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在約會
第39章 在約會
手腕是一個有些微妙的位置。周鈞南說完這句話後,覺得自己之前喝下去的奶茶似乎在胃裏翻騰起來。
“哦。”鄭毅文倒是很平靜,“是我幹活時候不小心劃到的。”
“幹活?”
“鎮上的快遞驿站。”鄭毅文繼續說,“紙箱邊緣有的很鋒利,我不小心劃到的,只是看起來很長,但很快就結痂了……沒關系。”
這件事周鈞南不知道。
鄭毅文的打工生涯是去年國慶節之後開始的,經由熱心的吳叔介紹,在快遞驿站試了幾天後,他們都覺得鄭毅文雖然看起來比較內向,但做事卻十分細心,所以便讓他留下來幫忙。
這是一份極為不正式的小零工,時薪低到不可思議,鄭毅文卻幹得非常認真。他每天早早起床,吃過飯後有時候是和吳叔一起去鎮上,有時候是自己一個人。
鄭毅文曾經在心裏想,他再也不要去鎮上,因為他怕遇見王寒。但後來他又意識到,如果自己連鎮上都不敢去,更不要說是市裏,或者再遠一點,他需要翻山越嶺去其他城市找周鈞南。
所以,鄭毅文還是去了。
他內心的保護殼早已破碎,他可以打敗楊小國,那他一定能打敗王寒。
不過……
王寒并沒有出現。
鄭毅文是在驿站吃盒飯的時候聽路過的嬸子們八卦的,說王寒跟着他表哥去了南方學做生意。
小鎮生活很乏味,熟人很多。鄭毅文在快遞站幹了幾天,便有幾個比他大一些的女孩結伴過來“看”他。有一個女孩認識鄭毅文,說自己以前和他一個學校,但比他大一屆,鄭毅文以前高二時候的教室是她高二時期待過的,說不定鄭毅文以前的座位也是她坐過的。
鄭毅文陷入一陣沉默,幫幾個女孩掃了她們的快遞,說:“應該不會,你和我身高差太多了,老師不會把你安排到最後一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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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們面面相觑,沒想到鄭毅文真的會認真思考這些并且做出回答。等她們走後,快遞驿站的老板娘用一種“你真的無可救藥”的眼神看着鄭毅文,憂慮地說:“弟弟,你是不是分不清什麽是搭讪?”
鄭毅文果真分不清,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是搭讪。”
他想,如果有第二次,自己就要解釋清楚——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喜歡的人在其他地方等他。然而,那些女孩沒有再來過,也許是覺得鄭毅文并沒有那個想法。
很快雙十一購物節到來,全民狂歡的氣氛也像病毒似的感染小鎮,鄭毅文的工作量翻了一番,老板娘多給了他五百塊錢。閑着無聊的時候,老板娘會和鄭毅文聊天,說自己和老公本來也是在南方打工,以前在大城市裏做快遞員,一個月也能賺好幾千。
鄭毅文每次很認真地聽,把老板娘說的那些閑談都記下來,覺得自己明年離開這裏,和楊悠樂一起住的時候能幫他找到一份工作。
姐姐和周鈞南一定不幹他這種活兒,但也得有人幹,他沒什麽其他特長,只能做這些。
聽完鄭毅文的話,周鈞南胃裏翻滾的感覺漸漸熄滅,但另有一種細細密密的心疼蔓延開。
他說:“沒必要這麽早打工啊。”
說出口的一瞬間,周鈞南又有些後悔。他不是鄭毅文,他哪裏能替他做決定,鄭毅文所擁有的東西很少,周鈞南說這句話其實是很傲慢的。鄭毅文抽回手,兩人隔着一道淺淺的欄杆說話,鄭毅文說:“是我想去的。”
“對不起,正義……我剛才不應該這麽說。”周鈞南想了想又道,“除了做這個,鎮上還有什麽可以選擇的嗎?”
鄭毅文說:“沒了。還有一個是快遞驿站對面冷飲店的老板想找個小工,但是天冷了沒人吃冷飲,很快就倒閉了。”
周鈞南說:“老板不賣些別的嗎?”
鄭毅文說:“他想開拓市場,但一直沒想出來該賣什麽,最後只能倒閉。”
周鈞南忍不住笑了笑,小聲說:“正義,你現在知道好多,你是不是在鎮上交了不少朋友……”
“也沒有。”鄭毅文感覺周鈞南在誇自己,聲音裏夾雜着藏不住的喜悅,“有時候我也不想和別人說話,但我把那種感覺壓下去了。外婆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如果不知道說什麽,那就對別人笑一笑,我以前笑得很少……”
鄭毅文兀自說了半天,最後發現周鈞南那邊傳來悠長的呼吸聲——他睡着了。
臺燈……臺燈是不是還沒關呢?鄭毅文跟着打了一個哈欠,也慢慢閉上眼睛。
周鈞南一覺睡到六點半,天還黑着,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一個缺口,正等待着日光染紅。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有點兒茫然,怎麽是這面牆?方向不對呀……随即周鈞南反應過來,鄭毅文!
周鈞南撐起手肘,看見鄭毅文毛茸茸的腦袋就在隔壁,他睡得很沉,什麽聲音也沒有,甚至連姿勢都沒變動過。周鈞南睡眼惺忪的,發現自己昨天連燈也沒關。
昨天自己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周鈞南居然回憶不起來,跟人聊天居然都能聊睡着……沒品啊他。周鈞南又躺回床上,閉起眼睛等了一會兒無法再睡,便幹脆蹑手蹑腳地起床。
他洗漱完,拆開一個小蛋糕吃,接着披一件外套去到陽臺——外面的天漸漸亮起來,那些落在草叢和樹上的積雪也開始融化。太早了,周鈞南沒看見一個人。片刻後,陽臺推拉門輕輕響起,周鈞南只覺得肩膀一沉,鄭毅文不知道什麽時候也醒了,站他背後像是一個人形玩偶,把腦袋擱在他肩膀上。
“是我把你吵醒了嗎?”周鈞南沒回頭,有點兒好笑地問道。
“嗯……嗯,沒有。”鄭毅文睡得暈乎乎的,說着說着打起哈欠,“我自己醒了,我什麽夢也沒有做,好像眼睛一睜一閉就到今天了。”
周鈞南說:“眼睛一睜一閉,每天這樣重複,很快一年也就過去。”
鄭毅文說:“那我再等半年,就可以跟你生活在一個城市了。”
“哦……”周鈞南忽然想起什麽來,“你這次來待幾天?要去找楊悠樂吃飯嗎?”
他居然把楊悠樂忘了個一幹二淨。大概是……昨天接到這姑娘電話,周鈞南實在太激動了,光顧着去找鄭毅文,沒想起來要捎上她。
哪知道鄭毅文拒絕得很幹脆:“放完假就走了,不找她。”
“行。”周鈞南笑起來,捏了捏鄭毅文的肩膀,“那今天帶你去……帶你去博物館或者游樂園吧。”
随便去哪兒都行。周鈞南提出的建議,鄭毅文都覺得好,都覺得特別完美。周鈞南笑着說他是那種沒有“主見”的人,不動腦子的旅游夥伴,一個巨大又粘人的人形挂件。
但可惜,博物館沒去成,大冷天的依然人滿為患。周鈞南和鄭毅文站在門口看着黑色的長隊,彼此都十分震撼。周鈞南拉過路過的一小孩,問他怎麽進的,小孩兒說是要提前預約。
“這麽誇張。”周鈞南呼出一口氣,有些小小的尴尬,“我不知道……算了,我們去旁邊的那個美術館吧。”
“好。”鄭毅文點點頭。
美術館相對來說冷清許多,也有個小型展覽,不要門票。周鈞南和鄭毅文進去一看,是某個當地畫家的書畫展。畫家的山水畫居多,周鈞南和鄭毅文都缺乏藝術細菌,只喜歡研究山水畫裏面的小人兒。
“這裏有一個。”周鈞南興奮地指了指,“看見了嗎?小人兒站涼亭裏。”
鄭毅文把臉湊近,都快貼上玻璃,他說:“看見了——山頂上也有一個!”
偌大的展廳裏只有他們站一幅畫前面,最起碼有五分鐘,兩人都在看小人兒。周鈞南在左,鄭毅文在他的右手邊,今天周鈞南也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但款式和鄭毅文的不一樣。兩人的手垂落在身側,眼睛還在看畫,手碰到對方的時候卻很自然地牽住,随後再分開。
這是鄭毅文的第一次來看畫——事實上,他的“第一次”一直在不斷刷新。要過去很久,他的生命不再像是二十歲出頭這麽貧乏的時候,鄭毅文才會慶幸地意識到,原來,他的那些“第一次”的回憶都和周鈞南有關。
兩人在冬天裏看着看不懂的山水畫,一連消磨好幾個小時。走出美術館,街對面有一家星巴克,那也是鄭毅文第一次進到這種連鎖咖啡店。他掃了一眼挂在牆上的價目表,有些震驚。
“餓嗎?要不要來個三明治?”周鈞南站在那邊點東西,鄭毅文維持着“震驚”的眼神看向櫥櫃裏的東西,不知道說吃還是不吃。
最後還是周鈞南做主,他說:“那來兩個吧,剛好我也有點兒餓。你先去找個位置坐,正義。”
“好。”鄭毅文去了二樓。
二樓的視野要好一些,能看見對面他和周鈞南走出來的美術館,前面的綠化地帶做得相當漂亮。鄭毅文坐着等待,發現星巴克裏有許多人都帶着筆記本電腦,像是在辦公。身後卡座上坐着的好像是幾個外國人,鄭毅文好奇地回過頭看一眼,一群人雖然是亞洲人長相,但嘴裏叽裏呱啦的他一個字也聽不懂。
不過這麽一回頭,反而是坐在那群外國人中間的一個壯漢發現了他,大貓眼睛一亮,對着鄭毅文友好地揮手,說:“鄭毅文!小帥哥!”
鄭毅文再次回過頭:“……你好?”
大貓站起來,連帶着那群叽裏呱啦的外國人也都停下聊天,一起看過來。
“你怎麽在這兒啊?”大貓跟他打招呼,“我沒記錯你名字吧?你還記得我嗎?去年夏天——”
“記得。”鄭毅文說,“你是樂隊裏的那個鼓手。”
大貓驚奇地說:“你好像比以前開朗許多,一個人嗎?”
“我……”鄭毅文沒來得及回答,就見周鈞南拿着東西上來,用肩膀撞了一下大貓,笑道:“大貓。”
“哎喲。”大貓吓得原地起跳,手拍在胸口上,“南南……哦對。”
大貓看看周鈞南,再看看鄭毅文,頓時明白了,說:“你倆約會呢?”
“對,我們在約會。”周鈞南笑眯眯的。
鄭毅文接過價格令他震驚好幾次的三明治,認真品嘗之前也點頭,說:“嗯,在約會。”
大貓:“……”
怎麽回事,他是開玩笑的,但他倆怎麽好像是玩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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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貓:(警覺)有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