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螺”
“螺”
鑄造之都-基諾城的白天，是繁榮而忙碌的。
原骞頂着素袂的身份出去轉了轉，采購一圈旅行所需的小玩意兒，帶着飯菜回到房間。
小滿邊整理行囊和随身帶的用品，邊看着他用刀在剛出爐的面包上切出口子，夾進薄薄的鹹肉、鮮脆的蔬菜片和醬汁，做好後遞過來。
她低頭觀察這種食物——和各地都有的用面食包裹菜肴的便攜小吃做法相似，甚至因為不需要加熱內餡而更簡單一些，其實是非常粗糙的工序，但就是看起來精致很多——咬了一口，嚼嚼，眨眨眼睛，吞咽。
“味道還可以吧？”素袂不确定地問。
“好吃。”小滿說着，又咬了一口。
看她确實是不讨厭的樣子，原骞把剩下的食材也都做成了異世界版三明治，自己也拿了一個吃着。
“——所以，沒有人來找我們的麻煩。”小滿拍掉手上的面包渣，說。
“嗯。”素袂點點頭。“昨晚那件事，幕後的人或許是不想追查我們，打算就這樣以滅口做結束，也或許是到今晚天黑後才會動手。要再等等嗎？”
“我想去公會看一下。”小滿想了想，提出不同的行動計劃。
“好啊。我也一起。”素袂欣然起身，“我還沒去過雇傭兵公會呢。”
“沒有嗎？”小滿疑惑。
她信任素袂，但真心不覺得同伴真是毫無閱歷的一般底層少年。因為無論是他這身不會被弄髒的衣服，還是昨晚他出手直接摧垮那個菲勒心理防線的舉動，都不會屬于一直過着普通生活的人。
“真的。”素袂舉手以示自己兩袖空空，掌心裏和身上都沒有刀之類的武器，僅僅是一只弱不禁風的平民狐貍。
他誠懇地說：“我只是一個被棄族養大的小孩而已，以前也沒有機會旅行，你是我的第一個旅伴。傭兵公會那種地方和棄族可挂不上鈎，那些人看見我只會想着我值幾個金幣而已吧。”
除了花情感值添加的人物設定就是客觀陳述，小滿的天賦判定中他還真沒在說假話，于是她問：“那要把臉遮起來嗎？”
“沒關系，如果青銅城的治安這麽差……說不定剛好能引出那個人的同夥呢？”素袂一笑。
白發從他肩頭滑下，那雙金瞳微微聚光，在午後的小房間裏是恬靜又美好的模樣。
小滿驀地想起自己這位同伴是萬中無一的“黃金之血”，論武力是最适合釣魚執法的了。
誰讓她并非真正的獸族，對所謂血脈壓制半點感受都沒有，之前遇到另一個黃金之血的持有者時還差點因此露餡被發現身份。
身為生來就加入不進獸族那些梳毛磨角等相關話題的外人，小滿經常意識不到朋友這份漂亮外表下的強大。
他們離開小旅館，沿路前往城市另一頭的傭兵公會。
與此同時，原骞也沒閑着。
他控制新建立的人設，迎着陽光施施然走進位于青銅城中心區的商會。
商會大門裝修得富麗堂皇，還鋪着質量上等的地毯，在寬敞的門口，正有兩名穿着皮甲的精悍青年背靠布滿雕刻的石柱站立，見到這個遮遮掩掩的神秘人，面露警惕之色。
披着厚重鬥篷還戴着銀面具完全遮掩住外貌的高瘦男性擡起手，從袖中摸出一張打着商會标記的名片，隔着做工精致的手套将其遞給守衛。
“麻煩你向會長通報。溫徹斯特路過此地，來找會長喝杯茶。不知會長是否願意賞臉？”
他笑着說道，顯得十分和氣而态度并不卑微。
這個嗓音不算低沉，很年輕似的音色，略微帶點啞，聽上去卻很悅耳。
作為已經花費情感值建立的人設，“溫徹斯特”先生在這個世界當然是真實存在的身份，所以他很快便被鄭重地迎進去，又由匆忙趕來的會長親自接待。
他想如果這一段能被畫進漫畫當然好，不能也無所謂。這個商人身份在明面上現身于青銅城是第一步，接近小滿是第二步，早晚會出現在主線劇情中的。
在昨晚的鋪墊後溫徹斯特已經可以與主角團産生下一步交集，但原骞此前的構想是由另一個身份的出現來揭開和證實素袂的過去，如今也并不打算改變。
所以溫徹斯特這個人物，該是為小滿而來的。
黃金之血自然是優異的血脈，殘缺者則似乎正相反，不屬于獸族、短壽、被獸族尊崇的自然元素所完全拒絕、因傳言而遭到排擠。
但它屬于小滿，而這位少女是故事的主角。所以這種身份的真實定義必不會止步于表面，或許比黃金和秘銀更高貴。溫徹斯特這個還未增添更多隐秘設定的人設當然可以為她而來。
為了給這一段情節加碼，他還打算再和會長演一段。
裹着鬥篷的人坐在長沙發中央，姿态懶散，面具後的雙眼注視着青銅城分會長親手倒出的溫熱茶水，閑閑地聊着不痛不癢的話題。
他忽然話鋒一轉，飽含暗示地說道：“說來，您手裏是否有‘螺’的貨源？一個人休假雖然自在，總是如此也有些沒意思呢。”
上一次更新的漫畫內容裏，顯示了三種對“抄網”即菲勒這種身份的人相關的貨物的代稱，其中的“魚”和“蝦”所代表的受害者，用途和去向都很難确定。
原骞賭性不重，他寧願拿最後一種明顯用于權貴享樂的“螺”來發問。反正是打探消息，還能名正言順的趁機救些受害者出來，總比落到其他人手裏要強。
眼前的基諾城商會分會長聽到溫徹斯特這樣說，連一絲驚訝都無，只随意地笑笑：“自家人開口那當然是随時有的，品質也必然不會讓你失望。不過一點小玩意，哪裏稱得上貨源呢，稍後就給溫徹斯特閣下送些過去品嘗，賬單都算在我這裏。”
這後一句是對着旁邊的下屬說的，下屬立刻應是。
出手真夠痛快的。原骞看到眼前留着一把白胡子顯得德高望重的分會長這種熱絡友好的态度，算是切身體會一把自己親手設置的財富等級到底能帶來多大好處。
但這份豪爽也正代表這項産業的受害者絕不會少。原骞想到小滿也不過和漫畫裏描繪過的那對被綁架的兄弟裏的哥哥年紀相仿，而還有不知道多少人受害，便油然而生一種可以形容為“拳頭硬了”的感覺。所幸為了節省情感值，目前這件鬥篷下的身體基本不具備戰鬥力，否則他已經忍不住出手了。
稍後，他回到以溫徹斯特身份随手買下的那棟位于富人區、自帶全套仆人和小花園的臨時住宅，t果然見到了這一批被精心打扮後送來的“螺”。
——很好，全是體态明顯還沒發育起來的未成年。
原骞看着這群逐個爬出僞裝成食材的貨箱後一一跪在他面前的倒黴孩子，再一次覺得拳頭硬了。
送過來的貨物品質顯然經過篩選，個個都足夠面貌姣好，只是根本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眼神，而充滿恐懼與惶惑，稚嫩的臉上帶着被訓練出來的刻意讨好的強顏歡笑，正常人看到他們都會有一種看到了被刻意培育得畸形萎靡的植物的不适感。
被用殘酷手段快速培訓過以保證足夠乖巧恭順的七八個男孩女孩跪在地毯上，感受到面前新主人散發出的冰冷氣息，顫抖得更嚴重了。
“請替我對會長道謝，我‘非常’喜歡。”溫徹斯特對送貨來的人淡淡地說，語氣中并不見對這份禮物多麽上心。
等到那些人離開，原骞先是花費所剩不多的情感值餘額買下一次性的掃描服務，确定這些僅僅是商品的“螺”并不像“抄網”那樣帶着某些魔法印記，也沒有被安裝任何竊聽道具。
《殘缺者》是一個有魔法的世界，因此哪怕看上去再落後也不能小觑。原骞再次堅定了一定要搞個秘銀之血身份的信念，雖然他還是不敢提早打開面板算一算具體的價格。
表面上他只是問這些孩子：“還記得自己的家在哪裏嗎？或者父母的名字。我可以送你們回去。”
“不記得。我們是屬于您的人。”他們整齊劃一地回答道。
……完了。怕是這個問題也屬于反複洗腦的主要項目之一。那些堅持說記得的孩子可能已經遭到不測，也或許被安排到其他用處。
原骞想幸好溫徹斯特這個身份戴着面具，把整張臉都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否則他此刻實在很難控制表情。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輕輕笑起來。
“……屬于我？”他低聲說着，“我這裏可只有惡念啊，而且……比毀掉你們家庭的人還要多。”
“以後別出現在我視線裏，別的愛做什麽就去做。管家會給你們食物和衣服。”
他轉身離去。
問來歷又暫時問不出，也就沒法把他們送回家，而原骞自己都背着負債即去世的生存壓力，沒那個精力和時間去慢慢感化這群小孩，更不會選擇把一堆累贅交給主角。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讓他們自己待着了，至少溫徹斯特有錢養着保證他們衣食無憂，也不擔心被傷害，待遇夠好了。
孩子之間有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呆呆愣愣地看着“新主人”孑然一身的背影，忽然爬起來想要追上去，擡起手指試圖拉住那遍布繁複刺繡的衣角。
但她一邁步就踉跄摔倒在地毯上，随之弄丢了這點微薄的勇氣，只好瑟縮着抱住自己，留下來和其他更加麻木的并不關注她舉動的同類一起，做着一群茫然的羊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