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出手感不對,賀繁見江代出擰着眉心收回手,還一臉的迷茫。
在江代出再次伸手之前,賀繁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毛巾按到了他臉上,起身退開道:“你醒一醒吧。”
賀繁想起杜鵑那裹在胸前綁帶的緊身上衣裏那讓人難以忽視的傲人上圍,心想江代出這是把自己當作她了。
濕毛巾“啪嗒”落地,江代出不滿地咕哝了一聲,揉着眼睛向後縮了縮,看起來還挺委屈可憐。
“她早走了。”賀繁低身将髒了的毛巾撿起來,淡淡地陳述事實,提醒江代出現在已經沒有美女陪他春宵一度了。
而此時江代出的腦子渾得就像一碗疙瘩湯,今昔何昔此地何地全然不清楚,就記得他好像見着賀繁了。
可耳邊一句“他早走了”卻如當頭一棒,又一次敲碎了他的好夢。他止不住地心頭發緊,皺眉仰靠在沙發椅背上,像是必須要深呼吸幾口氣才能緩和那種絞痛。
“他早走了。”江代出擡了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避着光,嘴裏喃喃重複。
賀繁握着漸漸涼透的濕毛巾,轉頭去了洗手間,就着嘩嘩的水聲用力搓洗又擰幹,而後擡眼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賀繁,不怪他,錯在你。
是你背信毀諾的。
回客廳的時候,見江代出還保持着方才的姿勢,只是口中好似念念有詞。走近了一聽,聽出他還在翻來覆去地念叨着:“她走了……她早就走了……”
賀繁嘆了口氣,目光向四下逡巡,看到一扇半敞的房門內布置得像是卧室。
他扶着江代出的胳膊想送他進去睡覺,敷衍地跟着重複了句:“是啊走了。”
江代出抗拒地抽回了胳膊,不想別人動他,看樣子今晚就打算睡在沙發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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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樣窩一宿明天準得落枕,賀繁覺得不行,就上前又試着扯了他一下。
江代出像是被扯到了哪根敏感神經,原本死豬一樣的人倏地站起來,用力甩開賀繁的手口齒不清地吼了一句:“他是王八蛋!”
賀繁松開他,清俊的眉目微蹙。
這事怎麽能怪女孩,是他自己喝得神志不清,這狀态根本明顯是什麽也幹不了,要人家女孩怎麽辦。
賀繁心裏認為他不講道理,但為了哄他去床上睡覺,嘴上卻順着說:“是,她是。”
江代出從小氣性就大,而且不管和誰置了氣,都要拉上自己跟他同仇敵忾一致對外才肯消停。
好不容易賀繁才把江代出挪到了卧室門口,可他幾步路走得東倒西歪,撞得賀繁肩膀都磕到了牆上,嘴上還在重複“王八蛋”三個字,說完還打了個嗝。
賀繁偏頭躲開他的酒嗝,機械地回應:“嗯,對。”
江代出:“別讓我再見到他!”
賀繁:“好,不見。”
這間公寓不大,八九十平,從客廳到卧室幾米遠,卻走出了跋涉千山萬水的難度,賀繁把江代出搬到床上自己身上都出了一層汗。
怕江代出一身西裝睡覺不舒服,賀繁彎身幫他摘了皮帶,又松開他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本來猶豫着要不要幫他把褲子脫了,江代出一沾上枕頭就覺得舒服,扯過被子鑽進被窩裏去了。不到一分鐘就響起了介于喘息和打鼾之間的沉悶呼吸聲。
賀繁筋疲力盡,幹脆也坐到床邊喘了口氣。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兩點了。
他早上八點多出門,五點下班,到家沒歇多一會兒就去甜品店兼職,十二點一打烊又被杜鵑叫去酒吧,折騰到現在,人已經累得快要虛脫。
回頭看了看江代出,見他鼻息粗重,睡得很沉,想到明天還要上班,有點幹脆在他家沙發上将就一晚的想法。可那想法閃過一瞬便消散了,賀繁又覺得不合适。
還是回去吧。
剛要起身,發現手裏還拿着江代出的皮帶,不由微微有些發怔。
在賀繁的記憶裏,江代出一直偏好休閑裝,尤其是運動服,需要系皮帶的褲子他穿不慣,覺得動起來不舒服不自在。
如今看來已經是很習慣了。
七年一晃而過,最熟悉的人也有了自己不熟悉的樣子。
将皮帶卷好擱在床頭櫃上,賀繁準備要走。
房間沒有開燈,只能就着點從客廳裏透進來的光線,勉強辨認房間裏大致的擺設。從賀繁的角度看不到江代出已經睜開的眼,悵然中也沒察覺他粗重的呼吸聲停了。
一步還沒有跨出去,賀繁就被一只手結結實實地拽住了手腕,才知道江代出不知什麽時候醒了。
或許是故意的,也或許是喝多了手上沒輕重,那一拽力道不輕。賀繁身體失了平衡,重心不穩地摔到床上,後背磕上江代出的前胸。
賀繁瘦削的肩胛骨撞得發麻,身後的人卻像不知道疼一樣吭都沒吭一聲。
“江代出,你醒酒了沒?”
賀繁撐床坐起來,見江代出睜了眼,神态表情卻不似完全清醒。
江代出朝賀繁擡起一只手說:“我要尿尿。”
那意思是叫賀繁拉他。
賀繁環視一圈,找到主卧的洗手間,把江代出從床上拉起來挪到門口,開了燈。
“你小心點別摔了。”賀繁提醒道,關門之前還确認過洗手間的地面沒有水漬,沒有雜物。
他沒敢走遠,就靠在門邊聽江代出在裏面窸窸窣窣地脫褲子,放水,沖馬桶,開水龍頭洗手。可這陣聲響過去後,等了半天,裏面再沒有發出任何動靜,江代出也沒有出來。
賀繁叫了他一聲,沒人應,又輕敲了下門,還是沒有人應。擰了門進去,就見江代出坐在洗手池對面的瓷磚上,歪着腦袋靠牆睡了。
賀繁只能是又過去攙起他。
最後把江代出弄到床上,賀繁也跟着栽上去了。
江代出一手緊抓着他左胳膊,右胳膊又壓在身下,前有江代出橫過來的手臂桎梏,後面又是堵肉牆,加之他此刻筋疲力盡,被壓着完全動彈不得,只能幹趴着喘氣。
幾息過去,身後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江代出半夜折騰完下屬,又安然入了眠。
賀繁又試着掙動幾下,全身徹底沒了力氣。眼皮越來越重,沒一會兒,意識便墜入了一片虛空。
一夜無夢。
次日反倒是江代出這個喝了酒的先醒,不過醒了也沒動。
賀繁睜眼就見江代出還穿着入睡時的衣服,靠坐在床頭居高臨下地俯視他,殘餘睡意一下散得精光。
賀繁确定道:“你醒了?”
江代出臉上沒什麽表情,不答反問:“還睡嗎?”
賀繁明白他這是真的酒醒了。
“不了。”
賀繁說着便急急起身下床。
看着百葉窗簾縫隙中透進來的光線,估計自己不是睡到了中午,也差不多。
賀繁以前上學又打工,有自己的一套早起生物鐘,像這樣睡過頭已經是很久沒有過的了。
昨晚賀繁是合衣睡的,只是衣服經歷昨晚一遭已然是皺巴的不能看,賀繁自暴自棄地理了兩下便沒再管,偏頭問江代出:“你什麽時候醒的?”
其實心裏是想問:你看着我睡覺多久了?
江代出語氣平淡,“也剛醒。”
昨晚兩人是橫着倒上床的,這會兒江代出卻在外側,自己下了床就站在窗邊。賀繁淺顧四周,想等江代出先下床,自己再出去。
等了一會兒,發現江代出沒有要動的意思。
氣氛凝滞須臾,賀繁偷眼去看江代出,才注意到他此時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的,原本襯衫扣子只松了兩顆,這會兒卻開了大半,輪廓飽滿的胸大肌已經不是若隐若現,而是徹底袒着。褲子拉鏈也是敞開的,清晰流暢的腹肌從襯衫下擺一路延伸,蜿蜒沒入外露的內褲松緊邊兒裏。
賀繁有種百口莫辯,兩眼一黑的感覺,擡眼正對上了江代出探究的目光。那劍眉一挑,意思明顯:給我個說法吧。
“我怕你睡得不舒服,把你皮帶摘了,衣服扣子也就幫你松了兩顆,褲鏈可能你昨晚上洗手間沒拉好,我真沒注意到。”
賀繁的解釋字字句句透着半點不摻假的正氣。
越聽越沒意思。
江代出由鼻腔輕輕冷哼一聲,沒說什麽,長腿一跨翻身下床。
賀繁見江代出表情難看,似乎不信,跟着又補了句:“真的,我能對你幹什麽。”
今時今日,我無任何身份立場,一切慎言慎行。
江代出原本帶着戲谑神情的眸子微不可察地暗了下來。
是啊,賀繁做他的直男去了,怎麽會對自己一個男人做什麽。
他收整情緒,目光落實別處,讓自己回到現實。
“你看見我手機了嗎?”江代出轉開話題。
賀繁見他沒有纏問,也松口氣,“我放客廳裏了,我去拿吧。”
說完便低頭從江代出眼前經過,走出了卧室。
兩人的手機昨晚一夜沒充,都已經沒電關機了。賀繁找到電視櫃上的充電器,先把江代出的充到開機,拿進去給他,見卧室空無一人,跟着聽到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便又關了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