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決明身上有種與娛樂圈迥異的氣質, 沉穩，嚴謹, 冷靜，自信, 每次一出場就像定海神針一樣, 瞬間壓下所有的浮躁和紛擾, 連空氣都為之一清。
他從玄關走出來，帶着逼人的氣勢。
成年男子比對面的少年高了半個頭, 整體都大了一圈, 和少年鋒利的如刀刃出鞘的氣勢不同, 他非常穩, 不動如山。
傅南風屏息打量他。男人出來得似乎很匆忙，下巴上還帶着胡茬，少了一些斯文敗類的禁欲感, 多了兩分硬漢的風采。
他上身是一件簡單的白襯衫, 下身是深灰色西褲，有些單調的顏色穿在他身上，格外簡單雅致。
唯一的點睛之筆是……
傅南風的目光被他袖子上那顆青金石袖扣吸引，礦石的質地溫潤細膩，顏色亮麗奪目，綴在一片素淡上，更顯奪目。
上次在家裏, 他們差點做了那次，他袖子上帶的也是這對袖扣。
大腦不受控制的自動回放那天的場景, 她的心髒砰砰跳起來。
嗷，白決明看起來還是如此美味。
然後，她看到了白決明空蕩蕩的雙手，心生疑惑。
十六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身量還沒長成，肯定不是白決明的對手，他怎麽敢就這麽放白決明進來？
下一秒，她明白了原因。
一支槍從十六衣服裏拿出來，是麻醉槍。
傅南風記得，那個箱子裏有強效麻醉劑，還有高濃度的氯化鉀。
他槍裏裝的到底是麻醉劑，還是氯化鉀，她根本不知道。
Advertisement
一把鑰匙扔到白決明腳下，槍口指着他，十六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漠然：“白教授，去放了謝羽。”
放了謝羽？
傅南風愣了一下，這小兔崽子到底想要幹什麽？
銀色的鑰匙閃爍着光芒，但是白決明看都沒看，他進來，目光就落到不遠處的傅南風身上。
窗簾被拉上了，屋子裏光線昏暗，她散着長發坐在沙發上，皮膚白得像是在發光，一雙眼睛看過來，盈盈似一汪秋水橫波，潋滟多姿。
白決明看着她，慢慢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鑰匙，朝兩人走去。
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她。
傅南風也一直仰着頭和他對視。
咔噠，手铐打開了。
他準備去打開傅南風的手上的手铐時，十六制止了他。
“我沒讓你放了傅南風。”
少年站在身後，不緊不慢的提醒。
白決明停下動作，笑了一下，把鑰匙和謝羽的手铐一起扔到地上。
他的态度太篤定，篤定得讓人煩躁。
十六機械的翹了一下嘴角，沖傅南風招手：“你過來。”
他眼裏閃爍着詭異的光，像是在興奮着某種即将發生的壞事。
傅南風遲疑了一下，走到他身邊。
少年轉頭看過來，說：“姐姐，你不是說沒人有權力剝奪別人的生命嗎？”
他撿起傅南風剛才割斷捆謝羽繩索用的尖刀，當啷一聲扔過去，扔到兩人腳下。
“我和姐姐一起看看，他們會不會真的尊重別人的生命，一如自己的。”
他和傅南風說話的說話，語氣雖然冷漠，但卻柔和，等對象換成白決明和謝羽，他的嗓音立刻變了，變得機械冰冷，毫無人氣。
他說：“你們兩個，只能有一個能活着走出這間房子。半個小時為限，如果半個小時後兩個人都活着……”
他揮了一下手裏的槍，“那我就只好再浪費兩支氯化鉀溶液了。”
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要讓白決明和謝羽互相殘殺？
傅南風不可思議的看向身邊的少年，他怎麽能想出這麽殘酷的方法來？
“不行！”傅南風猛地上前，擋住他槍口，“小石頭，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麽嗎？”
他綁架自己和謝羽，只要他們沒收到傷害，都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真的逼迫謝羽和白決明自相殘殺，後果就難以收拾了。
傅南風說完，身上猛地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她狠狠撞到少年身上，兩人一起抵到後面的牆上。
十六一手攬住她腰，一手拿着槍，手很穩，不帶一絲顫抖。
白決明和謝羽動都沒動，安靜的站在原地。
“我在做什麽？”
耳邊傳來少年顫抖的聲音，傅南風幾乎能聽見咯吱咯吱的咬牙聲。
“我做的和他們有什麽兩樣？我做錯了什麽？憑什麽我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力？我從誕生，唯一的價值就是為了有一天能為另一個人而死嗎？”
十六一直冷漠而機械，像缺乏人類的感情一樣，他從未這樣爆發過。
傅南風愣愣的擡眸，看到一雙通紅的眼。
兇狠得像惡鬼，卻溢滿了淚水。
他用力推開傅南風，舉着槍大步上前，走到白決明和謝羽面前，額角青筋凸凸的跳動，看得傅南風一顆心徹底懸了起來。
她好擔心他會開槍。
他的樣子真的随時都會開槍。
“小石頭……小石頭……”她小聲叫他，生怕刺激到他敏感的神經。
十六充耳不聞，指着白決明低吼：“為什麽不動手？我想活下去只能謝羽死，謝羽想活下去，只能我死。你殺我的時候不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嗎？現在你殺了謝羽，我就放你走。”
白決明平靜回道：“謝羽是自然人，我不會殺他。”
“自然人”這個說法，徹底壓斷了十六最後一絲理智。
扣着扳機的手一點點收緊，他的眼睛越來越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殺了他好了。
他死了就好了。
十六耳膜嗡嗡作響，腦海中不停有聲音這樣告訴自己。
他慢慢壓下扳機，槍膛內的針劑蓄勢待發。
白決明依然在火上澆油。
“你可以讓謝羽殺了我，即使他按照你的要求殺了我，法律也不會判他有罪。
你不信的話現在就可以上網查，章某被綁匪綁架，被脅迫殺了一個服務員，綁匪将過程錄下來，勒索一億元人民幣，章某出來之後，立刻報了警。
最後，綁匪死刑，章某被判無罪。”
白決明看着十六血紅的眼，輕輕扔下最後一個重磅炸彈：
“因為法律保護任何一個自然人的生命權，在生命安全收到威脅，別無選擇的情況下，他被迫侵犯了別人的利益，法律可以從輕，或者免除處罰。”
他笑了一下，又重複了一遍：“因為他是自然人。”
自然人！
自然人！
自然人！
……
這三個字像是魔咒一樣鑽進十六的耳朵裏，飛快的侵蝕他的大腦。
因為是自然人，就算殺了人也不犯罪，因為是克隆人，就算被人當豬一樣宰殺，也是理所當然。
憑什麽？！
他只不過不是從女人的身體裏孕育出來的而已。
他只不過是由另一個人身上的細胞長成的而已。
他只不過沒有父母而已。
……
除了這些無聊的因素，他和別人有什麽不一樣？
他也有手有腳，有思想有感情有欲望，怕饑餓怕寒冷怕疼怕寂寞。
他和別的人有什麽不一樣！
他只不過是想要親身體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而已。
他只不過是想要和別人一樣，有一個愛自己的人，自己也愛的人而已。
他只不過是……
……想要活下去而已。
兩人對峙的時候，傅南風悄悄跑過去，撿起了地上的手铐鑰匙。
這種手铐的鑰匙都是通用的，一把鑰匙能開同一批的所有手铐，手指艱難的勾起鑰匙，手腕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
媽的，好疼啊！
她眼淚都快疼出來了。
但現在不是她叫疼的時候，十六随時都可能開槍，萬一裏面真的是氯化鉀，那可連一點搶救的時間都沒有，人當場就會死亡。
十六看着白決明，笑了一下，聲調詭異的揚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如果沒被脅迫呢？”
少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如果我用這把槍殺了你，然後逃跑，槍上留的可是謝羽的指紋啊，而不是我這個不存在的人。”
他開心的笑了起來。“你說他是被脅迫的？被誰？這個房間裏只有三個人留下的指紋和遺傳信息：謝羽，傅南風，還有你……你死了，不是謝羽殺的，難道是傅南風嗎？”
他笑不可抑，“哈哈哈，你沒想到吧，我第一次發現，不存在原來還有這樣的好處。”
白決明臉色微變，垂在下方的手指泛白。
槍口緩緩下移，對準了他的心髒。
他是想直接把藥劑注入心髒。
這樣，在藥物注入的瞬間就會起效。
咔嚓一聲，手铐終于解開了。
傅南風雙手剛得到自由，立刻跳起來沖過去，緊緊抱住十六。
與此同時，謝羽也拿起地上的匕首，沖十六扔了過去。
這是他們一開始就商量好的對策，十六身上有氯化鉀，他們不敢冒險，只能讓仇恨值更高的白決明吸引十六的注意力，謝羽從旁邊找機會。
他身體不好，十六本來就對他沒有太大的防備，在白決明吸引了全部火力的情況下，他很容易就能找到空子。
他們沒指望這把刀能傷到十六，但是只要在他分神的這一瞬間，白決明打掉他手裏的槍，他們就贏了。
但是誰都沒想到，傅南風會突然沖過來。
尖刀已經脫手而出，只要十六避開，刀子就會紮到他後面傅南風的身上。
而傅南風因為視線被十六擋着，根本就看不見，失去了躲避的機會。
讓她小心已經來不及了。
十六回眸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在生氣。
是生自己的氣嗎？
他不清楚。
下一瞬，背上一涼，接着一陣劇痛。
刀尖正好插到他背上。
疼痛牽動了他的神經，他的手下意識扣下扳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