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許忍賀後來變成什麽樣子了,她不太清楚,只是偶爾從許忍喜漏出的只言片語裏,她知道許忍喜家裏面應該早就知道了許忍賀的事情,只是都瞞着許忍喜。
許忍喜不提許忍賀的事情,她也不問。
她老問許忍喜:“你什麽時候能回來啊。望月走了,你也不回來,江中就剩我一個啦,好孤單。”
許忍喜聽見了就在視頻那頭笑,她剃了頭發,戴着個藍色的針織帽,笑起來的樣子像輕飄飄的蝴蝶。
她看見了許忍喜薄薄的鎖骨,喉嚨發酸,有些話想問又不敢問,只能拼命地扯學校的話題聊。
“理科班樓下那棵老樹今年竟然長了新葉,但是之前下的雨太多了,那些葉子又被打掉了。”
“食堂開了個新窗口,賣夜宵,雞腿十塊錢一個,還不如去搶呢。我買了一個來嘗味,說實話,我就是個大冤種,白白丢了十塊錢。”
“你知道闫芳有個兒子吧,據說她兒子高考,考上了清華大學,而且長得很帥,可惜不是我們學校的。”
“還有還有,你記得陳南枝嗎?就是高一的時候坐你後面的女孩,上次我見到她了,她還跟我打了招呼。她去學藝術了,以她的成績學藝術完全沒問題,而且她現在好漂亮,是超級漂亮的那種。她還問了你的消息,我說你很快就會回來的。”
……
她在電話這頭一直不停地說,恨不得把學校所有發生的事情全都給許忍喜講一遍,許忍喜很認真地聽着,好像眼前已經看到了她說的那些畫面,聽着聽着許忍喜就笑了,等她說得差不多了,許忍喜就問她:“嘉嘉,別說別人了,你呢,你怎麽樣啊。”
許忍喜突然一問,她沒反應過來,眼眶發酸,又不敢表現出來。
她不跟許忍喜聊自己,一是怕許忍喜傷心,二是她過得不好,其實她的狀态也很差。
這學期的期末考試,她考得不理想,成績排在了年級一百多名,也不知道來年是會被分到二班還是樓下的三班。
在一班她也沒交到什麽朋友,飯搭子倒是有一個,只不過那個女孩很沉默,戴着一副厚重的黑色眼鏡,齊劉海梳到眉前,跟她一起吃了快要半學期的飯,她倆說過的話還沒她跟許忍喜一個周末打視頻說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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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壓力沉下來,她頂不住,想要找個出氣的豁口,都找不到。
她在班裏也變得沉默起來,陳向有時候會找她說話,但也只是偶爾。
大多數時候,她都像班裏的編外人員,冷冷地站在一邊看着一班發生的一切。
許忍喜見她遲遲沒有回答,就主動說:“嘉嘉,別害怕,我一直都在你身後。”
她一聽,憋了很久的眼淚落了下來,她低下頭淚水砸在手背上,老屋外的蟬又開始吱哇亂叫。
她說:“小喜,我發現我找不到我自己了。”
她對未來産生了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誰,也沒有遠大的目标。只感覺每天過的日子都渾渾噩噩的,除了被動地接受發生的一切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李望月離開的時候,她一點都笑不出來;跟許忍喜通電話的時候,她也很難過,一點也沒有風輕雲淡;許忍賀走的時候,她也懊悔,為什麽到了最後她和許忍賀之間連一句正式的道別都沒有……
所有的事情都被她處理得一塌糊塗,她好像沒有真正地活過。
許忍喜見她哭了,聲音放得很輕,輕得讓她想起了窗外飄着的大朵大朵的白雲。
“嘉嘉,別着急,你會找到自己的。”
許忍喜隔着視頻,看着那頭的鹿嘉,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另一邊她看向了天邊的雲,她把話藏進雲裏。
“鹿嘉,我也沒有找到自己,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的話,你要記得告訴我,做自己是種怎樣的感覺。”
許忍喜的電話打到了中午,她媽隔着一扇門叫她吃飯,許忍喜聽見就笑着挂斷了電話。
她走出去,眼睛紅紅的,她媽一眼就看出來她哭過了問她:“咋哭了,有啥哭的,你給媽媽說。”
她鼻子一酸又有些想哭:“我這學期考差了,進不了A班了,只能去普通班了。”
她媽松了口氣,沖她笑:“我以為是什麽事,沒進就沒進又不是什麽大事,先吃飯,今天做了你喜歡的小炒肉,我跟你說這個肉……”
她媽開始跟她唠起了家常,她聽着覺得心安了許多,吃過飯,她媽就讓她自己去玩會兒,她走出家門習慣性地往李望月家走了幾步,想起李望月前兩天跟她說,市裏的學生抓得緊,假期都要補課,她姑姑給她報了個補習班,她這個假期不回林鎮,就在市裏補習。
她心裏就有了動力。
起碼,她要跟李望月一樣,努力一點。
她轉身回家開始了學習。
那一個整個假期她過得枯燥無味,整天除了偶爾幫她媽做點事情外,她就在家學習,走出江縣的便簽貼滿了床頭,這幾乎成了她的信念,甚至是執念。
她會離開的。
高二下期開學,一二班有些學生轉去了市裏,她運氣好,撿漏被分到了二班。
闫芳再次成為她的班主任時,她竟然有種詭異的安心感,周媛媛也在二班,還是坐在老位置上,見到她了,周媛媛眼裏既震驚又不屑,嘴一張就說:“這不是一班的嘛,怎麽又落到二班了,有些人還說我說錯了,現在看看我說錯了嗎?”
周媛媛嘴裏的有些人就站在不遠處,韋昭一聽周媛媛在那陰陽怪氣就來氣,“你一天那麽閑呢,就關心別人的事。鹿嘉別理她,過來跟我坐。”
韋昭坐在第三排,身邊的位置空了,她抱着書走過去對韋昭說了聲“謝謝”。
韋昭擺了擺手說:“謝什麽,你別管周媛媛,她就是有紅眼病見不得人好。”
她點點頭:“我知道。”
韋昭心直口快,跟她成了同桌熟悉後,韋昭就問她:“鹿嘉,你真跟許忍賀談戀愛了嗎?”
她有些詫異,許忍賀已經成了壓在她心底的名字了,她很久沒有聽人提起過許忍賀了,“沒有。”
韋昭松了口氣:“那就好,前段時間大家都在傳許忍賀退學,是因為他和你談戀愛,違反了校規,被學校強制退學了。”
江中規定凡是學生早戀,兩個人必須有一個人要退學。
她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言論,有些震驚:“誰說的這些話?”
韋昭說:“不知道是誰開始這麽說的,我聽到的時候大家都這麽說了。”
法不責衆,韋昭提到大家,她就沒了辦法,橫豎現在許忍賀退學了,謠言傳就讓它傳去吧。
她沒再追問,韋昭又說:“還好你沒跟許忍賀談過,不然你肯定後悔死了,他現在找女朋友的眼光奇差無比。”
女朋友三個字對還在校園裏的她們來說宛如一道禁忌,韋昭壓低了聲音說:“他那個女朋友跟我表哥談過,長得倒是好看,就是人品奇差,我表哥那時候上高中,她把我表哥的生活費花光了,就把我表哥踹了。”
……
那天她聽韋昭講了很多關于許忍賀的女朋友的壞話,她知道在背後說人的壞話不是件光明的事情,那些壞話也不見得就是真的,但她就是忍不住跟着韋昭的話走了。
晚上回宿舍後,她夢到了許忍賀,夢裏許忍賀變成了一個女孩,就是那天她站在走廊上看見的那個穿着皮衣的女孩。
她把這件事壓在心底。
時間很快到了高三上學期,各科老師的進度拉得很快,她不想落在後面。
她在學校一心學習,各種考試之後,就是期末考。
許忍賀的電話就在這中間打了進來,她接起來一下就聽出了許忍賀的聲音,只有許忍賀連名帶姓的叫她時,她才會緊張,才會起雞皮疙瘩。
許忍賀的聲音變了許多,電話那頭很吵,許忍賀在嘈雜的人聲說:“鹿嘉,你什麽時候有時間,許忍喜想你了。”
聽到許忍喜,她的心裏咯噔一下,這學期開始後,她跟許忍喜的聯系變少了。每次她跟聯系許忍喜的時候,許忍喜都說她有些忙,可一個病人能有什麽忙的呢?
她沒有問,也不敢問。
許忍賀說許忍喜想她了,她就害怕,為什麽這句話不是許忍喜告訴她的呢?
許忍賀見她沒回答,聲音跑進她的耳朵裏:“鹿嘉,你聽到了嗎?”
她連忙說:“我聽到了,我周天有半天假。”
江中的準高三生每周只有周天有半天假,12點30下課,下午六點前返校。
許忍賀的聲音傳過來:“周天不行,太久了,今天才周一,周一周二你選個時間,我來接你。”
她聽出了許忍賀的言外之意,心中更加害怕慌亂,她也着急起來,急忙選了周一。
許忍賀說:“我來校門口接你。”
許忍賀來校門口接她,但她其實還沒想好該怎麽離開學校,她先是想到了翻牆,又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她不自覺地就将自己納入了壞學生的範疇,但實際上她請個假就能從學校出去。
闫芳問她為什麽要請假時,她緊張了一下,捂着肚子裝病道:“我肚子不舒服,要出去看病。”
她不知道自己裝得像不像,但闫芳沒說什麽,給她批了假。
她拿着假條,走出校門,許忍賀就站在學校對面,板寸頭長出來,身上的桀骜少了幾分,穿了件黑色大衣,見她來,許忍賀把手裏的煙頭扔在腳底碾滅對她說:“走吧,我帶你去見許忍喜。”
她心裏所有的緊張、憂慮在見到許忍賀的這一刻全都落地,她以為許忍賀起碼會對她說些什麽,或是寒暄或是詢問,她想好了答案但許忍賀什麽都沒對她說。
她們如此自然又如此陌生,好像不需要說什麽,也說不出什麽。
許忍賀騎的摩托,是她見過的那種,一發動就會發出刺耳的轟鳴聲。
她坐上去,摩托車發動的慣性将她往前一帶,她的臉砸在許忍賀的背上,清瘦的骨頭把她砸得生疼,眼眶又紅了,痛得想哭。
許忍賀像是什麽都沒感受到,又或是感受到了但不在乎,摩托車擰得飛快,把她帶到了大巴車站,買了兩個人的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