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賀繁輕手輕腳地拉開玻璃門,見江代出正背對着自己趴在上鋪擺弄什麽東西,靜悄悄地進了屋。
江代出聽見動靜,以為是年美紅又進來盯着他不讓抓水痘,懶懶地沒回頭,“我沒撓,我忍着呢!”
他從醫院回來睡了一上午,看了會兒閑書,正百無聊賴地擰着一個不記得是哪來的魔方。廉價的塑料魔方轉起來卡得要命,想按線對齊得上下左右來回晃動着扭,正好用來打發時間。
賀繁拎着書包放在床尾的桌子上,他愛幹淨,即便家裏地面不髒,也不習慣像江代出一樣把書包放地上。見江代出不知是他進來,出聲提醒式地問了句:“你好點了嗎?”
江代出猛一回頭,“你怎麽進來了?不是要隔離的嗎?”
他慌着把魔方一丢,扯過被子角捂住口鼻,好像這樣就能阻斷病毒傳播似的。
“我小時起過水痘,不用隔離了。”賀繁喉頭咽了咽,重複着跟方才對大人說的一樣的謊話。
江代出眨眨眼,“真的啊?你早怎麽不說?我憋着尿都沒敢出去撒。”
年美紅讓江代出注意着別傳染給賀繁,他今天連上廁所的次數都盡量減少,能不出屋就不屋,嚴格遵守他媽交代的呢。
他可是見過賀繁生起病來有多嚴重,高燒全身通紅,低燒面無血色,咳嗽咳到哮喘缺氧,看着都吓人得慌。
賀繁:“我剛剛才想起來。”
江代出這才放心地把捂着嘴的被子放下,爬下床跑去上了趟廁所。放完水舒坦後,對着鏡子照了照身上的紅疹,見比上午起得更多,又齜牙切齒地回來了。
見賀繁從書包裏拿習題冊,倚在桌子邊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诶,我問你個事,今天有人來班裏來找過我嗎?”
江代出這一天腦子裏想的都是昨天沒比成的投籃。
本來他們兩夥人都到地方準備好了,結果碰上中央廣場在錄像,說是拍城市宣傳廣告評什麽國家衛生城,把人都給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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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附近找不着別的籃球場,離得最近一個也在實驗中學,走着去太遠,得坐車。雖然車費就五毛錢,但男孩子身上的零花錢是不可能放了學還老實呆在兜裏的。條件不允許,只好作罷,改約了今天,結果今天他請假沒去上學。
江代出生怕那個董俊峰認為他故意臨陣脫逃。
賀繁從不注意那些課間來找人的同學,搖頭說:“我不知道。”
江代出清楚問賀繁也沒什麽用,煩躁地從門口到窗戶前來回踱了兩圈。
賀繁不解地看着他,眼中露出些許困惑。
江代出見賀繁要問不問的,主動開口解疑:“昨天不是有六年級的來找茬,說要比球嘛,後來沒比成。”
他一五一十把昨天發生的意外特殊情況跟賀繁敘述了一遍,臨了牢騷道:“他們別是以為我怕了才故意裝病不去學校的吧。”
賀繁聽完,心想六年級的要真這麽以為那也沒辦法,便沒有作聲,只能看着江代出煩躁地抓耳撓腮。
過了一會兒,他想起有東西要給江代出,從書包裏抽出一張特地夾在書裏壓得平整的試卷。
“我把你數學卷子拿回來了。”
江代出伸頭瞟了眼上面的分數,接過來就擱在桌上了,“謝了啊。”
“八十二分也還可以的。”賀繁不太會安慰人。
“嗯,是還可以。”江代出根本用不着安慰。
子弟小學的教學并不激進,出的卷子要不設置特別的難點,一個班有一半的學生能考九十分以上,有時也包括江代出。但這次考題的問法有點繞,趨向于故意誤導,不仔細審題或知識點掌握的不牢固就容易出錯,分數也就真正區別開了江代出這種光憑腦袋聰明的學生和認真聽講的學生。
可江代出這會兒心裏只裝了比球的事,一點沒把分數放在心上。
“那你錯的題要改嗎?”賀繁想着可以幫他講講。
江代出晃了下頭,“不改,考都考完了我還管它幹嘛。”
賀繁低低哦了聲,轉頭去做自己的事了。
江代出的水痘來勢兇猛,癢得他一晚上在上鋪不停地烙煎餅。下鋪的賀繁也沒有睡好,一是床會發出隐約不斷的吱嘎聲,二是他怕自己也會發水痘,只能在心裏默默祈禱他的謊話是真的,他已經免疫了。
平時上學的時候,他們早起不靠鬧鐘,靠富貴和小旺,今天還沒到它倆在門外哼哼嗚嗚讨食的點兒,賀繁就被晃床的動靜弄醒了。
他揉揉惺忪睡眼,見江代出已經下了床,坐在椅子上用兩面鏡子照背後的水痘,五官糾結地一邊觀察,一邊像個猴子一樣不停扭動。
見賀繁已經醒了,江代出再也忍不住地哀叫出了聲:“啊啊啊,癢死我啦!受不了啦!”
賀繁見他那麽難受,提議他要不要塗點止癢膏。
“不塗了,那玩意兒黏糊糊的還沒什麽用。”江代出說着抓了抓一邊屁股蛋兒。
賀繁:“阿姨說抓破了會越長越多的。”
江代出:“沒事兒我隔着褲子呢。”
不一會兒年美紅也起來了,打電話給他倆的班主任說明了下情況,确實如賀偉東猜想的一樣,老師出于謹慎考慮,委婉建議賀繁也在家歇一周,順便誇了他知識基礎穩固,自學能力強,不怕請假一周就跟不上。
年美紅去忙之前給他倆買了一大袋零食,都是江代出點名要的,自此拉開了兩人長達一個星期大眼瞪小眼的生活帷幕。
有賀繁在家,對江代出來說再怎麽也好過一個人呆着,吃飽睡好後就拉着賀繁,給他展示自己那一塑料箱子的零碎玩具。他嘴閑不住,不停給賀繁講這樣是從哪來的,那樣是誰給他的,在摸出個一晃就嘩嘩作響的小盒子後扭頭問賀繁:“你會下跳棋嗎?”
賀繁沒玩過,“不會。”
“我教你吧,很簡單的。”
江代出除了疹子發癢,精神頭倒是十足,到桌子那把棋嘩啦啦地往上一倒,拽過兩張凳子就把賀繁按着坐下,給他講起了規則。
然而江代出會玩不會教,把玩法講解示範得亂七八糟。賀繁在一旁越聽越蒙,跟着江代出就問他聽懂了沒,要不要來一把先試試。
對着江代出滿含希冀躍躍欲試的眼神,賀繁不想掃興,就點頭說:“那我試試。”
“我藍的你紅的,我先走第一步。”江代出把亂掉的棋盤理了理,拿了顆藍棋往前走了一格。
賀繁捏了個紅棋也走了一格。
江代出又挪了一顆,賀繁就也跟着挪,挪到第五顆,被江代出打斷:“你不能老跟我走一樣的,就沒意思了。”
“哦。”賀繁把棋退回來,改換了另一邊方向。
江代出喊住他:“那裏不對!你只能直着走,不能拐彎兒!”
賀繁又把棋子拿開,“那這裏行嗎?”
“這裏行。”
賀繁正要落棋,江代出又叫:“不對不對,我看錯了,你不能隔兩個跳,只能隔一個。”
“哦。”賀繁又把棋拿開了。
正迷糊着不知該把棋往哪放,忽聽有人敲他們屋的防盜窗。
江代出往窗外一看,見是放學回來的陳玉超和趙宇航,意識到已經是中午了。
“你倆今天怎麽都沒上學啊?”陳玉超從外面喊道,用手勢示意江代出開窗。
江代出兩手在胸前比了個“叉”,意思是不行。但好在老房子的窗戶隔音差,他說話大點聲外面也能聽得見。
“我出水痘了,你倆出過沒有?”
窗外兩人面面相觑,陳玉超搖了搖頭,趙宇航反問:“水痘是啥?”
陳玉超給他解釋:“就是身上長特別癢的疹子,羅揚和他妹不就長過嘛,好幾天沒出來那次。”
趙宇航吓得一縮脖子,“真的假的?這麽吓人?”
江代出隔着玻璃猛點頭,朝外面喊道:“對!癢死了,還會傳染。你們這幾天別來找我了,等我好了找你們去。”
等兩人走後,屋裏又剩下江代出跟賀繁兩個相依為命,與世隔絕。
夜裏的時候,江代出的水痘發得比前兩天更厲害了,背上胸口四肢幾乎都長滿了。這回不用賀繁提醒,他自己就死馬當活馬醫地往身上糊止癢藥膏,可是背上最癢的幾處他伸着手也不好夠。
賀繁見他姿勢吃力,想到自己生病的時候他也給自己端過藥,便投桃報李,問他需不需要自己幫忙。
江代出是個逞能的性格,一開始說不用,過會兒自己實在搞不定,又讪讪笑着把藥膏塞進賀繁手裏,背過身去彎腰一掀上衣。
“你就看着哪有紅點往哪抹,不要抹整個背,黏糊糊的沒法睡覺。”
賀繁看着那一片密密麻麻幾乎要破皮的水泡,驚得險些叫出聲來,眯起眼別過頭,硬着頭發應道:“好。”
他把藥膏擠了一點在指尖上,小心翼翼地逐個在水痘上輕輕地碰,怕給戳破了不敢使勁兒,羽毛一樣的力道反弄得江代出更癢了,整個身子抖了一抖。
“這樣好癢啊,你稍微使點勁兒。”
賀繁皺着眉,一咬牙加了點力道,忍着生理的不适感都給塗好了,換來江代出一夜的安眠和自己一宿的噩夢。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O^*)為了《同庚》能在更多榜上走得更長更遠下一章開始就入V咯
入V當天會連更兩章 若有幸繼續相伴不勝感激愛你們(*ˉ︶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