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雲晞看向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淡聲說:“現在?為了做好眼前事。”
望秋原一戰,她犧牲了師門,葬送了前程,丢了步塵劍,拖着病骨殘軀不知所措。
春風得意,靜默消沉,如今回頭去看,二者都不過大夢一場。
萬人敬仰的青乾劍仙已死在茶餘飯後的嘆惋聲中,新的劍術第一人也已橫空出世。許許多多的年輕人意氣風發又看似不靠譜,卻都在護佑天下。
盛衰枯榮,世代往複,什麽都沒變。
她不必再給自己加上任何責任與光環,只需不忘目的,解眼前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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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榮圖一事了結,雲晞原本打算緊接着就應約去扶曦,卻意外在九昭城多待了三天。
“早知就不留你在城中久等,這梅月節既無奇花可賞,樂舞獻藝也平平無奇,沒什麽好看。”
祝寒宜出現在雲晞身旁,幽邃的黑眸掃過城中早早亮起的燈火,投向人群逐漸聚集的城東點香湖。
屋頂上的風卷過夕陽下最後一抹殘紅色的雲彩,拂亂他額前的碎發,祝寒宜微微眯了下眼。
評價完,他又補充一句:“沒有魔域的花令時有意思。”
雲晞坐在屋頂上,寬大的兜帽嚴嚴實實蓋住腦袋,只露出一雙眼睛,頗感興趣地看着湖心圓臺上載歌載舞的人群。
九昭城精心準備的一個多月的奇花異草都被姜斐那天摧殘得差不多了,好在點香湖一帶受損不大,早已編排好的花車游街、歌舞雜耍也不受影響,加之城中人也不願停辦了梅月節,齊心協力忙碌了三天,總算把今年的梅月節呈現了出來。
聽完身邊突然冒出來的一個聲音,雲晞無視他字句間有意無意的誘惑,真誠提議:“共影術極其消耗力氣,你這幾日若是少來找我,說不定就可以早一點掙脫星河界的封印,回你日思夜想的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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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下了逐客令的魔君面露不善,卻沒有一丁點要走的意思,冷笑了聲就在雲晞身邊坐了下來。
“我早日出來,你會開心?”
“別找錯了人。”雲晞理解的卻是字面上的意思,對從前的盛名贊譽也毫無留戀之情,“你若是還醉心于比劍,應該找當世的劍術第一人,孤山鳶。”
“孤山鳶?”祝寒宜回憶了一下這個名字,露出一絲輕蔑。
雲晞提醒:“你就是被她封印在了星河界。”
“不是她。”祝寒宜語氣篤定,“将我封印的那股力量絕非來自她自己身上,一定有人在暗中出手。她的實力,不及你十分之一。”
雲晞若有所思,随即了然點點頭:“原來天的選擇在望秋原時,就已經變成了她。”
祝寒宜先是覺得意外,随即不可理解地盯着雲晞:“你怎麽一臉無所謂?”
雲晞奇怪了:“我應該如何?”
祝寒宜冷峻的目光投向天際,風起發揚,似在與誰隔空對話:“用你的步塵劍去殺了她。你才是唯一的選擇。”
雲晞鬥篷裏伸出手指捂住耳朵,專心看向湖心的表演。
幽深的夜色已沉降四方,打鐵花者皆赤裸着上身,一人舀起滾燙的鐵水灑向空中,另一人手中的花棒揮舞有力,金色的火花瞬間沖天而起,如流星飛濺,從五丈高的夜幕中密集散落,燦爛奪目。
湖上亮如白晝,沿岸的歡呼喝彩聲不絕于耳。
雲晞看得一眨不眨,剛誇了一句漂亮,又見鐵花之下有人點燃了煙花,形如鳳凰,穿過鐵樹銀花飛向長夜,橘金色的長羽泯滅在滿月之下,蔚為壯觀。
“早知就去湖邊上占個位置。”雲晞後悔隔得太遠。
祝寒宜盯着她眼裏交錯的光影,聽她突然一反常态說出想湊熱鬧的話,竟覺得難過。
“那你就在這再看一次。”祝寒宜說。
雲晞側首,只看見了他的身影因為強行使用其他術法而被共影術的規則消除。
接着,從腳下而來的明亮火光搖曳在她的雙眸。
她低頭,身下的氣浪蕩漾如水波,有流動的火焰從水光中快速上浮,伴随着一只巨大而瑰麗的火鳳沖天而起,繞着她舒緩盤旋。
大半邊長夜如火燒般通紅一片,城中人都聽見了長久不歇的鳳鳴聲,不約而同看向這方絢麗而震撼的一幕。
這一幕讓雲晞眼熟。
也是在十五歲的某個冬夜,祝寒宜闖了一趟青乾,左手抓了師姐,右手拎着師妹,挑釁般消失不見。
雲晞聽說後拔劍追去,在水流悠緩的河邊,看見師姐師妹坐在火堆旁,被魔使伺候着吃烤羊肉。
數不清的焰火随着她闖入的腳步聲齊齊綻放,沒有人知道祝寒宜通過t什麽辦法查出了她的身份,從而得知了她的生辰。
火樹銀花之下,祝寒宜在那裏笑眯眯地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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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曦遠在極東之海的一片島上,草木郁蔥,品類繁多。最特別的一棵樹,名為桑靈。
桑靈并無實體,淺金色的虛影似真似幻,繁茂的枝葉覆蓋了整個島嶼,像是撐在海上的一把大傘。
任良宴百無聊賴地躺在一棵榕樹的樹幹上,滿眼困倦,手裏抓着把棕葉,編着一只鳳凰,餘光督見一人黑衣握劍出現在返回山門的路上,趕忙坐起身來仔細望了眼。
“孤山小師妹!”
孤山鳶心中想着事情,路過樹下時被這一嗓子吓得心中一跳,擡頭看見一雙笑眯眯的眼睛,也就發不出脾氣來了。
“任師兄為什麽要在樹上編鳳凰?”孤山鳶剛問出口,又覺得這個問題沒有意義,任良宴是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在樹上睡覺滾下來都不算奇怪。
“其他人都在各個試煉場忙着準備年末大考,就我一人偷懶,怪不好意思的,自然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任良宴打了個呵欠,懶散地靠着樹幹,屈起右腿踩在橫生的樹枝上,手臂搭着膝,另一只腳悠哉悠哉的輕晃着。
他勾着唇,手中的小鳳凰輕輕抛起,靈符-喚生沒入翠色棕葉之中,那小鳳凰就像活了過來,振翅飛向孤山鳶。
“你偷摸下山這麽久沒回來,上哪玩去了?明師兄可是找了你好久。”任良宴說。
孤山鳶抓向小鳳凰的手一頓,剛剛變好了些的心情又驀地沉下:“去了結一件私仇。”
任良宴聽着她悶悶的語氣,覺得不太對,問:“什麽私仇?”
除了天狐族的滅門之仇,他沒寫孤山鳶還有什麽天大的私仇,值得她偷摸離開扶曦去報吧?
這段劇情要等到孤山鳶破了逍遙境才能走,現在也沒到時間啊。
孤山鳶本不想多說,被任良宴期待又關切地盯着,回答道:“家中仇敵。”
任良宴一個激靈,差點被吓死。
什麽仇什麽敵?
誰家的仇敵?
孤山鳶去找天狐族了?
她從哪得知天狐族的下落?
等等.....任良宴揉了揉額頭,宗主要的消息,被孤山鳶偷看到了?
任良宴試圖冷靜,但看着孤山鳶不太開心的表情,不好的預感占據心間,讓他頭皮發麻。
他咽了咽口水:“不能沒辦妥吧?”
孤山鳶不知應該怎麽回答,姜斐和天狐族死是死了,卻不是死在她手裏。
“仇家死了,但不算是我報的仇。”孤山鳶承認道。
任良宴:“?”
重要劇情被提前了不說,還走崩了?
任良宴捂着胸口,差點從樹上栽下去。
不好的回憶瞬間湧入腦海,任良宴心裏像是被什麽重物狠狠砸出了個窟窿,刺骨寒風灌來,令他渾身僵硬,接着又聽孤山鳶猶豫着繼續說。
“那人的劍術很厲害,我實在想不明白怎麽有人可以在逍遙境面前一招致勝。她還說她在劍道上從無困惑,我竟然沒覺得有一絲的不可信,可哪怕是……”
孤山鳶想說哪怕是雲晞也該在修行上有未解之惑,否則早就成了破無上境的第一人,卻又忍住,咬唇不語。
任良宴心中哀嚎了一萬遍要死了。
他不敢表現得心急如焚,又覺得疑惑,追問道:“那人這麽厲害,怎麽從沒聽過名號?是男是女?長什麽樣?”
孤山鳶手上力度不自覺收緊,攥在手裏的小鳳凰受不了了,拼命掙脫了出來,在她眼前盤旋不止,委屈控訴。
“是一名女子,我第一次見她時,還瞧不出病容,也許是用脂粉遮了遮。第二次才看仔細,她看起來像是活不了多久了。”
任良宴已見過許多個重要劇情偏離主線後,引起的一連串的不可控後果,最終導致他所求成空,世界重啓。
他無比後悔自己的疏忽大意,心裏只剩一個字,完。
任良宴趕緊問道:“你們在那邊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比如什麽東西消失了,出現了什麽災難,或者……”他從樹上一躍而下,抓住孤山鳶的肩膀,上下打量她,“你有沒有受傷?”
孤山鳶眸光閃爍了一下,搖頭:“沒有。”
任良宴原本已經做好準備,試圖立刻做點什麽來補救,沒想到卻從孤山鳶這裏得到了一個否定的答案。
他的目光又是一愣,滿腹狐疑卻又無人可讨論,負手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啊……”
“你有什麽收獲嗎?”他突然揚高聲音問。
孤山鳶沒看明白他的反應,奇怪地盯着他。
任良宴神色緩和下,嘿嘿笑了幾聲:“最近不是沒見到你人影麽,明師兄就找我占卦尋位,可卦象上沒找出你的位置,卻說你這偷摸下山這一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不信你去問明師兄。”
孤山鳶警惕的神色放松下來,在扶曦,她信得過的人屈指可數,任良宴與明松雪就占了兩個。
前者是她在外門時唯一一個看得見她受欺負的人,維護過她的尊嚴,點撥過她的迷惑,不計回報地給予了她許多幫助,大到指點她如何從同門的激烈争奪之下取得神兵劫盡,小到用他揚名八方的預占術替她找一條失蹤的劍穗。
後者是她一戰成名之後多出來的師兄,始終溫和耐心,縱容她的脾氣,接受她的多疑、對抗、驅趕和摔東西,會在她把自己關起來時,笑眯眯地敲敲窗戶問一句,小鳶,剛從山下帶回來的酒心雪蓮酥你吃不吃?
孤山鳶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回答道:“我得到了一份劍訣和前輩領悟的道意。”
任良宴若有所思哦了一聲,心中的疑雲消散了些,安慰自己一般默念這就解釋得通了。
姜斐死了,琉璃燈也到了孤山鳶手上,雖然過程與書中不同,但結局卻沒有改變啊對不對!
不要急不要怕,既然目前什麽壞事都沒發生,那就不要杞人憂天,專注于自己的計劃即可,這一次并無任何大事脫離掌控。
任良宴撫了撫胸口,很快變得鎮定。
孤山鳶見他沒別的事了,邁步就要走,突然想起了重點,回身問:“你剛才說師兄找我,他有何事?”
任良宴想起明松雪尋人時的嚴肅神色,哀聲搖頭,拍拍她的肩膀:“孤山小師妹,你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