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長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第47章 長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最近,周鈞南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上緊發條的玩偶。他這才意識到,原來生活并不是沒有對他揮拳,而是他從前實在是過得太自由散漫。
拿到offer的公司邀請他來提前實習。周鈞南想,也可以提前适應一下環境,便很爽快地答應下來。一天的時間,周鈞南讓中介幫他鎖定一套在公司附近2公裏以內的新公寓。
中介收到一大堆周鈞南的要求,說沒有問題,接着又問他預算多少,周鈞南估摸了一下,報給他一個數字,幾乎超過他那份工作工資的三分之二。
新公寓兩年前完工,樓下是地鐵和商業綜合體。周鈞南過去匆匆看房,中介向他展示各處家電,強烈推薦智能馬桶,仿佛使用過後能莫名其妙地提高身體素質。
周鈞南一概沒問,也沒有還價,覺得還不錯便現場簽了合同。中介小哥立刻喜笑顏開,遇到這麽爽快的也不多見。
禮拜一,周鈞南去公司入職。說起來,這還是他的第一次實習,整個大學階段,周鈞南從沒考慮過要給自己的簡歷增加籌碼,每個假期要麽是自己一個人待着,要麽是和樂隊的人一起玩。
“你背叛組織了你知道嗎?”宋時晨在周鈞南下班的時候給他打電話,“你去上班了,你背叛組織!”
周鈞南差點兒一口水噴出來:“……什麽組織,幾個菜啊,你又喝酒了?”
“沒有。”宋時晨笑道,“我們最近在寫新歌……出來吃飯嗎?好久沒見了。”
去年夏天結束後,月海有一半的時間在各地巡演,一半的時間神隐,他們這群人确實很久沒有聚在一起過。
“那你們買點東西來我家吃吧。”周鈞南想了想,“新租的房子,我不在學校。”
宋時晨說:“o了個k,很快就到。”
周鈞南連忙到點下班,臨走前還在公司洗手間碰到自己的mentor,他爽快地打了個招呼:“吳哥,我走了!明天見!”
吳哥點了點頭:“……好。”
周鈞南趕回家,發現這群人已經全自助地開起派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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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能不能客氣一點!”周鈞南哭笑不得,冷冷在客廳裏面蹦蹦跳跳,走過來往周鈞南嘴裏塞了一塊披薩,“……唔,謝謝。”
“下班了,周總。”宋時晨煞有介事地坐在沙發上。
“滾蛋。”周鈞南啧了一聲,“我第一天上班就周總了?”
“小周——”冷冷入戲特別快,從善如流地接道,“給你冷姐點杯奶茶。”
“要82年的是嗎?”周鈞南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衆人一齊笑了起來。
但真的說起來,這群人當中,目前确實只有周鈞南一個人去公司打卡,宋時晨說的“背叛組織”也不是沒有道理。
“怎麽樣?”大貓偷偷地打了個飽嗝,“第一天上班感覺如何?少爺還适應嗎?沒有加班嗎?聽說新人都要表現得積極一點才行啊。”
周鈞南特別天真地說:“沒有加班,第一天什麽事也沒有做,來——看鏡頭,我拍張照片。”
大家又都全部放下手裏的東西假笑起來,周鈞南把他們的自拍發給鄭毅文,說:【新租的房子。】
周鈞南:【他們來吃飯。】
周鈞南:【想你也在。】
鄭毅文沒有回複周鈞南,不過他并沒有很奇怪,周鈞南自己也做不到每時每刻都黏着對方,總要留點空間喘口氣。
周鈞南在廚房裏煮一大鍋面,朋友們還在客廳裏聊天,新租的屋子幾乎立刻有了人氣。大貓找到機會偷偷溜進來,道:“金陽說鄭毅文鼓學得不錯。”
“可能他真的挺喜歡吧。”周鈞南說,“要是喜歡一件事,他就會很專注。”
“我有點兒好奇你什麽時候對我們公開?”大貓懶洋洋地倚在冰箱旁跟他聊天。
周鈞南聞言揚了下眉頭,有些嚣張地笑道:“你們難道沒猜到?”
“猜是猜到了……但還是想聽你正式地宣布一下。”大貓說着說着有點兒無力,“你看你這麽多年,除了搞暧昧還會什麽!”
周鈞南:“……”
絕殺。周鈞南想。确實,除了無盡的暧昧以外,這是他第一段想要認真對待的感情。但——
“不差這一會兒。”周鈞南嘆了口氣,“會告訴你們的。”
“請吃飯啊到時候。”大貓拍了拍周鈞南的肩膀。
和朋友們鬧了一晚上,送走他們之後周鈞南才覺得有點兒累。他也不想打掃衛生了,決定第二天請個阿姨過來。隔天他去公司,幾乎剛去就被拉去開會,周鈞南什麽也不懂,只是認真做了一堆會議記錄。吃午飯時吳哥見縫插針地問他住在哪兒,周鈞南不長心眼,就說住在附近的某個公寓,吳哥聽了後便沉默下去。
一個星期之後,周鈞南無意中聽見有人在說他是“富二代體驗生活”。
傳聞真假參半,說周鈞南住高級公寓,并且拒絕加班。匿名人士甚至表示:此乃友軍,靜觀富二代還能玩出什麽幺蛾子。
周鈞南:“……”
他正兒八經地面試過的,何況也沒人讓他加班。周鈞南一頭霧水,當做聽了一個笑話。然而又過不久,吳哥卻有意無意地和周鈞南聊起他爸的生意,周鈞南才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職場的各種瑣碎流程和形式主義令周鈞南變得暈頭轉向,下班後他一秒鐘都不能多待,每天到了時間就走。工作很快地讓周鈞南感到乏味不堪,他開始想到宋時晨這群人,真的産生了一種微妙的、“背叛組織”的感覺。
“喂?”走出寫字樓,周鈞南的手機響起,是鄭毅文。
像是過了一百年沒有和他說話了。周鈞南在聽到他聲音這一刻,終于感到一陣輕松。
誰知道鄭毅文躊躇一會兒,卻問:“最近有見到楊悠樂嗎?”
“你姐?”周鈞南有些訝異,“沒有,怎麽了?”
鄭毅文過了一會兒才說:“嗯,好像也沒怎麽,但是……”
鄭毅文昨天接到楊悠樂的一個電話,大概是晚上十一點鐘,接通後對面沒聲音,無論鄭毅文怎麽問,楊悠樂似乎都聽不見。片刻後電話挂斷,鄭毅文在微信上問楊悠樂是不是有事,但楊悠樂只是說,是她不小心按到手機。
“聽起來沒什麽問題?”周鈞南說,“有時候手機忘記鎖屏,放口袋裏可能會蹭到。”
“嗯。”鄭毅文說,“我知道,但我就是覺得有點兒奇怪。”
周鈞南說:“第六感嗎?”
鄭毅文說:“有一點。”
周鈞南已經快走到公寓樓下,他還沒吃飯,幹脆進了樓下的商場,說:“你吃飯了嗎?”
“吃了。”鄭毅文乖乖回答。
周鈞南說:“那要不要陪我吃飯?”
鄭毅文說:“好……但你怎麽現在才吃,已經很晚了。”
周鈞南坐進輕食店,這一排只有他一個人,他把視頻開着,手機立在桌上讓鄭毅文看着他。周鈞南向他展示碗裏的沙拉,鄭毅文面露難色,摸了摸鼻子,誠實地說:“看起來不好吃。”
周鈞南笑得不行,往裏面加了很多沙拉醬,說:“嗯,不好吃。”
“你要多吃飯。”鄭毅文操心道。
周鈞南繼續笑着說:“我減減肥,下個月就要拍畢業照了,太腫了拍出來不好看。”
“好看。”鄭毅文在那邊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明明很好看。”
鄭毅文像是一個恒久的、溫暖的、舒适的光源。
只是這麽和他漫無邊際地說上一會兒話,周鈞南便覺得疲憊感被一掃而空。
他沒有告訴鄭毅文是,“減肥”只是一個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上班上到食欲倒退。老爸最近也掌控了周鈞南的動向,昨晚還在問他工作如何。周鈞南知道周德明的潛臺詞是什麽,他想說的一定是——就該讓你這小子出去吃吃苦頭。
想來想去,長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變成一個大人,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獲得的東西永遠不會令你滿足,那麽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怎麽才能滿足?
周鈞南逐漸地開始體會到“失去”的過程了,也是第一次這麽如此直觀地感受到社會化帶給他的摩擦和不适。
而他又想到,鄭毅文需要付出更多,才能來到他的世界,适應更多的成長,更加狹小的位置。鄭毅文應該只會比他更痛苦……他又能為鄭毅文做點什麽?
沒吃出什麽味道的沙拉被周鈞南随便吞進肚子裏,鄭毅文在視頻那頭消失片刻,周鈞南看見他再走過來的時候,手裏端着一杯鮮榨橙汁。
“我幫你喝吧。”鄭毅文重新坐下來。
周鈞南笑了笑,單手拖着下巴看他,手指戳了戳屏幕裏面鄭毅文的額頭,想着他該剪頭發了……不,或許再留長一點也挺好看。
兩人随便聊了兩句結束通話,周鈞南決定再給楊悠樂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喂?”楊悠樂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有點兒有氣無力。
周鈞南說:“姐姐,還沒搞定論文?”
楊悠樂說:“搞定了……周鈞南,你在學校嗎?要不要一起出來抽根煙?”
周鈞南的第一個直覺是,鄭毅文的第六感不是沒有根據,楊悠樂應該心情特別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