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兩只狗狗辛苦了
第56章 兩只狗狗辛苦了
網上發帖、快遞尋人的方式周鈞南都嘗試了,暫時沒有結果,還遇到不少突發事件。
偶爾有消息,也多半是空歡喜一場。就如同冷冷陪他去的那一次,至今他們仍然不知道還會有多少次這樣的重複。
“算命啊。”盛澤輝有一種“這一天,果真還是來了”的感慨,“我就說你跟你爸是一家人,以前你老算命,還說陳航是爛桃花……”
周鈞南恍惚幾秒,說:“陳航這個名字好久遠……別提了,尤其是在鄭毅文面前。”
“靠。”盛澤輝發出爆笑,“妻管嚴。是妻管嚴嗎?不……夫管嚴。”
周鈞南作勢要打盛澤輝。
這大師不便宜,但聽周德明的意思是——挺準。老爸做生意很相信這些,周鈞南是薛定谔的相信,但畢竟從小耳濡目染,總會有感興趣的時候。更何況……一切的盡頭恐怕都是玄學,找個人而已,什麽方法都可以試試嘛。
大師問了基本信息,過後給出結果,說女孩人肯定還在,往最後見到她的西北方找找。周鈞南心想這跟羅盤似的,還挺有意思。鄭毅文坐在床上,打開筆記本電腦的百度地圖看,嘴裏念着:“西北,西北……”他以前還在村裏的時候就喜歡看百度地圖。
周鈞南的一只腿搭在鄭毅文的腿上,前一秒說着話,後一秒人就沒聲了。鄭毅文的手臂環繞着他的肩膀,突然間周鈞南的身體猛地顫抖一下,他睜開眼睛,帶着朦胧睡意說:“……走樓梯,踩空了……”
“你太困了吧。”鄭毅文摸了摸他的臉頰,把周鈞南放在床上,給他拉好被子,“你快睡。”
“嗯。”周鈞南艱難地定了四五個鬧鐘,沒怎麽和鄭毅文說話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電腦屏幕的點點熒光照亮鄭毅文的眼睛,他盯着周鈞南看了一會兒,俯身用嘴唇蹭了蹭他的臉頰,然後擡手關上了燈。
冷空氣南下。
鄭毅文最近終于穿上了外套,去哪兒都不再是短袖了。他又攢了一些錢,現在他有十萬多。金陽和林娜教鄭毅文買了理財,只留下幾千塊錢放在身上零用。
快遞行業人員變動很大,當初夏天時和鄭毅文一起在那間辦公室裏入職的人,如今也走得七七八八。有些是吃不了苦,有些是跟顧客鬧了矛盾,有些則是突然離開的,工資都沒要。
Advertisement
小師傅和楊海都還在,鄭毅文經常和他們吃午飯。
鄭毅文在舊書攤上找到一本英語課本,送完快遞後他偶爾也會蹲在安靜的角落裏看書。
……看不懂。
鄭毅文絕望地撓頭,覺得書裏面的字母都好陌生。小師傅跑過來看鄭毅文在做什麽,愣了一會兒笑道:“你要高考啊?”
鄭毅文沒說話。
小師傅說:“你想學什麽專業?英語嗎?”
鄭毅文搖了搖頭,說:“不是,随便看看。”
冷風呼呼地吹過,小師傅坐在他的愛車座位上,刷着手機哼着歌,知道鄭毅文想偷偷學習,也就不再多問。鄭毅文卻在這時候忽然想起來——楊悠樂就是學英語的,以前姐姐寫論文寫得很頭疼。
鄭毅文覺得這一年過得特別漫長。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發生了太多他沒想過的事兒。邁入二十歲後,他所經歷的一切要比前面十幾年加起來都要多。他變得有些沉默,當然,可能他之前說的也不太多。
“欸。”小師傅喊道,“鄭毅文,抽煙。”
他習慣性地給鄭毅文遞了一根煙,鄭毅文每回都沒拒絕,但每回都交給了周鈞南。可他現在不能給他了,因為在那個教堂的門前,周鈞南面前的地上煙頭遍地。
鄭毅文閉上眼睛。
楊悠樂的聲音又響起來,她說:“管理好自己的情緒啊,鄭毅文,不然……啪,人會爆炸的。”
進入冬季之後的城市天空,總是呈現出一種黯淡、了無生氣的灰色。行人道旁那些高大的梧桐樹都掉光了葉子,裸露在外的枝幹千奇百态。鄭毅文在這裏很久都沒聽見鳥叫,仿佛所有的小鳥都消失了。
abandon。鄭毅文的那本英語書後面附有單詞表。abandon。鄭毅文把這個單詞輸入百度,跟着語音念了一遍。abandon。放棄。放棄。abandon。鄭毅文覺得自己記住了。小師傅給他的那根煙就在鄭毅文的手心裏,他站起來去旁邊的小超市買了一個打火機。
鄭毅文背靠着牆壁,前額的黑發垂下來遮住他的眼睛,他東跑西跑,還瘦了一些,五官輪廓更加深邃。小師傅有時候看着鄭毅文,會說:“你長得還挺帥,不考慮少奮鬥幾年,走一點兒捷徑?”
“什麽?”鄭毅文有點兒茫然。
“找個富婆呗。”小師傅壞笑。
鄭毅文說:“我有對象。”
小師傅說:“對不起。”
鄭毅文手裏捏着那根煙,看了一會兒,最終輕輕含住。他不怎麽熟練地使用打火機,煙草燃燒起來,鄭毅文吸了一口,頓時劇烈地咳嗽。abandon。那個單詞還在鄭毅文的腦海中回響。什麽感覺也沒有。抽煙什麽感覺也沒有。
鄭毅文很快失去對抽煙的興趣,覺得周鈞南和楊悠樂排解情緒的方式不怎麽适合他,也許他今天得去金陽那裏聽聽音樂。鄭毅文冷着臉,把手裏的這根煙按滅在垃圾桶上。他又背了一遍那個單詞。放棄。他看着灰色的天空,心想,為什麽周鈞南還是沒有放棄?
他每天要做許多事情。那巨大的寫字樓像是囚籠,把人關進去一整天。他還要出去,還要和網上的各種人打交道。最近他在算命,算命大師的開價高得有些不可思議。以前他總是說,要鄭毅文到城市裏來,但不知道他有沒有後悔,有沒有想回到村裏。
為什麽周鈞南還是沒有放棄?鄭毅文收拾東西,搭地鐵去找金陽。他工作的ktv地理位置很好,生意也不錯。鄭毅文去過不少次,但每次都是一個人。周鈞南最近太忙了,鄭毅文很難獲得他的注意力。
金陽正在和其他同事聊天,有個姑娘喊:“金陽哥——你那個帥哥弟弟來找你!”
“來了來了!”金陽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有人笑道:“你到底有幾個好弟弟?”
“好多個呢!”金陽也笑,掰着指頭數,“真太多了。沒辦法,就是人緣好!”
他出去,見到穿着黑色皮衣夾克的鄭毅文正趴在前臺那兒看牆上的招聘廣告,前臺妹妹還給他抓了一把水果糖。
“小文!”金陽說。
鄭毅文回過頭,對着金陽揮揮手,然後小跑過來。
“找我什麽事兒?”金陽笑道。
“沒事。”鄭毅文抿了抿嘴唇,過了一會兒又說,“哥,你們這兒還在招兼職嗎?”
“在招。”
“我能來嗎?”
金陽有點兒訝異地看着鄭毅文,猶豫一會兒說:“上晚班,你吃得消嗎?你白天不是已經要工作很久了嗎?”
鄭毅文平靜地說:“沒關系的。”
金陽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換種問法:“缺錢嗎?”
鄭毅文安靜下來,似乎仔細地在腦袋裏算了算,說:“……不缺,可以活下去。”
“你要是來這裏工作,那你到家都幾點了?回去還能和小南講上話嗎?”
“本來就……”鄭毅文雙手插在口袋裏,無奈地笑了笑,“……講得很少。”
鄭毅文有時候覺得自己很“殘酷”。他不知道該怎麽做了,他希望楊悠樂能回來,但他也希望周鈞南只看着他。他們兩個都是最重要的人,如今鄭毅文待在周鈞南的身邊,可以擁抱他,可以親吻他,但是卻覺得很孤獨。
金陽沒有再多問什麽,只是答應下來:“那你什麽時候可以……?”
“現在就行。”鄭毅文說。
金陽笑了起來,摟着鄭毅文的肩膀,說道:“好。那我帶你去轉一下,熟悉熟悉。”
他做什麽都行。鄭毅文想。因為他發現做事情的時候會有一種“時間加速”的感覺,他不需要思考太多,想得太多就會變得頭痛。
鄭毅文給周鈞南發了消息,他負責去扔垃圾,ktv後街的門狹窄,要穿過一條陰暗的走廊,巨大的垃圾桶沿着後街昏暗的路燈擺放,鄭毅文出去的時候光線照在他的眼睛裏,街盡頭有個黑影一閃而過,汪!是一條野狗。
地上還有一個人。
鄭毅文把垃圾塞進垃圾桶,覺得身上都是味道。他不想用鼻子呼吸,屏氣好一會兒,直到走到睡在地上的那人身邊時才重新呼吸。
醉鬼。
挺年輕的醉鬼。
鄭毅文把年輕男人扶起來,讓他靠在牆上,再走進去叫金陽來。他走進去,卻沒注意到被他扶起來的人正在看他的背影。
鄭毅文回到家沖了個澡,桌上有周鈞南留給他的飯菜。他一個人吃了點東西,再蹑手蹑腳地走進房間,周鈞南已經睡着了。鄭毅文輕輕鑽進被子,把周鈞南摟進自己懷裏。
翌日鄭毅文醒過來,周鈞南已經先他一步起床。沙發上有一件還挂着吊牌的毛衣,周鈞南在微信裏說是給鄭毅文買的禮物。鄭毅文心想,他不想要禮物,他想讓周鈞南停下來休息會兒。也許放棄也沒關系,他不會奢求什麽。但鄭毅文不敢說,有一個直覺告訴他,他一旦說了,他就要和周鈞南吵架,他們還沒有吵過架。
鄭毅文試穿了毛衣,又把沙發上的其他衣服放進洗衣機。有一件襯衫是周鈞南的,鄭毅文湊近了些,在冬日陽光灑滿的陽臺上,他低頭,深深地呼吸着周鈞南身上留下的味道。這裏的老式小區還保留着窗外延伸出去的晾衣杆,鄭毅文把衣服一股腦地全塞進去,偏過頭卻看見外面晾衣杆的盡頭停着一只灰色的小鳥。
小鳥和鄭毅文對視着,不一會兒,它撲扇着翅膀飛走了。鄭毅文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微信群裏的宋時晨說樂隊的人在最近得出去演出,問鄭毅文和周鈞南有沒有空去看。
周鈞南回複了一個表情包,一只疲憊的柴犬倒在沙發上。宋時晨說,好的,你沒空,next。鄭毅文也複制了那個表情包。宋時晨說,好的,兩只狗狗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