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美人自然是長得我見猶憐,正怯生生地躲在一名器宇軒昂的公子身後,而那公子神情清正,正在教訓對面的幾個地痞流氓。
菀娘順着茕娘的目光看過去,不由得小小地驚呼了一聲,随即便拉着茕娘道:“姐姐,這有什麽好看的,我們一會趕緊歸家吧。”
茕娘卻笑道:“不急,再看看。”
菀娘也只能耐着性子陪姐姐等下去。
茕娘看着底下的場景,只覺得肚子都要笑痛了,無他,只是這裏頭的三個主角恰好都是她認識的,卻不想以這樣的方式再見了。
那美人是征北将軍的獨女傅靈均,看着弱不禁風,可茕娘卻見識過她一手刀劈裂一塊磚頭的事跡,當年她打定主意不嫁人,主動請纓去了淮海衛,在沈眠死的時候,據說她已經在淮海衛闖出了自己的名頭,卻不知是什麽時候回的燕京。
至于她對面那吊兒郎當要仗勢欺人的,是齊王的兒子,齊王早年蹦跶的厲害,但後來趙瑕被封為太子之後,他大概知道自己于大位無望,所以就老實下來,被封為齊王,在趙瑕登基的時候,他曾帶家眷進宮,沈眠還陪着趙瑕接見過他,這小流氓當年就已經是色膽包天,還被趙瑕着人給打了一頓。
傅靈均離京多年,小流氓沒能認出她來無可厚非,只是這兩人見面,小流氓居然沒有被打成豬頭,大概也是傅靈均的惡趣味又發作了吧!
而在兩人之中那名救美的英雄,則是白鶴書院的山長葉聞清,六年前的科舉他一舉奪魁,連中大三元,只是卻沒有接受官職,反倒是去了白鶴書院當了山長。他這人正義感極強,只是卻沒有半點功夫,手裏拿着一把明顯是裝飾用的劍,面對那麽多人卻偏偏一點都不怯。
茕娘之所以認得他,是因為在六年前,她出宮辦事,也曾經被他這樣救過,當初她還生出了要以身相許的念頭,只可惜後來身死,便将這些想法都壓了下去。
雖然如今看到這一幕頗有些感慨,但是一別經年,舊識卻都還是從前模樣,這也讓她心裏高興起來。
眼看着那小流氓就要被葉聞清說的不耐煩了,以免他真的被打,茕娘只得探出身子大喊道:“傅将軍,您還要看多久的戲啊!”
底下三人都是一驚,傅靈均被人叫破了身份,無聊地撇了撇嘴,直接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給打趴下了。小流氓吓傻了還想放幾句狠話,可是被傅靈均一吓,忙不疊就跑掉了。
倒是葉聞清被這景象給震驚到了,吶吶道:“原來姑娘你會武啊……”
傅靈均見他并未因為自己的作弄而生氣,反倒是這般呆萌的反應,于是微微一笑:“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葉聞清有些不好意思:“分明是你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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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就算是各救一次,扯平了。”傅靈均爽朗一笑,她本就是色若春花的美人,一笑宛如天地都亮了幾分。
“那樓上的小姑娘認得我,我要上樓去看看,公子你呢?”
葉聞清原本在發呆,聽見她這麽問,忙搖搖頭又點點頭,一抹紅色爬上了他白玉似的臉。
傅靈均被他這反應逗笑,也不再多說,徑自朝着茶樓走了上去。葉聞清見她走了,也連忙跟上。
茕娘在喊完那一句之後就有一點後悔,尤其是面對菀娘瞪大的雙眼,她咳嗽了一聲:“吃好了,戲也看完了,我們這就回去吧。”
誰知兩個姑娘剛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傅靈均和葉聞清正好走上來,傅靈均笑眯眯道:“我多年不曾回京了,倒沒想到這京裏還有認得我的人,還是個這麽好看的小姑娘。”
茕娘面不改色道:“小女幼時曾在城中見過将軍的風采,一直記憶猶新。”
傅靈均摸了摸下巴,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哦?”
她身後的葉聞清有些遲疑道:“若是兩位有什麽事不如找個座慢慢聊,我們都擋着人家的路了。”
傅靈均和茕娘都朝他身後看去,小二端着茶盤,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最後,茕娘和菀娘也沒走成,與傅、葉二人又重新坐了回去,傅靈均相當大氣地揮手請客,茕娘也是毫不在意,淡定喝茶。倒是這一桌另外兩人菀娘和葉聞清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
傅靈均先進行自我介紹:“在下傅靈均,蒙陛下信任,如今忝為淮海衛都尉。”
茕娘大吃一驚,沒有想到傅靈均竟然一手就掌控了整個淮海衛,只是面上她仍舊保持平靜:“小女賀氏茕娘,這是我妹妹菀娘,見過傅都尉。”
然後兩人一同看向葉聞清,他總算是擺脫了之前呆萌的形象,顯露出一絲曾經在殿上侃侃而談的風采:“在下葉聞清,只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茕娘“噗”的笑出聲來,原來聞名天下的白鶴書院的山長,自我介紹的時候竟然會說自己只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葉聞清被她笑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道:“在下在傅都尉面前班門弄斧了,還望您不要見怪。”
傅靈均笑了笑:“有什麽好見怪的,像你這樣肯仗義執言的書生不多了。”說着,又看向茕娘,“這位姑娘倒是面善的很,想來真是見過的,你是哪家的?”
茕娘便報了父親和母親的名字,傅靈均搖搖頭,倒像是有些遺憾。
茕娘端起茶杯:“今日與兩位相見,是小女的榮幸,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傅靈均哈哈大笑,葉聞觀雖然是個書生,卻也是個有俠氣的書生,這一個普通的茶樓竟恍然有了一種綠林江湖的味道。
喝了茶,茕娘輕咳一聲:“小女與妹妹出來的太久了,再不回去家人該擔心了。”
傅靈均點點頭:“我也要進宮複命了,與兩位告辭。”
茕娘放在袖子裏的手輕輕一抖,幾乎是克制住自己才沒有說出什麽不恰當的話來。只是回去的時候,心情仍然是有些低落。
菀娘小心地看了一眼茕娘,今天的茕娘簡直讓她大開眼界,她與當朝最著名的女将軍居然都能夠相談甚歡,不像自己,那一會簡直吓得手腳都不敢亂動,難怪娘會讓自己跟着她。
茕娘沒有注意到妹妹的小眼神,回到了家,便借口自己累了,打發她回去了。
回到院子裏,茕娘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完全抛下過往,安安生生地過完這輩子的,只是那麽多年的相伴,她付出全部心血教養長大的孩子,想要完全放下,恐怕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吧。
桃蕊見茕娘靠在躺椅上發呆,小心翼翼地回房抱了一床薄被給茕娘蓋上。她倒是沒有想太多,還只以為茕娘這一天走多了,所以有些累。
而在迎春閣,杏姨娘聽完女兒這一天的行程,有些疑惑道:“你說大姑娘以前見過傅都尉?”
菀娘皺着眉頭:“對啊,那傅都尉還說大姐姐面善呢!”
杏姨娘心裏頭有不少疑惑,但卻并沒有說出來,而是對菀娘道:“那傅都尉是我朝最著名的女英雄,她是征北将軍的獨女,父母皆身份顯赫,她自己也十分有本事,能夠認識這樣的人對你來說也是很有益處的。”
“恩恩。”菀娘一張小臉通紅,“娘,原來女子并不是一定只有嫁人一條出路,如傅都尉這樣的女子原來也能生活的很好。”
杏姨娘苦笑着搖搖頭,卻不得不戳破女兒的幻想:“并不是每一個女子都能夠像傅都尉那樣,她當初能夠上戰場,一方面是父母縱容,另一方面也是當今陛下的支持,可即便如此,她在京中的名聲也依舊不好,你看着她光鮮亮麗,實際上她心裏不知道有多苦呢!”
菀娘疑惑地看着杏姨娘,心裏其實是充滿疑惑的,她見到的傅靈均活得鮮明自在,一點也不像母親口中這個默默吞苦水的女人,只是她性子乖巧,所以并沒有去反駁母親。
杏姨娘仍舊道:“娘也不指望你能嫁到什麽富貴人家,只要是家風清正一些的,肯尊重你的,就好了。娘不求你一輩子大富大貴,只要能夠平安就好。”
杏姨娘自己做了妾,知道做妾的痛苦,所以一點也不希望女兒走她的老路,只是一個五品官的庶女,在京中地位着實低了些,一些官宦人家估計是不要想了,不過杏姨娘也沒有野心,只希望女兒嫁給一戶普通人家,安安生生過完一輩子就好了。
菀娘看着母親眉目間的愁苦和認命,心裏卻如野草一般生長出不甘,她在白日裏剛剛見過傅靈均這樣的奇女子,又看到自家姐姐平等的和對方交流,晚上就被母親教導要認命,這樣的沖擊對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來說着實大了些。
于是在杏姨娘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女子生活不易的時候,菀娘心裏已然冒出了一點不那麽循規蹈矩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