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決明不能死, 他死了自己忙活這麽久還有什麽意義?
看到槍口對準白決明的心髒時,這是傅南風心裏唯一的念頭。
所以, 她一開始就是沖着以身擋槍的想法去的,只不過她自信的認為, 十六絕對不會對着她開槍。
沒錯, 十六是不會對她開槍, 但是凡事總是有意外……
看着胸口快速注入的針劑,傅南風覺得自己一定是太倒黴了, 才會遇上這樣的意外。
麻木和無力從四肢升起, 傅南風想, 這藥果然起效得很快, 她身上已經沒力氣了,緩緩倒下去……
這一幕,在三人眼中像是慢鏡頭一樣。
她沒有跌到地上, 被白決明伸手攬住。
謝羽迅速圍過來, 十六怔怔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除了麻木,傅南風并沒有感到太大的痛苦,她想起和陸今一起出車禍那次,她明明受了傷,卻感覺不到疼,這次是不是也一樣?
“白決明……”她輕輕的叫他。
他應:“嗯。我在。”
哪怕身體麻木了, 她也能感覺到,抱着的自己的人身體有多僵硬。
“想想辦法好不好?我不想謝羽死, 但……犧牲小石頭……太殘忍了……”
她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但還努力保持着清醒,殷切的看着他。
白決明喉頭梗塞,張了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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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白決明擡眸,說話的竟然是一直沉默的謝羽。
他看着傅南風,溫柔微笑:“傅小姐,這個承諾白教授做不了,我來替他回答。”
他年紀比陸今和白決明都要小上一些,不過二十出頭而已,但是常年的病痛,讓他比一般人心理素質更強大,哪怕做出這樣的決定,也依舊面色不變,平靜溫和。
他承諾:“我不再接受十六的心髒移植手術,如果白教授沒找到別的辦法,就當我命不好吧。”
傅南風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驚喜,十六,謝羽和白決明三人之間最根源性的矛盾,總算是徹底消弭了,也不枉她吃的這番苦頭。
等她露出一個欣慰,輕松,滿足的笑容,她就可以“死掉”了。
然後等傅南風笑過之後,她大腦還一片清明。
她有些懵了,難道針劑藥效過期了嗎?不是說十幾秒人就會死掉嗎?現在都過了多久了?
眼皮墜了鉛似的越發沉重,她努力睜大眼睛,看着兩張近在咫尺的臉。
她如果快死掉的話,他們不至于這麽冷靜吧?
……!
難道她中的其實是麻醉劑,不是吧orz?!
下一秒,白決明就證明了她的猜測。
男人溫暖幹燥的手蓋住了她的眼睛,低沉的嗓音響起:“不用勉強,睡一覺就好了……”
……原來她真的中的是麻醉劑。
那她一副交代遺言的樣子是鬧哪樣?!
完了,這下丢死人了。
她緩緩閉上眼,這是她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
白決明輕輕把傅南風放到謝羽懷裏,站起來,看着不遠處的十六。
少年臉色蒼白,丢了魂兒似的站在那裏,衣服已經被血浸透了。
白決明問:“我已經答應傅南風,不再摘取你的心髒。願不願意跟我回去?”
十六遲鈍的擡眸,像是久未使用過、鏽跡斑斑的機器人,幾乎能讓人聽見嘎吱嘎吱掉鏽塊的聲音。
他張了張嘴,卻根本發不出聲音
數次之後,終于響起的嘶啞的少年音:“我要等她醒了……再決定。”
白決明點頭:“可以。我等你。”
警方負責人很郁悶,忙活了三天三夜,飯吃不好,覺睡不好,被上級催促,被小丫頭嫌棄,嚴陣以待了這麽久,結果他們屁用沒有,“犯人”被受害人自己的親屬找回來了,而且案件撤銷。
整個過程,活像一場中二少年弄出來的惡作劇。
以為他們警察很閑嗎?
不過想起犯罪嫌疑人和被受害者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模樣,再聯想一下上級下達命令時的諱莫如深,負責人默默的把滿腹牢騷憋了回去。
鬼知道這裏面又牽扯到了什麽豪門秘辛,政治風雲。
醫院病房裏,四個大人,兩個半大孩子,六人各自占了一張椅子,零星分布,占據房間一角。
明明在同一個屋子裏,卻沒有一聲交談,安靜的浪潮下,隐藏着劍拔弩張,波濤洶湧,連護士進來查房都憋着氣,踮着腳,匆匆了事。
陸今大拇指和中指指腹夾着手機,在腿上轉圈。
薛廷在轉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
白決明靠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胸,看着床上的傅南風。
謝羽剛吃過藥,正低頭慢慢的抿着茶水,沖淡嘴裏的藥味。
四個大人還好,沒那麽明顯,頂多是互相當作看不見而已。
兩個小孩就沒那麽多顧及,眼刀子亂飛,在空氣中撞擊出噼裏啪啦的火花。
姜樂樂坐在凳子上,穿着白色的過膝襪,雙膝并攏,腿上擱着一本參考書,烏黑的眼珠緊緊鎖在十六身上。
想起三天沒見到傅南風,想起她急得在陸今他們面前大哭,想起傅南風現在還沒醒過來……姜樂樂就恨得牙癢癢。
真的!
真的!
好讨厭啊!
和他相比,陸今和薛廷都變得讨人喜歡了呢!
而且他還和自己一樣是個小孩子,以前的經歷比她還慘,姐姐說不定會更心疼他。
十六的出現,直接威脅到了樂樂不可撼動的地位。
十六也不喜歡樂樂,大概是同類型斥,看見樂樂的第一眼,十六就覺得這個小女孩可愛的外表下,是烏漆抹黑的一片,說不定切開了比他還黑。
尤其是,她對自己惡意滿滿。
傅南風還沒醒,就本能的感覺到了修羅場的氣息,她沒敢睜眼,小心翼翼的感受周圍的環境。
她好像……是在醫院裏。
周圍好像有很多人……
不會是所有人格都聚齊了吧?
她要怎麽開口?先和誰打招呼?還是先問十六的情況?
還沒等她想好答案,就聽見白決明淡而遠的聲線。
“醒了嗎?”
話音落,傅南風立刻感覺到了幾道視線齊刷刷投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
這厮怎麽知道自己醒了?
傅南風在心裏狠狠咬了一下後槽牙,迷迷蒙蒙的睜開眼,對上一圈炯炯有神的眼睛。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大家怎麽都在?我沒事兒,麻醉而已,快去忙去吧。”
陸今攥着手機,咬牙嘲諷她:“是啊,你當然沒事兒,沒掉一根汗毛,就是給我又招來兩個情敵而已!”
傅南風:“我不……”
薛廷微笑着打斷她的辯解:“南南,你要知道,謝先生心髒不太好,受不了刺激,另一位……才十五歲,你下得了手嗎?”
傅南風:“我沒……”
她又被姜樂樂打斷了,小女孩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委屈巴巴的問她:“姐姐以後是不是都不喜歡我和陸今哥哥,薛廷哥哥了?”
傅南風:“別瞎……”
陸今冷笑:“問這麽多幹什麽?傅小姐不是說了嗎,現在還沒玩夠,不想找個人定下來。行,那您盡情的玩,我不奉陪了。”
傅南風:“……”
薛廷:“不管怎麽樣,我的戒指永遠都是你的。”
姜樂樂抿着唇沒說話,輕輕拿起傅南風的手,把一枚做成Hellokitty的紅寶石戒指戴到她手上。
傅南風:“我……”
謝羽咳了一下,微笑:“我這裏正好也有一枚戒指,我用不上,送給傅小姐吧,權當是感謝傅小姐的救命之恩。”
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裏面赫然也是一枚同樣成色大小的紅寶石,熠熠生輝。
他沒有往她手上戴,只是輕輕放到她的枕頭邊上。
傅南風:“不用……”
“有件事需要你處理一下。”白決明環臂站在床尾,插話。
傅南風:“……”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不用謝,能不能給她個機會,把這幾個字說出口啊混蛋!
白決明嗓音淡遠,無視她亮晶晶的眼睛,平靜道:“我想讓十六跟我回實驗室,他一定要等你醒來再做決定,你和他說吧。”
對了,還有小石頭。
傅南風從人群的縫隙中看過去,單薄的少年孤零零的站在遠處,沒有往病床旁擠,目光沉黯,靜靜的看着自己,安靜得仿佛不存在。
麻醉效果還沒褪,她有些控制不住身體,勉強動了動手指,輕聲道:“小石頭,怎麽站得那麽遠,你過來啊。”
這句話不知道戳到了他哪裏,少年烏黑的瞳孔迅速被水光覆蓋。
他連忙低頭,邁着僵硬的步子走過來,啞着嗓子叫了一聲:“姐姐……”
傅南風看向其他人。
白決明垂了一下眼簾,率先轉身離開,接着是謝羽……
等病房裏只剩下傅南風和十六,她才擡手,輕聲道:“我昏過去之前,看到你背上流血了,怎麽了?”
十六坐到她床邊,依舊沒有擡頭,只道:“已經沒事了。”
傅南風問:“看過醫生了嗎?”
十六點頭。
頭頂突然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十六一愣,一顆心瞬間變得酸軟。
是她的手。
傅南風輕聲問:“你做好決定了嗎?要回實驗室嗎?不想回去的話,誰都沒有權力強迫你。”
一滴水低落,在他褲子上洇開,接着,越來越多的水滴落下。
從來沒有人,站在他的角度說,誰也不能勉強你。
從來沒有人,把他當成一個的獨立的人格來尊重。
傅南風是唯一一個。
他微微哽咽,輕輕的靠在她身上,問:“南南想要我回去嗎?”
傅南風摸着他的頭,眼神悠遠。
“我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願不願意。只不過我覺得,如果不會對自己造成太大的損失的話,能幫的時候幫幫忙挺好的。”
傅南風看着他,“小石頭這麽舍不得這個世界,謝羽應該也是一樣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