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傅靈均在告別了茕娘姐妹倆,就直接進宮面聖了。
承平帝趙瑕在禦書房接見了她,見她一身常服,一點沒有觐見的緊張感,也沒有生氣。兩人說了公務之後,趙瑕才道:“聽說傅都尉在進宮之前,在街上出現了一些亂子?”
傅靈均想到那些事,忍不住笑道:“陛下這是為臣抱不平了?”
趙瑕淡淡道:“朕倒是聽說,你直接就把齊王的兒子給打了一頓,齊王不要找朕要個公道便罷了,朕替你打發走齊王,別的你就別想了。”
“那就多謝陛下了。”
“沒什麽事就回去吧,近日也別在出去惹是生非了,朕每日事務繁忙,實在是不想給你收拾爛攤子。”
傅靈均便知機告退,只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不那麽确定地回過頭道:“陛下,臣之前在街上看見一個小姑娘,感覺十分面善。”
趙瑕沒什麽興趣:“你不是見着一個漂亮的小姑娘都覺得面善嗎?”她這壞毛病在從前見到沈眠時就有了,偏偏沈眠還與她關系特別好,趙瑕那時候不知道吃了多少陳年老醋。要不是知道傅靈均和沈眠都不喜歡女人,他早就把這女人給趕出燕京了,當初傅靈均自請去淮海衛,他一力支持,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傅靈均揮了揮手:“不是相貌,就是……氣質,對,氣質!她給我的感覺特別像阿眠!”
傅靈均的話剛說完,整個禦書房就是一靜。
魯安道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裝死,感覺到身邊承平帝平靜下隐忍的怒氣,他的心肝又開始狂跳起來。他知道傅靈均與沈眠姑姑關系好,要不是這樣,陛下也不會一直忍耐她,可這姑奶奶也太口無遮攔了,明知那是陛下心裏頭的一根刺,卻還偏偏要去動一下。
傅靈均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知道面前這位主對沈眠有多少執念,她連忙跪下請罪:“臣有罪。”
許久之後,趙瑕才道:“傅靈均,朕是不是對你太過寬容了,所以你到現在還學不會謹言慎行?”
傅靈均的臉色一白,卻不敢為自己辯駁什麽,她的記憶裏,趙瑕還是那個想盡辦法纏着阿眠,一旦看到她和阿眠在一起就臉黑的少年,可是她忘記了,六年過去了,當年的孩子已經長大,成為了威嚴日重的帝王。
許久,直到跪着的傅靈均額頭上已經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趙瑕才慢慢道:“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傅靈均這才松了一口氣,剛剛的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為對方對自己起了殺心。傅靈均從軍多年,千軍萬馬之中尚面不改色,可這一次她卻是真切地意識到了一種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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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傅靈均回了自己的府邸,才覺得自己背後濕透,她的女衛也有些怔愣:“大人,您這是怎麽了?”
傅靈均苦笑道:“還能怎麽,冒犯聖顏,好在故人的面子還在,不然我今天大概會被擡回來吧。”
女衛不解道:“發生什麽事了?您好端端的怎麽會冒犯聖顏?”
傅靈均嘆口氣,但想了想,還是道:“叫十三來見我。”
傅靈均之所以能夠迅速在淮海衛站穩腳跟,一方面是因為她自身本領過人,但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她手裏頭有一支由能人異士所組成的暗衛,裏面的人都以數字作為代號。這一次傅靈均回京,也帶了好幾人回來。
十三是一個十分瘦小的男人,他的長相平凡,屬于讓人過目就忘的長相,這人正是傅靈均手下負責打探消息的。
“大人有什麽吩咐?”
傅靈均道:“你去給我收集一下禦史賀闵的大女兒賀茕娘的信息。”
十三愣了一下,但卻沒有問什麽,很快就領命下去了。
傅靈均的女衛卻有些不解:“大人為何會對這樣一個普通的官家小姐感興趣?”
傅靈均摸了摸下巴:“我也不知道,但這個女孩太像阿眠了,她的一舉一動簡直就像是阿眠再世。”
女衛哭笑不得:“大人,沈姑姑已經過世了,您這簡直就是疑神疑鬼。”
“若真是疑神疑鬼倒還好了。”
傅靈均沒有再多說,她是一個感覺十分靈敏的人,這些年她靠着自己的感覺躲過了很多次危險,所以即便很多事在別人看來匪夷所思,但她還是決定要去查探一下。若只是巧合還好,萬一是有心人特意為之,借此去迷惑陛下呢?
傅靈均很清楚趙瑕對沈眠的感情,當年若非沈眠過世,這皇後之位非她莫屬。這些年趙瑕頂住重重壓力,就是不肯娶後,甚至連妃都不納,若非他有本事,将朝政與軍隊牢牢地攏在手裏,恐怕早就要被推翻了。
趙瑕這樣的人,凡事都能處理的頭頭是道,唯有對沈眠,處處都是死穴。傅靈均效忠于他,效忠于朝廷,自然不想看到有人禍亂朝廷,所以即便她心中對這個小姑娘頗有好感,也并不願意懷疑她,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茕娘不知道自己一是疏忽,竟然會讓傅靈均對她産生了懷疑,她此刻正帶着桃蕊去榮升客棧。
顧雲璧已經考完了,出了考場,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看着虛弱的不行。茕娘只能秉了父親,親自做了一些吃食去見舅舅。
青竹替主仆二人打開門,茕娘一走進去,就看到舅舅并沒有在好好養病,而是坐在窗前看書。
“舅舅!”
面對外甥女不滿的聲音,顧雲璧嘆了口氣,将書本放下:“知道了,我不看就是了。”
茕娘将食盒拿過來,将裏面的吃食一樣樣擺出來,雖說比不得酒樓的精致,卻勝在有家的味道。青竹見茕娘親自做了吃食,頓時驚喜道:“表姑娘這菜做的可真誘人,少爺您說是不是?”
顧雲璧不忍拂了外甥女一番好意,只得拿着筷子吃起來,一吃竟然覺得口味十分合适,竟然吃下了整整一碗飯。顧雲璧這幾日胃口不佳,青竹早就急得不行,如今看到顧雲璧吃的這般香,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
茕娘又拿了一個白瓷盅,裏面是一罐黨參烏雞湯。她對青竹道:“最近幾日青竹也辛苦了,這罐湯你和舅舅一起喝了吧。”
青竹有些不好意思:“這是表姑娘熬給少爺的,小的……”
“這湯桃蕊也有幫忙,我是孝敬自家舅舅的,你就當是你妹妹心疼你的,這不就好了?”
茕娘知道青竹雖然名義上是顧雲璧的書童,可顧家沒有人将他當下人,這麽多年,說是自家親人也不為過。
青竹說不過茕娘,便拿了個小碗端了湯,就和妹妹桃蕊去了外間喝了。
茕娘見他們都走了,才又道:“舅舅還是應當更注意身體一些,前幾日會試,本就嘔心瀝血,這幾日就該好好休息才是,怎麽又看起書來了。”
顧雲璧無奈道:“我就是無聊翻了翻書本,倒惹了你這麽多話。”
茕娘故意嘟嘴:“舅舅嫌煩,茕娘就不說了。”
顧雲璧又只得去安慰她,他本以為茕娘在賀家那樣的生活環境中,就算沒有變成一個敏感懦弱的姑娘,多少也會有些自艾自憐,誰知她卻長成了這般活潑開朗又古靈精怪的樣子。雖說顧雲璧原本就憐惜自家外甥女,可是茕娘的性格和她的為人處世卻将這份感情又變得親昵許多。
好不容易将這一樁過去,茕娘才問:“舅舅這一科考得怎麽樣?”
顧雲璧笑了笑:“還不錯,應當在二甲之列。”
茕娘見他這麽有信心,就知道他确實發揮的很好,她松了口氣,又問道:“那發榜之後,是不是就要進行殿試了?”
顧雲璧點點頭。
“舅舅……殿試可有什麽把握嗎?”
這倒是讓顧雲璧遲疑起來,過了一會才道:“上一科的題目就是與民生有關,我們這一次的會試也是如此,想來陛下應該更喜歡清正務實的學子。”
茕娘肯定道:“在策論上他雖然喜歡務實的,但在詩詞上他卻喜歡一些清麗秀美的,比如前朝的……”
茕娘突然住口,但對面的顧雲璧已經疑惑地看了過來:“你怎麽會知道的?”
茕娘恨不得打自己一下,重生之後她的警惕性變差了不少,竟然頻頻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為了補救,她只能咳了一聲:“這……我也是聽人說起的,那白鶴書院的山長葉聞清,詩詞冠絕天下,他的小令陛下就很喜歡的。”
顧雲璧只當她是聽賀闵閑聊時說起的,便也不以為意,他的詩詞也很不錯,所以并不擔心。
茕娘松了口氣,擔心自己多說多錯,便早早地告辭,拉着桃蕊歸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