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站好了!
第58章 站好了!
鄭毅文回家的時候絕對超過了零點。
冬夜萬物寂靜,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蕭瑟頹敗。老小區對街居然還有一家24h營業的便利店,鄭毅文看過去,店員不在,不過現在都是自助結賬。
街上沒有人,但鄭毅文還在等紅燈,他一直很守規矩。
過街以後,鄭毅文又想起剛來到這裏不久的時候,周鈞南帶他去超市,自助結賬機可以刷臉。鄭毅文不知道怎麽操作,站在變形的鏡頭前面注視自己的樣子。
周鈞南說:“你閃開,這是我的賬號,你刷什麽。”
鄭毅文說:“哦。”
周鈞南在他身邊探出頭,手搭着他的肩膀,露出一張好看精致的笑臉。
鄭毅文在老家很早就會入睡,遇見周鈞南之後才會失眠,來到這裏的此刻,他在零點的大街上趕路,已經完完全全患上了“城市病”。
周鈞南竟然意外地沒有睡着。
他盤腿坐在床上看筆記本電腦,手撐着下巴,眼鏡架在鼻梁上。看見鄭毅文回來,周鈞南擡起頭,笑道:“地鐵停了你怎麽回來的?”
“公交,下來走一段。”鄭毅文說。
他把外套脫掉去洗澡,頭發濕漉漉的,出來時候身上冒着熱氣。鄭毅文低着頭,把吹風機交到周鈞南的手上,沉默不語地看着他。
周鈞南心領神會,打開吹風機的熱風對準鄭毅文吹——鄭毅文赤裸上身,跪在床上,他彎下脊背,雙手放在兩側,前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現。周鈞南坐着不順手,幹脆把電腦放在一邊,站起來給鄭毅文吹頭發。
轟隆隆的噪音持續一陣,熱風将鄭毅文本就有些紅的臉吹得更燙。他擡起手臂,雙手環住周鈞南的腰,咕哝幾聲。周鈞南關掉吹風機,低頭看鄭毅文的耳朵尖發紅,寬松的短褲都遮不住那太過明顯的反應。
周鈞南要鄭毅文跪着別動,然後慢慢地吻他,最後說了一句:“腹肌很漂亮,什麽時候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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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深夜,鄭毅文再也不會思考其他,他的注意力全在周鈞南的身上,親他脖子的時候甚至忍不住往上面咬了一口。
“嘶——”周鈞南閉着眼睛皺起眉頭,而後又在暖黃的燈光下睜開眼睛,“給我蓋章?”
鄭毅文看了他一會兒,低聲喘着氣,過很久才說:“你心情不好。”
周鈞南笑起來,擡頭親親鄭毅文的鼻尖,說:“沒事——哦,不對,有事。”
“什麽?”
“我要出差幾天。”
鄭毅文沒反應過來,周鈞南揉揉他的腦袋,說:“游戲我上了,果實我收了,你想看看嗎?還是——你想和我結婚?”
鄭毅文:“!”
結婚。
結婚……
不對,等等。
鄭毅文激動半天,又冷靜下來,敏銳地問:“出差,去哪兒?”
周鈞南:“……”
鄭毅文不好騙了。周鈞南想。他居然能抵擋得住和自己“結婚”的誘惑?!
鄭毅文繼續說:“你這個工作從來沒出過差,每天到點就去樓裏面坐着。”
周鈞南樂得不行,說:“你別把我形容得這麽鐵窗淚好嗎?好吧,雖然的确有一點……”
鄭毅文壓在他身上不肯走,輕輕咬周鈞南的嘴,舌頭往裏面頂,兩人再次接起黏黏糊糊的吻,鄭毅文含糊不清地說:“所以去哪兒?”
他們沒繼續聊下去。
後半夜了有點兒困,做了兩回也夠本。鄭毅文睡覺從不亂動,只是非得抱着周鈞南。
翌日鄭毅文醒過來,身邊周鈞南的位置已經沒了人。鄭毅文手摸到床單,還有殘留的溫度,但起來後沒見到周鈞南的身影。
出差去了?
周鈞南沒有走正常的離職程序——說到底還是工作分配不均的問題,嗯,還有吳哥的管理能力有待進步。周鈞南直接不去了,撂挑子誰不會。
隔天早上他就去臨市,租了輛車到處晃悠。他還記得大師給他的結果,往西北的方向找。盛澤輝的語音打過來,感嘆地說:“大哥!大哥你時隔多年又讓我刮目相看了。”
周鈞南有點兒無可奈何:“何出此言?”
“你反抗資本家剝削的舉動太過陽剛。”盛澤輝說,“有點兒你死我活的感覺,帶勁!”
周鈞南在陌生城市的街頭等紅綠燈,一下子被盛澤輝的話逗得笑起來。
“太累了。”周鈞南有些嚣張地說,“少爺我不幹了。”
盛澤輝發出打鳴般的爆笑,笑完了之後問:“那你現在在做什麽?”
“逛街。”周鈞南把車開出去,四處都是陌生的風景和道路。
盛澤輝消化一會兒,跟他心有靈犀:“還在找呢?”
“嗯。”
“找不到算了。”好長時間以來,盛澤輝終于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周鈞南笑了笑,輕聲說:“我知道。”
“abandon。”盛澤輝說,“abandon你知道嗎?怎麽就沒以前背英語單詞時的氣勢了呢?背完abandon就真的沒以後了。”
周鈞南沉默下去,心頭湧上一陣難以言說的情緒,仿佛這段時間所有的奔波、反複、瑣碎的工作、對鄭毅文的感受、對楊悠樂的感受都在這剎那混合起來,他放慢車速,把車開到某個商場的停車場。
“我就是……我都知道,灰哥。”周鈞南坐在車裏,感覺像是緩慢地沉入一片大海,“但我心裏壓着的事有點多。好像現在對于我來說,就像是……”
“逃避。”盛澤輝收斂起笑容。
周鈞南說:“嗯,但我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我喜歡解決。”
“但是又解決不了。”盛澤輝說,“所以你挺難受。”
“也不僅僅是這一件事。”周鈞南仰着腦袋,“我爸那事兒還沒解決呢,我爸這種人不可能接受你的,他只會’攻擊’你,說你不正常。我離家出走這件事是一個導火索,現在還在燒。楊悠樂之前讓我先談戀愛,先享受生活……可是之後呢?我總得帶鄭毅文回去。”
盛澤輝突然氣不打一處來,說:“我那時候說什麽了!我說你找男朋友就算了!不要找一個‘奇怪’的人!陳航現在進投行工作了,靠,這種精英是不是在你爸面前勝率高一點?”
周鈞南的嘴唇顫抖兩下,他煩躁地用手抱住頭,說:“不知道……你講得我很難受。”
盛澤輝的知心哥哥角色扮演得非常失敗,就如同之前周鈞南離家出走去高鐵站的那次一樣。
兩人在電話裏聊很多,但都只是提出問題,無法真的給出什麽答案。
失敗的父子關系,拒絕承認兒子性取向的周德明,希望周鈞南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喜歡鄭毅文的周鈞南在去找他之前其實都想過這些,但在他的計劃裏是希望再過幾年,等他攢錢了,升職加薪了,再帶着鄭毅文去找老爸攤牌。
可是生活不會按照人所計劃的軌跡行走。
比如,周鈞南很快發現自己的工作毫無意義,也不想被剝削,普世意義的升職加薪對他來說很難。
比如,他一分錢都沒攢下,甚至還在用以前的零花錢。老爸給他的生活條件太好了,周鈞南已經适應了這一切。
再比如,他不能再拖下去。鄭毅文只有他。周鈞南一想到去年鄭毅文獨自面對外婆的離世,他的胸口就會慢慢地發疼。今年,他想帶鄭毅文回家過年……但是能做到嗎?如果楊悠樂在,那周鈞南還可以說讓姐姐陪着他,然而又是一條無法走通的路。
周鈞南“出差”好幾天,回來和鄭毅文過周末,而後又是“出差”。
鄭毅文發現他重新開始玩之前的種田游戲,只不過那天晚上周鈞南問他要不要結婚,鄭毅文錯過一次回答之後,周鈞南也沒有再問。
怎麽就不能再問問?鄭毅文想。什麽時候會再問問他?畢竟那顆特殊果實還是他辛辛苦苦澆出來的!
關于周鈞南的煩惱,鄭毅文一概不知。他只是能感受到周鈞南心情的确不好,也許是因為這霧蒙蒙的漫長冬日,也許是因為姐姐,也許是因為工作,也許……是因為他?
“包廂305,小鄭。”有人叫他,“還是上次那個客人。”
鄭毅文說:“點了什麽?”
另有一人回過頭,有點兒暧昧地說:“怎麽老找你啊鄭毅文,長得帥還是有好處的。”
“酒。啧,點不少。”
鄭毅文還在想周鈞南的事情,他覺得那個晚上之後,周鈞南就總是在外面。“出差”辛不辛苦呢?累不累呢?有沒有可能……自己可以陪着他出差?這樣還能在他累的時候幫他按摩。
眼前的年輕男人對他微笑,拉住鄭毅文的手腕,說話間帶着酒氣:“你什麽時候下班?”
他叫什麽來着?鄭毅文的思緒被打斷一秒,根本想不起來上次他有沒有自我介紹。
鄭毅文不動聲色地往後退,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返回員工休息室,看見金陽在裏面追劇。鄭毅文平常不怎麽看劇,只是這陣子金陽在他身邊,難免會跟着看兩眼。
一個抗戰片。手撕鬼子。非常具有年代氣息。
金陽說:“你要麽早點走吧,馬上不是快到聖誕節了嗎?你每天總是打工,沒前途的,小文。”
金陽說着說着自己先笑了起來。
“嗯。”鄭毅文換了衣服,抗戰片實在是太令人精神亢奮,“那我先走了。”
“行,拜。”
周鈞南很早就聽說鄭毅文會去金陽那裏打工,ktv的對面有一家裝修得十分有格調的書店。在外面開了一陣子車,既是找楊悠樂,也是散心,周鈞南難得想回來接鄭毅文下班一次。
畢竟鄭毅文現在每天都要工作,周鈞南才是那個社會閑散人員。快到聖誕節了,周鈞南還特地……特地給鄭毅文準備了一個驚喜。
周鈞南在書店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熱巧克力,手托着腮往外看。天色是散不開的濃黑,路燈挨個亮起,ktv那一排的商圈倒是看起來很明亮。
周鈞南低頭喝了一口熱巧克力,再擡頭時,竟然發現窗外下雪了——
“哇。”周鈞南愣在原地,發現自己有好久都沒有這樣單純地欣賞過什麽。
他的手機振動起來,群裏的朋友們也在說,下雪了!
周鈞南看着輕盈的、落下的雪花,風吹動着,他的視線跟着雪花一路飛過街道,最後降落在ktv亮着燈的門前。穿着灰色大衣、戴着圍巾的鄭毅文走到外面,另一個他不認識的年輕男人搖搖晃晃追上來,鄭毅文聞聲回過頭。
陡然的,周鈞南把視線收回來,唰的一下,飛回來了,還有他有些過快的心跳,以及堵在喉嚨裏的異物感。他看見玻璃的倒影裏面有他的臉。雪花、街道、鄭毅文和那個陌生人,兩人最後的動作……實在是……
“看錯了看錯了。”周鈞南把熱巧克力一飲而盡,然後走出去。
另一邊。
鄭毅文還在想,不知道今晚周鈞南回不回來,如果回來的話……
“喂!”身後又是那個人的聲音,醉醺醺的。
鄭毅文回過頭,看見一直想認識他的人站的門口,他今天沒戴那些亂七八糟的耳釘,臉上顯得格外幹淨。有半邊臉藏在黑暗裏,另外露出的五官……竟然有幾分神似周鈞南。
是自己太想他了嗎?鄭毅文覺得不可思議。怎麽可能呢?
下一秒,光線打過來,那人的臉被完全照亮,鄭毅文松了口氣,這絕對不是。
“喂!等一下——”
鄭毅文的猶豫讓他找到機會,竟然跟個軟骨頭似的要倒在鄭毅文的懷裏。鄭毅文本能地扶住他,手上用力,腦海中卻突然想到金陽一直在看的電視劇,嚴肅地教訓道:“同志,站好了。”
那人:“……”
簡直是平地一聲雷!這帥哥腦回路怎麽這麽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