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主院,張氏又摔了一套杯盞,怒罵道:“賤人!都是賤人!”
張奶娘忙勸道:“哎喲!我的夫人,您聲音小一點……”
“本夫人如今連大聲說話也不行了嗎?!”張氏委屈道,“先是郭玉玲那個賤人,如今連杏兒這蹄子也要爬到本夫人頭上了!”
“杏兒不是立馬就過來跟您請罪了嗎?喏,人現在還在外頭跪着呢!”
張氏聽到這個,心氣才順了一些,卻道:“好在這丫頭沒有忘本。”
“杏兒最是聽話,您就放心吧,那郭氏拿喬作勢,讓杏兒接了這事,到時候咱們自然能夠鉗制住她。”
張奶娘又說了一通好話,張氏這才滿意,慢條斯理道:“便讓杏兒回去吧,也是做姨娘的人了,怎的還是從前的丫鬟模樣?”
隔着一道門,張氏說的話,跪在院子中央的杏兒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恨意,但很快就消失無蹤。
張奶娘得了張氏的話,這才走出門,誇獎了一番杏兒的忠心,這才讓她起身離開。
杏姨娘的丫鬟連忙将她扶起來,兩人跌跌撞撞地離開主院,此時天氣雖然暖和了一點,只是地上還是冰涼刺骨,縱然杏姨娘來之前就知道有這一遭,也早早做了準備,用了兩個厚厚的棉墊做了護膝,卻沒想到張氏絲毫不念她這麽多年的好處,足足讓她在院子裏跪了一個時辰。
杏姨娘的臉都凍得有些發青,一旁的丫鬟忙道:“夫人也真是的,絲毫不顧忌您已經是姨娘身份,替老爺養育三姑娘的苦勞,這般……”
“噤聲!”
丫鬟不敢再說,只是将杏姨娘扶進了迎春閣,杏姨娘的女兒菀娘連忙迎上來,看到杏姨娘狼狽的樣子,眼眶頓時就紅了。
杏姨娘愛憐地摸了摸女兒的臉蛋,其實她曾經還有一個兒子的,只是夫人知道後,硬生生地逼着她大冬天的在外頭罰站,這才流掉了,也傷了身子,往後再也不能有孩子了。當時她在病床上幾乎是萬念俱灰,只是想着自己還有一個女兒菀娘,這才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讓杏姨娘的臉都變得有些扭曲。
菀娘和丫鬟一同扶着杏姨娘進了屋子,丫鬟連忙去拿藥膏來擦,菀娘替母親将褲腿挽上來,膝蓋那兒已經紫的有些發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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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你疼不疼?夫人怎麽能這樣?”菀娘哭着道。
杏姨娘卻沒有哭,而是摸着女兒的頭發道:“娘本想着我這般讨好夫人,你又與二姑娘關系親近,往後夫人定然會記着我們娘倆的好,會給我的菀娘一樁好婚事,只是如今娘也看清楚了,夫人就是個沒有心肝的,她絕不會真心對你,既然這樣,那還顧忌她做什麽?”
“……姨娘?”
杏姨娘看着女兒道:“往常不許你叫娘,硬生生地逼着你去讨好夫人和榮娘,你有沒有恨過娘?”
“沒有,女兒知道娘是為我好。”
杏姨娘聽到女兒那聲娘,眼中似乎隐隐有淚光,但很快她就恢複了常态:“你日後明面上仍舊待夫人尊重,只是就不要老跟榮娘混在一塊了,那丫頭心術不正,沒得帶壞了你。”
“我知道了,娘。”
此時丫鬟已經拿了藥膏過來,低聲道:“夫人,這傷處要盡快搓開才行,否則久了只怕淤血不化,到時候留下病根。”
杏姨娘點點頭:“沒事,我忍得住。”
丫鬟也就不再多說,将藥膏抹在她的膝蓋處,然後用手用力地搓開,杏姨娘被這疼痛激的抖了一下,見丫鬟擔憂地停住了手,她才咬着牙道:“你揉吧,我能忍。”
過了好一會,丫鬟将藥膏揉開,杏姨娘身上已然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般,菀娘拿着帕子給她擦汗。
杏姨娘歇了一會,這才重新有了精神,對菀娘道:“明兒娘就去找郭氏,她要權,我要利,想來她是願意與我合作的,至于菀娘你,就去西屋見見你大姐姐。”
“啊?可是……”菀娘有些心虛,她平常跟着榮娘,沒少欺負這位大姐,如今竟然還要去找她?這怎麽好意思。
杏姨娘自然是知道這些事,便道:“你去的時候姿态放低些,同你大姐姐陳懇道個歉,她是不會和你計較的。”
菀娘有些不情不願:“知道了,娘。”
杏姨娘無奈道:“娘并非故意讓你去看人冷臉,只是大姑娘今非昔比,她的舅舅是解元,這一次會試若是中了進士,大姑娘這身份立刻就上去了,前幾年她外家還特意寫了信來問她的情況,可見是重情重義的,若是你與大姑娘好,日後總也能得她提攜一點。”
見菀娘雖然仍舊有些抗拒,但還是乖乖地聽話了,杏姨娘心裏一軟,不由得将話說的更明白一些:“夫人涼薄,老爺也沒好到哪裏去,我聽說一些人家為了讨好上司,将自己的女兒送給人家做妾或者給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大人做填房。老爺這職位這麽多年沒有升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打這樣的主意,到時候大姑娘有外家護着,二姑娘有夫人護着,只怕老爺會打你的主意啊!”
菀娘立刻被吓得面無人色:“那娘,我該怎麽辦?”
杏姨娘向來柔順的臉上劃過一絲冷厲:“娘自然不會讓我的菀娘落到這種地步,他們若真的這麽下作,娘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會讓他們好過。”話音一轉,又對菀娘道,“這位大姑娘不簡單,她能隐忍這麽多年,一旦出頭立刻就把夫人弄得灰頭土臉,這份心性不簡單,你便是跟着她學個一兩分也足夠了。”
菀娘點頭應是。
第二天一早,茕娘剛剛睡醒起床,就看到一向與自己不太對付的三姑娘賀菀娘帶着丫鬟不太好意思地等在院子外頭。
茕娘雖然驚詫于她過來的目的,卻還是笑着将人請了進來:“妹妹今兒怎麽想着來我這裏了?”
菀娘雖然昨天在母親那裏答應的好好的,可是真的要去做了,心裏還是有些不得勁,丫鬟輕輕地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她才道:“大姐姐,往日都是做妹妹的不對,請您不要和我計較。”
茕娘這才是真的愣住了。她想了千萬種可能,卻萬萬沒想到菀娘竟然是和她來道歉的。莫非發生了什麽事,讓杏姨娘下定決心要與張氏分道揚镳了?
茕娘心中雖然如此想,但面上卻沒有表現出半分,只是笑着道:“都是一家姐妹,有什麽好計較的,妹妹過來坐吧。”
菀娘環顧着這間院子,她從前也是來過西屋的,只是那時候她跟着榮娘過來嘲笑欺負茕娘,如今卻是換了種身份,她心中仍舊覺得有些不自在,便道:“大姐姐,我和姨娘說了,今兒想上街去玩,你要一同去嗎?”
茕娘先前是靈魂狀态的時候被困在這一小方天地許久,如今正是喜歡出去亂晃的時候,聽得菀娘這般說,便笑着道:“我們想到一塊去了,那我們這就出去吧。”
菀娘笑了笑,心裏松了口氣,沒想到真如娘說的,茕娘果然大度,這般想起自己從前欺負對方的事情,便越發覺得愧疚。
茕娘自然是看到了菀娘臉上的小表情,她從前跟在原主身邊的時候,便比當事人看到的東西更多,榮娘是真的張揚跋扈,菀娘更多的卻只是為了迎合榮娘罷了,那時她就知道,這個小姑娘的本性并不算壞。
菀娘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姑娘,本就沒有多深的心計,見茕娘待她溫和,很快就放下了心裏的不自在,真心将她當成自家親姐姐看待了。
大晉民風開放,不少女子都能夠上街行走,只是要帶幕籬罷了。
兩個姑娘帶着丫鬟和一個護院就出門了,銅石巷在內城最邊緣的地方,與商業中心的餘慶坊十分接近。這餘慶坊中有不少店鋪,只是兩個姑娘都是囊中羞澀,所以僅僅只是看看,沒有買。好在這邊的小二都很有素質,并不會因此就對兩個姑娘輕視。
兩人逛了一個上午,最後只有菀娘買了一根簪子,雖是銀簪,設計卻十分精巧,只是菀娘卻不是給自己買的,而是給杏姨娘買的。
逛累了,兩人便找了一家茶樓,點了些茶點。
“妹妹果真是孝順。”茕娘感慨道。
菀娘抿唇,知道茕娘生母早逝,便體貼地不多說什麽。
茕娘自然沒有那麽玻璃心,感慨了一句,便又看向窗戶外頭,因為她們坐在二樓,所以對整條街的景象都一覽無餘。
就恰好叫她看到了一出英雄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