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江代出的車昨晚留在了酒吧,離開公司後他打車回的家。
白天有工作吊着,忙起來便自然忽略掉了一些身體的感覺,這會兒放松下來倒覺出些飲酒過後依稀留下的隐隐頭疼。
靠坐在出租車後座,江代出揉着太陽穴,閉目緩解着身體的不适,也努力回想着昨晚前半段發生的事,包括賀繁是怎麽接到他,又怎麽把他弄回家的。
可他卻沒印象,連一點零星的記憶也沒有,他斷片一直斷到看見賀繁坐在他床邊。而那時賀繁似乎正要走,所以他不管不顧地拉住了賀繁的手腕,把人毫無防備地拽倒在床上。
他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不讓賀繁走。
夜色如幕,車子在城市的脈絡裏穿梭。
到家後,門一開燈一亮,江代出又情不自禁地聯想起賀繁在這間屋子裏走動停留時的場景。
他換上拖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從客廳到卧室再到洗手間,看看這個,瞅瞅那個,好像他家裏的東西被賀繁摸過用過就跟原來不一樣了似的。
實際上能有多大改變?除了客廳洗手間裏多了支用過的牙刷。賀繁顯然也不知道怎麽處理合适,墊着張紙巾放在了洗手臺邊上。
江代出找了個自封袋裝好那根牙刷,收進櫃子裏,又挪步去了廚房。
水池邊的濾水架上擺着賀繁給他煮面時用的鍋鏟,還有他吃面的碗和筷子。低頭看了眼垃圾桶裏淺綠色的方便面袋,江代出臉上露出些一言難盡的表情。
如果他沒記錯,這面是他剛搬進來的時候從樓下便利店順手買的,一袋五包,因為實在難吃他只吃了一包就把其餘的丢在一邊,沒再動過,也忘了扔。這種日本速食面一般保質期就六個月,他搬進來都快一年了,這面少說過期了有半年。可他今早看見賀繁在煮,又說自己不吃只是煮給他,就沒提這個事。
通常人煮面加蛋都是把蛋打進面湯裏一起煮熟,可他當時看見賀繁正背對着他煎雞蛋,盛着面的碗放在了一邊。鍋裏熱油呲啦啦地響,江代出竟然很想吃那碗面,就算它味道不怎麽樣,還早過了期。
賀繁那個負心漢,是這世上唯一還記得他吃面喜歡配煎蛋的人。
回憶帶着餘味,惹人思緒紛飛,不知不覺便十一點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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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代出一晚上做什麽都靜不下心。
他平時鮮少這樣,深知某些煩惱一旦尋了便如開閘洩洪般難以收住,從不會放任自己沉溺。竭力克制住心緒游離,準備處理一些工作就睡,才想起來他手提電腦在車後備箱裏,車還在酒吧後門停着。
原本他沒忘這事,一想到賀繁就給忘了。
他用軟件約了個代駕來取車鑰匙,可翻了昨天穿的衣服口袋,找遍家裏邊邊角角,哪裏也找不到,趁人來之前又點了取消。
今晚賀繁也跟着加班到了七點多,回去換了身衣服又出來兼職。甜品店裏忙一陣閑一陣,時不時他也能放會兒空,休息一下。正想着某人幾點下的班,吃沒吃晚飯,劃開手機就看到那人半小時前發來的短信。
江代出沒有前言後綴,只問:在做什麽?
賀繁心頭微微一抖。非工作時間江代出親自找他,這還是頭一次。
他想都沒想就回複了過去:在打工,有什麽事?
不像微信有“對方正在輸入”的提示,短信只能幹等。賀繁不知道江代出看沒看到,會不會回,也不知道他找自己是什麽事,惴惴地盯着屏幕,惴惴地等,心情就像個等着開牌的賭徒。
江代出回的比賀繁想象中要快,只不過內容是:你打什麽工?
賀繁當即後悔,握着手機沒想好要怎麽回。
那邊沒等他的回複,又發來一條:我車鑰匙找不到了。
賀繁看到這句便蹙眉回憶起來。好像有印象,昨晚一路兵荒馬亂中,江代出口袋裏是有把車鑰匙掉出來過,他當時給撿了起來,不是一路拿着上樓,就是随手揣進自己口袋裏。
他也不是很确定,問江代出:家裏你都找了嗎?
江代出回道:找過了,沒有。
賀繁略一思索,打了字過去:可能在我外套口袋裏,明早給你帶去公司?
短信回過來,江代出說:我現在過去找你,地址發來。
賀繁愣了愣,想叫江代出別來。
那件棉衣昨晚被爛醉的江代出扯露了棉花,方才他回家時給換了下來,準備回頭處理一下。他平時習慣把錢包鑰匙都放褲袋裏,确實是沒翻那衣服的口袋就給挂了起來,便如實回江代出:我沒穿那件出門,再有一個小時我下班,回去取了晚點給你送去,能等嗎?
隔了幾秒,江代出堅持道:我急要,地址,我過去等你下班。
此時有客人進店,賀繁匆匆發了個定位,便放下手機去招呼。
午夜将至,臨近打烊時間,店裏最後兩桌客人杯盤已盡,都臉對着臉地在小聲交談。
店門被人拉開,門口風鈴叮當作響。賀繁正在收銀臺後面整理着現金和刷卡單,聞聲擡了頭。江代出着一身冬衣,裹挾些許清冷的寒氣,撥開玄關處的裝飾門簾走了進來。
兩人隔着不遠眼神相接。
江代出見賀繁坐在收銀臺後,知道他沒有下班,朝店內掃視一圈,目光落在角落的一張空桌上,用眼神示意賀繁自己去那邊等。
賀繁輕輕颔首,加快速度幹完了手裏的活兒。
他戴上手套,端了個白托盤,從玻璃櫃裏取了塊小蛋糕,倒了杯熱的水果茶,放上紙巾和叉子端到江代出面前,輕輕擱在桌上,“今晚上外面就我一個人,不能提早走,你等我最多半個小時行嗎?”
江代出看着那冒着熱氣的茶杯,心肝幾處好似被暖化得比平時柔軟了些,“下班我和你一起去拿車鑰匙。”
賀繁應好,此時臨窗那桌的客人叫了他,說要埋單,賀繁便去幫她開單拿收款機。
江代出見他去忙,便低頭吃起盤子裏的蛋糕。
和大多數男人不好甜食的習性不同,江代出從小就愛吃甜的東西,越甜的越愛吃。端午節吃個粽子能蘸掉半碗白糖,夏天的西瓜草莓還會拌着冰淇淋吃,書包的夾層也經常放些薄荷糖巧克力,有事沒事來一塊。
倒是賀繁對甜食沒太大興趣,他從小過敏體質,腸胃又差,吃東西得特別小心注意,稍微貪嘴搞不好就要去醫院挂點滴。久而久之口味就越來越淡,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單一。
習慣了生活的索然無味,慢慢也就不惦記那些錦上添花的東西了。
賀繁店裏的蛋糕是請甜品師當日現做的,造型精致,口味也很好。端給江代出的那塊是店裏賣得最好的款,平日一到下午都會賣完,今天不知怎的,像特地留下一塊等着江代出似的。
覆盆子口味的慕斯通身粉紅,夾了一層果醬,上面裝飾着一塊白巧克力。江代出吃東西向來風卷殘雲,這會兒倒是不徐不疾,拿着個小叉子慢慢挖着吃,時不時擡頭看一眼賀繁。
最後一桌客人卡着時間結賬,後廚另一名員工也準時下班,賀繁送走客人和同事,關了門口“OPEN”的燈牌,把前門上了鎖。
店裏就剩下賀繁和江代出兩個人,賀繁讓江代出再多等一下,到後廚拎出今天的垃圾過來叫他:“能走了,從後門走吧,我車就停在門口。”
江代出已經穿好外套候在一旁,見賀繁手裏拎着兩個碩大的黑色垃圾袋,本能地要上手幫忙。賀繁挪了下胳膊,沒叫他接到,只說:“幫我開下門就好。”
江代出悻悻收回手,轉去推門,目視賀繁側着身出去把垃圾丢進拐角的公共垃圾箱,又回來鎖上後門。
“走吧。”賀繁回身朝他道,跟着往車那邊走。
江代出跟在賀繁後面,走到車前,冷不防問:“你很缺錢嗎?”
江山一代雖然只是家小公司,也是按國家标準發放薪水的,不至于要逼着人打兩份工的地步,況且賀繁試用期轉正以後薪水還會上漲百分之二十五,另外有獎金。
賀繁示意江代出上車,語氣平常:“也沒有,就是想多賺一點。”
他拉開駕駛座的門,等江代出上來,插鑰匙發動了車子。
“我能安排好時間,不會影響白天上班。”
他怕江代出會覺得他主次不分,挂擋放下手剎又補了一句。
江代出沒有回應,半晌後看了眼車上顯示屏的時間,“你每天回家都這個點兒?”
賀繁:“嗯,但我一周只上四天。”
江代出輕嗤一聲,“那能賺多少錢?”
賀繁已經把車從路沿開進路口,在等一個紅燈,“買菜錢總夠了。”
“買菜”兩個字讓江代出想起他們在超市裏遇上的那次,目光由賀繁的側臉上轉向窗外,卻沒落到實處。
他頓了頓,故作随口問道:“你是一個人住嗎?”
問出這句話後,他便不自察地屏住了呼吸。
車子重新啓動,賀繁輕聲回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