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六
上高鐵前,許如一在附近的花店選合适的花束。買花是臨時起意的行為,她考慮要不要買,會不會顯得太明顯。但想想還是買呗,反正這次就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況且買花送朋友也不是什麽特殊的行為吧。雖然林貝依說最好還是不要主動出擊,但這是她的風格,不是許如一的風格。按照她的風格,就是會竭盡全力地表達自己的喜歡,不管曾經被人背刺過多少次,她永遠對新的人抱着嶄新的希望。
一進花店,她就一眼看中了架子上粉色的卡布奇諾,粉粉嫩嫩的,很适合蘇眠。于是沒怎麽挑選其它的,徑直就選擇了這一束。如同買帽子一樣,許如一堅信第一眼就看中的東西就是最好的,其它經過一陣權衡利弊後做出的選擇,早已背離了最初純粹的喜歡的情感,變得毫無意義。
高鐵上,她挨着椅子,側身看向窗外,滿腦子都在想着和蘇眠見面的事。大腦的神經活躍地在裏面蹦跳床,盡管身體很疲憊,她還是興奮地睡不着,滿腦子胡思亂想。
窗框裏面的景色不停變換着,像蝴蝶翅膀閃動之下忽明忽暗的光影。繁華的城市中燈紅酒綠的街道,空無一人的曠野中幽暗寂靜的空地。在快速的場景切換後,高鐵進入一條很長的隧道,隧道裏沒有光,锃亮的玻璃窗上倒映出許如一面無表情的臉和放在置物架上的花束。看到花束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浮現出一抹笑容。
她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蘇眠在落日餘晖下那條潔白的裙子。雖然心裏很緊張,也怕會被拒絕,但許如一還是有種急切想要見到她的心情,想要偷偷躲在她的背後,給她一個驚喜。如果見面的時候能抱一下就好了。不知道對方見到她會是什麽心情,會不會真的開心到給她一個擁抱,像朋友一樣普通熱烈的擁抱就足夠了。
為了緩和興奮到無處安放的情緒,她戴上耳機,點開了今天的日推歌單。手機很應景,推的都是些舒緩的小衆英文歌。在節奏緩慢的旋律和安靜動人的腔調中,她放松下來,任由自己的大腦伴随着起伏的歌曲而胡思亂想。
高鐵提前五分鐘到站了。她收拾好東西,跟在排隊下車的人群後。走到電梯口準備下去的時候,大廳裏響起播報的聲音,她看向中間那塊閃動着紅字的大屏幕,眼睛再一溜,就看見了廣告牌旁站着的蘇眠。也太顯眼了,哈哈。
她穿着一條粉色的碎花裙子,又黑又直的長發自然地耷拉在肩上,沒在玩手機,東張西望地不知道在看什麽。身子微微搖晃着,像是在哼某一首歌曲的旋律一樣。下電梯的過程中,許如一一直盯着她看,就沒移開過。
到了大廳後,她混進紮堆的人群中,不動聲色地繞到廣告牌的後邊,稍微整理一下頭發和衣服後,她慢慢靠近蘇眠,很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對方不明所以地轉過頭,見到她的那一刻,蘇眠的瞳孔肉眼可見地縮小,臉上浮現出驚訝和喜悅交織的表情。許如一将花束伸向她的時候,猶豫着要不要抱一下對方,但怕冒犯到她就決定還是先不這樣做了。
不得不說,這束粉色的卡布奇諾還真是買對了,蘇眠抱在身上,和她的打扮特別相稱。
“你真帥。我剛剛一下子沒認出你。”蘇眠走在她旁邊的時候,貼在她耳邊說。許如一不動聲色地微微笑着,心裏卻為這不經意的誇贊而竊喜。
地鐵上的人很多,許如一自覺地充當護花使者的身份緊緊地靠在她的身邊。許如一比蘇眠高一個頭,感覺下一秒就可以把她擁入自己的懷裏。她低着頭,或許是因為靠得太近而感到尴尬嗎。哈哈。許如一在心裏想着,真可愛。
門打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挂着帽子、圍巾還有包的置物架子,還有一個看起來應該是裝鞋的白色櫃子。果不其然,下一秒,蘇眠彎腰打開,從裏面拿出一雙粉色的拖鞋。許如一在心裏想着,她倒是對粉色情有獨鐘啊。
換好鞋子後,她聽話乖乖地去到客廳坐下。這張沙發的形狀特別可愛,靠背和主體連起來像幾簇不規則的雲團,棉墊柔軟而有彈性。沙發是看着就很舒适治愈的綠色,底部有白蠟木腳架支撐着,坐上去很穩固。面前是一張原木色的長方輪廓的圓角桌子。上面放着盛滿了兩三種水果的玻璃盤。下面有兩個抽屜,真想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她一邊脫掉身上的襯衫,一邊想着。
廚房傳來蘇眠的聲音,問她要不要喝點什麽。許如一還真是有點口渴了,貪方便就沒有帶水上高鐵,所以幾個小時都沒喝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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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了飲料過來,就徑直靠着她坐下。許如一可以感受到凹陷下去的沙發軟度,還有對方身上淡淡的清新自然的茶花香味,大概是沐浴露的氣味吧。她側身将手機靠近她這邊,她便湊上去,臉靠近對方的肩膀。那種淡淡的香氣愈發明顯,像是萦繞在她的鼻尖。
房間裏好安靜,彌漫着一種與世隔絕的氣氛,還有閑适的惬意。她倆坐在沙發上休息片刻,一起讨論待會兒要去的地方。
差不多時間也到了,于是倆人便出門,在樓下吃點東西後就前往目的地。
跟着導航來到這裏,門口上寫着“氧吧公園”的大标題。蘇眠抱着許如一帶給她的那束花,說是待會兒可以擺拍。哈哈。這是個不錯的想法,況且這束花和她的氣質也十分般配,散發着淡淡的茉莉般溫柔的氣質。
進入公園,就看見正中央有一個寬敞的湖,波光粼粼,似有被打碎的星光灑在了上面。湖中央有一個小船,小小木屋頂搭在上面,深處有三兩人對坐閑聊,桌上放着三兩茶盞杯具。背景是一片汪洋般青綠的落雨衫。好一副閑情雅致的景象。
蘇眠舉着手機按下快門鍵,然後皺着眉看自己拍出來的照片。許如一笑着,把自己拍的給她看。對方發出“哇”的一聲,眼睛都看亮了,“你拍得好有感覺!到底怎麽拍的?教教我!”
于是許如一又借機靠近她,感受貼近她時那種特別的氣息,一邊佯裝一本正經地教她調手機相機裏的濾鏡、亮度、構圖還有焦距。
“其實大概也就這樣,把手機功能給用好,只要手機不是太差的也能拍出很有氛圍感的照片。”她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說。
“噢,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蘇眠像小大人一樣正經地點點頭,轉身去做新的嘗試。然後又拿過來給小老師看,“這張怎麽樣?”
許如一笑着點頭,“嗯嗯,這張很不錯,構圖挺精巧的。哇,姐姐真是太棒了,點一下就學會了!”
“謝謝誇獎。”蘇眠自豪地歪了歪腦袋。
走在樹林遍布的公園裏,環境好倒是好,空氣清新,鳥語花香,綠意盎然。就是這蚊子也是生機勃勃的,一堆接着一堆地往人小腿上沖鋒陷陣,頗有一副看見免費自助餐後敞開肚皮大飽一餐的幹勁,血性十足。許如一穿着長褲長袖的,大概是對這一戰況全無感受,只是蘇眠裙子下面裸露出來的小腿受到了殘忍對待。
雖然蘇眠表面上說着“沒關系”“反正咬着咬着也就麻了”,但許如一還是能感受出來她不太舒服。“要不我們直接去那個森林書屋吧,看看附近有沒有便利店賣驅蚊的花露水或者風油精之類的。”
蘇眠點點頭,說了聲“好”。
順着地圖的方向指示,再跟着路牌走,倆人也是很快就找到了公園裏的這家書屋。
門口是一扇具有複古氣息的木板門,門的上方和四周的牆壁都布滿了藤蔓和爬牆虎,青色、油綠和深綠幾種五彩斑斓的綠交織在一起,像洶湧的瀑布一樣傾瀉而下。推開門走進去,綠的波浪沒有止步于此,而是漫上古樸簡約的木屋頂部。
裏面的空間錯落有致,桌椅整齊擺放,統一是深色木質風格。玻璃窗隔絕了外面的綠,給人一種隐居綠野中隔絕外界的安全感。倆人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許如一低頭發現腳邊的位置擺放着一個胡桃小木盒,應該是放驅蚊香薰的。這家店還挺貼心的嘛。
“怎麽樣,還癢嗎?要不買個什麽東西擦拭一下?”許如一關心地問。
“沒關系,已經沒什麽感覺了,”蘇眠笑着擺擺手。她拿起一旁的菜單,興致勃勃地看起來,“我倒是對這裏的吃的比較感興趣了。要不點些吃的?”
“哈哈哈,好啊。你點吧,我随意。”許如一脫下襯衫,露出裏面的無袖背心。蘇眠不經意間瞟了一眼。她沒注意到,而是轉頭環視了一圈一旁架子上的一堆書本和畫框,然後附身輕輕地對正在點單的蘇眠說:“我去看一下那邊。”
“噢,好。你要點什麽?”蘇眠剛點完舒芙蕾和一杯柑橘可可豆乳拿鐵,笑眯眯的,心情格外好。
許如一遠遠地看了一眼目前頁面的菜單,“那個栗子燕麥卡布奇諾。謝謝。”
蘇眠歪頭往桌上那束花偏了偏,“是這個卡布奇諾嗎?”倆人相視而笑。
許如一走進幾排書架裏,上面擺放着很多精美外封的書籍,她的目光略過一本本書名的名字。最後被這麽一本書給吸引住。
這本書是一本詩集,書皮呈現深色的綠,米色的腰封像一條簡樸又富有質感的圍巾一樣包裹着書的半身。這是一位來自葡萄牙的詩人,叫費爾南多·佩索阿,書名是《坐在你身邊看雲》。
她翻開其中一頁,手指撫摸過上面的文字,心中的詩意如海潮般翻湧,一陣陣拍打着她的心。她在心裏默念着上面的句子:“我整夜無法入眠,只想見她的樣子。我想見她總是不同于我眼見她。她和我說話時,我就從記憶中搜索她長什麽樣子,每次想來,她的面孔都有變化。愛就是想念。”
愛就是想念。她的心在此停頓了一下,漏掉的節拍落在“想念”的字眼上,然後繼續:“因為我太想她,幾乎忘了感受。我真的不知道我需要什麽,甚至從她那裏,除了她,我誰都不想。我心中醞釀着一場巨大有力的精神錯亂。當我和她約會時,我幾乎不想和她在一起,免得随後不得不離開她。”
“我寧願想她,因為我有點怕現實中的她。我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麽,也不想知道我想要什麽。”
念完這一頁,許如一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紙面上,由詩句激發的思緒萦繞在她的腦海中,牽出了更多莫名其妙的情緒。她合上詩集,自顧自地笑了,帶了些嘲弄的意味。怪不得說陷入愛情想象的人最多愁善感,此時出現的詩句中的意象是致命的誘惑性毒藥。
她把書拿到前臺,指了指書名,對老板說,“你好,我想要拿一本這個,沒拆封過的。”老板點點頭,随即走進後邊的房間裏,搗鼓了好久,拿出一本一模一樣的新書。他還從櫃子下邊拿出一個精致的紙袋,把書了放進去。許如一付過錢,說了句“謝謝”,接過老板遞過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