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晚上江代出與美人赴了約,相談甚歡之下談成了正事。
杜鵑性子熱情火辣,又把江代出看入了眼,當然不可能只吃個飯就散場,提出自己晚上閑着無事,叫江代出陪她去酒吧喝一杯。成年人的規則下,有酒好辦事,三兩黃湯下肚,既能助興又能背鍋,明早拍拍屁股一走人,那就是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
江代出心知肚明,不想折人家的面子,就準備使出他駕輕就熟的貪杯人又菜的小伎倆,到時既不暴露自己彎,又能順理成章地脫身。
沒想到他這招用得這麽熟,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不是演得不像,是喝成了真醉。
江代出的酒量雖沒寒碜到一杯倒,但也就是馬馬虎虎的水平,點酒的時候使了些小心機,一桌子看着花花綠綠,其實都是同一種底酒調的,不摻酒沒那麽容易高。
本打算應付一會兒就裝酩酊大醉,再叫江致遠的司機适時打個電話過來,杜鵑也就只能讓人把他接走。起初他喝那幾杯還算有度,後不知怎麽想到某人白天那事不關己的淡漠神情,與杜鵑聊着天就有點心不在焉,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
只知道當時有些頭重腳輕,心裏的憋悶卻緩和不少。于是微醺之人趁着火候酒入愁腸,一杯接一杯,在人家杜鵑姑娘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頭栽倒了桌子上,不省人事。
午夜來臨,賀繁換下店裏的統一制服正準備下班,手一插進外套口袋正好摸到手機震動,拿出一看,是江代出打電話來。
他以為是公事,舉到耳邊按了接聽,聽筒裏傳來的卻是一道混着四周雜音的女聲。
“Hello是Max的助理嗎?我是杜鵑,我們今天在江山一代剛見過面。”
賀繁心裏一陣疑惑,邊回應着邊踱步出了甜品店的後門,原地站定,“是我,請問有什麽事嗎?”
那邊杜鵑語氣為難,“Max在酒吧醉倒了,我擡不動他,你方不方便過來接他一下?”
賀繁心一緊,把電話換了個手拿,往口袋裏摸車鑰匙,快步往停車場走,“方便,定位發我一下,我現在過去。”
夜裏交通順暢,又是一路綠燈通行,賀繁找到杜鵑給的地址,在門口給她發了個消息就直接進去找人。
酒吧裏光影迷醉,交談與音樂聲嘈雜亂耳,一隅角落裏,杜鵑正執着杯飲料百無聊賴地小口啜飲,間或看一眼旁邊伏案不醒的江代出,心裏頗感遺憾。轉目間瞥見Max那個瘦削俊雅的助理正朝四周張望,擡起手叫道:“賀助理!這裏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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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繁聞聲轉頭,認出杜鵑和趴在一桌空酒杯堆裏的江代出,快步走了過去。
“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杜鵑表情混合着這麽晚叫人過來的歉意和無聊了許久的困意,“我不認識Max別的朋友,看他手機裏存的‘賀助理’想着應該是你。”
“沒關系,您快回去吧,今晚麻煩了。”賀繁見杜鵑已經起身抓着包準備要走,問需不需順便送她。
杜鵑說已經叫了人來接,賀繁便叫她注意安全。
“辛苦你了賀助理,明天叫他call我哦。”杜鵑用手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如釋重負地撩了下頸肩秀發,踩着九公分的細高跟搖曳生姿地離去。
服務生來收空酒杯,見兩個男人一個站着一個趴着,納悶兒地問了聲:“需要幫忙嗎?”
賀繁正思索着怎麽安置江代出,順口問:“這桌買單了嗎?”
服務生指了指趴着的那個,“這位先生買過了。”
此時的江代出正酣然大睡,一只手臂墊在額頭下面,另一只放松地向前伸着,胳膊太長,手腕懸在桌子邊上,這樣伏案的姿勢倒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你還知道丢臉呢。”賀繁小聲嗫嚅,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見人毫無反應,索性拉了張椅子坐到他旁邊。
一坐下,有種仿佛回到高中時,他們坐同桌時的熟悉感。也這樣肩挨着肩的距離,也這樣不大一張課桌,自己寫卷子的間隙不經意擡頭,就能看到江代出這樣趴在桌子上睡覺。
這感覺挺值得回味的,但也不能就這麽坐着陪他睡到天亮,酒吧不久也要打烊。
怎麽把一個爛醉且身材高大的男人搬進車裏,這讓賀繁首先犯難。他一邊想着,一邊去翻江代出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看能不能找出張證件。
好在這家夥雖然喝酒沒度,東西還是帶齊了的,駕照就在錢包晚上夾層,上有寫着住址。口袋裏還有一串看着應該是他家的門鑰匙。
他拍拍江代出的後腦勺試探着問:“江代出,你能自己走嗎?”
江代出用被拍醒後半睜一秒又合上的混沌雙眼回答了他:不能。
賀繁看了眼時間,不能也得走了。
算了,硬扛試試吧。
賀繁實在沒法替江代出穿上外套,就搭在小臂上,兩只手一塊兒攙起江代出,把他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借力,竭盡全身力氣往外搬。
從十歲第一次見面,江代出就高出自己半個頭,如今十六年過去他還是沒有追上。
江代出本就分量大不說,喝醉的人還是坨死肉,特別地沉。幸好賀繁車停得不遠,出門過個馬路就到,連拖帶拽總算是把人弄進了車裏。
賀繁卷起江代出的外套想給他墊在頭下面,擺弄兩下發現除非江代出對折,否則絕不可能躺進自己那小破車的後座,只好又把人扶起來坐着,扣上安全帶,外套給他披在身上。
車子上路沒幾分鐘,江代出開始發出無意識的哼哼。賀繁一邊看路況,一邊盯着導航,還得時不時瞄一眼後視鏡裏的醉鬼。
“你誰啊?”
後座上的江代出驀地冒出一句話,口齒含混,但勉強能聽清。他身體一部分機能醒了,但腦子還在酒精裏泡着,不認人。
賀繁輕掃他一眼,淡淡回答:“人販子。”
“唔”
江代出十分突然地打了個酒嗝,捂着嘴找可以吐的地方,左顧右盼幾下意識到自己是在車裏,便作罷忍了回去。這一忍胸口更是翻江倒海地難受,五官都皺了起來,拖着長音不滿地問:“去哪兒啊?”
賀繁舒了口氣,慶幸他沒有吐,目光移回前方,聲音很輕:“找個地方。”
賀繁說的沒頭沒尾,江代出自然聽不懂“找個地方”是什麽意思,疑惑地上揚着語調嗯了一聲。
“找個地方,敲暈了掏腎。”
剛好在過一個信號燈十字路口,賀繁在黃燈結束前加了腳油,臉上表情輕描淡寫。
大概這場景生活裏不太常見,江代出沒能一下想清楚這是什麽意思,但也懶得再想,只順着哦了一聲。
賀繁跟着導航打了個右轉,嘴邊牽起一抹笑。
這感覺其實挺不錯的,他從早上出門到現在,累了一整天,拿醉鬼尋個開心也算苦中作樂了。
二十分鐘車程,兩人到了江代出駕照上的地址,是棟高層的水泥公寓。
江代出沒住江致遠給他買的獨棟別墅。他去年把貸款還清了,房子收回來就一直空着,拿這幾年賺的餘錢按揭了個兩居室的公寓住着,房貸按月輕松還,一是為了上班近,二是也算作一項小投資。
他心裏清楚,他不可能一輩子靠江致遠。
他的真實性取向注定了他這輩子不會跟女人結婚,更不可能有後代。現在他可以推說自己還年輕,沒玩夠,但早晚會有瞞不住的一天。早晚會讓江致遠不滿。
所以當得知江致遠新娶的年輕老婆正滿世界地求神問蔔拜大仙,想為年過五旬的江致遠添個老來子,他心裏是真心祝她能如願的。大不了,就是拱手讓出江致遠的家産。
淩晨一點半,賀繁終于一路披荊斬棘地拖着江代出進了他家的門。
幸好地址和鑰匙對上了,不然自己還得再折騰個把小時給他找酒店。
“請問有人嗎?”
雖事先按了兩遍門鈴,賀繁還是謹慎地只開了條門縫,朝裏面揚聲确認是否還有其他人。他不清楚江代出是不是一個人住,只記得江致遠和付雅萍這會兒人都在國外,否則他絕不敢貿然上門。
裏面四下全黑,半晌無人回應。賀繁這才摸索着一手找燈的開關,一手拽着江代出的胳膊,以防他一屁股摔到地上去。
燈一打開,一個裝修大氣簡約,品位不俗的小家收進了賀繁眼裏。
江代出倒是個認窩的,一回自己家就本能地知道脫鞋進屋,打着晃兒地往客廳走,一下撲到淺灰色的皮質沙發上。
然而就在賀繁挂個外套找雙拖鞋的功夫,一眼沒看住,他就不知道從哪兒摸出瓶威士忌打開了對着瓶吹,要不是賀繁搶得快,這一口不知道要灌進去多少。
辛辣的高度酒猝不及防地入口,把江代出嗆了個猛咳,捂着胸口表情看着極為難受。
原本打算把人放下就走的賀繁這下不敢走了。
他不由輕聲嘆氣,起身去衛生間找了條毛巾,藏藍色的,看不出幹不幹淨,湊近聞了下,氣味還算清新,應該不是塊擦腳的抹布,便用熱水淋了拿去給江代出擦臉。
江代出咳完了,就呆愣愣地歪在沙發上兩眼放空。感受到溫暖濕熱的毛巾貼上臉頰時便不由擡頭,順着眼前拿毛巾的手向上看去,眸子瞬間睜大了。
他竟然看見賀繁出現在他家裏,在他眼前,輕柔而仔細地用毛巾替他擦臉。
是個美夢。不可能是真的。
可這感覺又極為真實,他甚至能聞到賀繁手上的皂香,還有臉上水跡的熱氣散去後留下的淡淡微涼。
江代出很想确認眼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夢是真。如果是夢,那這樣真實的夢,他是不是也可以把夢裏的人留下來。
怕驚了夢裏人,江代出不敢有大的反應,只輕輕探手向前,想摸摸賀繁的臉,捏一捏是不是真的。然而他眼前景物晃得厲害,胳膊也沉,一上手便偏離了位置。
賀繁把毛巾翻了個面,想接着給他擦臉,剛一擡手就被襲了胸。
他眼神直勾勾的,看不出是清醒還是不清醒,隔着衣料朝自己胸前的皮肉上狠捏了一把。
賀繁一下被捏蒙了。
那并不是一個摸男人胸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