一小聲地念出聲，“原來是這樣嗎，哈哈。”

“就是啊，吃了幾年舒芙蕾，我倒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為什麽它做得如此輕盈蓬松，像虛無缥缈的雲朵一樣，一戳就破。原來還可以這樣解釋啊。”蘇眠用另一個勺子挖了一勺，放進嘴裏。

許如一擡頭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然後繼續閱讀，“歐洲中世紀時期，社會風氣愈發貪婪腐敗，貴族們經常舉行奢華的宴會，每場宴會上準備的佳肴多到吃不完，最後也只能白白浪費掉。而另一方面，下層的普通百姓們卻飽受饑餓之苦，露宿街頭，上頓不接下頓。”

“為了諷刺這一種現象，法國廚師們利用無色無味的蛋白做出了這樣一道食物，暗喻上流社會中人類無限膨脹的欲望如同美麗浮華的泡影一般，只需要輕輕一戳，一切奢靡的富華都會坍塌萎縮，最終煙消雲散。”

蘇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倒是想到了現在那些為了博人眼球而浪費食物的美食博主。食欲像是人們內心欲望的具象化的其中一個表現，快節奏的當今社會，各種繁瑣的事務和高壓的競争環境很容易讓人們産生空虛和心理空間被擠壓過的逆反性過剩，這時暴飲暴食就成為發洩的形式之一。人們也會以觀看吃播的低成本的雲方式進行發洩。”

“那就這種浪費本質上是一種人類心理疾病的表現，無論是中世紀裏上流社會的奢侈，還是現代人用暴飲暴食來發洩，都是欲望的不自制擴張。”許如一說。

“嗯，所以針對這種過度的無節制行為，也有很多人倡導極簡主義。”

許如一調侃地笑，“這就是你客廳沙發前那張桌子上只放了一個果盤的原因嗎？”

“哈哈哈，沒有沒有，我倒沒有奉行什麽極簡主義，俗人一個，沒那麽超脫，”她調皮地眨眨眼睛，“只是我平時習慣縮在那裏吃飯或工作，所以少放一些東西會方便我收拾。”

“哈哈，這樣啊。”許如一聳聳肩，“不過我覺得沒必要刻意把生活局限在某種主義上，按照自己舒服的方式在生活就好了。”

“嗯，”倆人在閑聊中不知不覺把東西都給解決完了。看了眼桌上的空盤和空杯，蘇眠笑笑說，“坐得也差不多了，那我們現在離開？”

對方點點頭。

“你記得帶上你的襯衫哈。”

“噢噢，好。”她擡頭笑着看了她一眼，“哈哈，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這個公園她倆也逛得差不多了，蘇眠提出接下來的安排是可以去看電影，她剛剛看了幾場都是離現在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所以看電影前還可以在商場裏的游戲廳玩一下。許如一沒有任何異議地點頭，一副任她安排的樣子。

老實說，一說到電影她就想起昨晚看的那部有史以來最讓她心驚膽戰的一部。想過要排除這個選項，但蘇眠也沒什麽和朋友出去玩的經驗呀！她自己玩的話倒是可以自由地選擇亂逛，甚至随時可以來場漫無目的的citywalk，但帶着別人她可不好意思沒有一點安排。保險起見，她挑了一部驚險刺激的犯罪動作片，适合在電影院裏看，而且不涉及關于倆人的敏感話題。看完電影，最後再找個餐廳吃晚飯，今天的行程就算圓滿結束了。太棒了。

在搖搖晃晃的地鐵上，蘇眠靠着牆，腦子裏不斷預設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她又要怎麽應對。對方一見面就送了她一堆禮物，她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回禮。哦，對了，今晚這頓一定也要讓她來請。這樣應該會好點。

“姐姐，你是不是很累？”許如一低頭探向她，小聲地在她耳邊說。

“啊？”想着事情，又加上地鐵行駛過程中的噪音，她一時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麽。

許如一靠得更近，身子也朝這邊轉過來。下一秒地鐵在站點停下，突然增加的推力使得她失去平衡，身子一個踉跄地往前跌。蘇眠下意識地張開手，扶住她的腰。她整個人貼在蘇眠身上，後者被逼退到牆角。許如一反應過來後，趕緊伸手抓住旁邊的柱子，讓自己站直身來。

“對不起，”她迅速站回之前和蘇眠并肩靠着牆的位置，臉側過去不好意思地笑，“一時沒站穩。”

蘇眠的神情怔怔的，語氣也是呆呆的，“沒關系。”她故意轉移話題，“我們應該不是這一站下吧？”

“嗯，還有兩站。”許如一點開導航看了一眼，說。

“噢，好。”蘇眠點點頭。在看起來面無表情的外表下，她的內心已經響起了警報。不好意思……她不太确定。剛剛她是摟了一下許如一的腰嗎？對方的身體幾乎是徑直地往自己的方向靠過來，毫無預兆！她的手就這麽伸過去，然後實實在在地抱住了！觸碰時那一瞬間的感覺仿佛還停留在她的手上。對方的腰很細。原來帥氣的無袖背心下藏着的是細腰啊。

“哦對，你剛剛問我什麽來着？”她突然想起來。

“我看你眉頭皺着，表情也看起來有點疲憊。所以問你是不是累了？”

“哦，哈哈哈，”怕對方以為自己真的很累，蘇眠趕緊展開一個輕松愉悅的笑，“沒有，我還挺期待看電影的。所以不會覺得很累。”其實是有點累的。她感覺現在應該是到了她的社交狀态的低能量值了。

“是嘛。”對方微微笑着，然後沒再說話。

她低聲“嗯”了一聲。她有種不适應的感覺，好像對方能看破自己說的是客氣的假話一樣。許如一知道自己其實是累了。算了，無所謂了。看破就看破吧。

一到游戲廳，許如一就主動去兌換游戲幣，蘇眠都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抱着一籃硬幣回來了。倆人先對一旁的游戲機下手。許如一拿起游戲手柄，就熟練地操作起來。

“哇哦，”蘇眠笑着對她投以贊許的眼神，“有點東西。”

“哈哈哈，我朋友家有一套PS5，有時會叫我去她家玩。玩多幾次，自然就能上手了。”許如一解釋道。

蘇眠不知道PS5是什麽，但還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正經地點點頭。對方被她的反應逗笑了，補充道：“PS5其實就是一套游戲設備，有處理器、游戲光盤、手柄之類搭配一起使用的東西。”

“噢，原來如此。”知道對方又看破了自己的小想法，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沒過多久，蘇眠也樂在其中了。倆人對戰得火熱。她不遺餘力地抓住對方殘血的機會毫不留情地發出最後一波猛烈進攻。屏幕上閃現出大大的“K.O.”字樣。許如一攤開手，聳聳肩，一副甘願認輸的表情。

之後她們又到投籃機比賽投籃。玩了極速雙人賽車。最後把全部的錢壓在了娃娃機上。哈哈哈，可惜倆人齊心協力，試盡了好一番詭計也沒能抓着一個。但總的來說，玩得也算盡興。一看時間，也差不多到電影開場的時間了，倆人便出發找電影院去。

蘇眠已經很久沒和別人一起看電影了。上次是什麽時候呢，大學時和舍友一起看的吧，大概是。電影院裏的氛圍一片昏暗，這時人的安全感被剝奪，對身邊的人會産生一種依賴的心理。再加上影片營造出來的或煽情或緊張的氛圍，更加能渲染熒幕前的觀看者們的情緒吧。

她想起吊橋效應，如果用類似的含義來取名，那麽這應該叫電影院效應吧。許如一的手就搭在座位旁的扶手上，而蘇眠把胳膊支在上面，只需要放下手臂，她就能握住對方的手。

天……蘇眠，你到底在想什麽。都不确定喜歡喜歡人家。現在那麽模糊地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自己的想法更加飄忽不定了。該死的電影院氛圍……一定是這樣的環境才讓她産生這樣的想法的。畢竟周圍也有不少對情侶，自己大概是受到他們的輻射影響了。

她偷偷瞥了許如一一眼，對方正在聚精會神地看着電影，又是那副認真專注的表情。蘇眠真羨慕她做什麽都能那麽集中注意。而自己總是在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