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許忍賀是在開學第三周返回校園的,那天剛好是星期天返校,下了雨。
許忍喜提前跟她打過電話,說要回來,她就撐着傘在校門口等着許忍喜,等了一會兒許忍喜沒來,許忍賀來了。
下着雨的天,許忍賀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外套,手上握着把藍色的雨傘,朝她走來。
人走近了,她才發現許忍賀又瘦了,像抽條的枝丫,聲音帶了些喑啞:“許忍喜又要去醫院一趟,暫時不回來了。”
她很快反應過來,試探着問:“小喜,她的病很嚴重嗎?”
假期裏許忍喜就告訴她和李望月,說要去醫院複查,前兩天她跟許忍喜聊天,許忍喜還說自己沒事,很快就回來了。
她真以為許忍喜沒事,但今天見到許忍賀這副樣子,她就有些擔心,許忍喜不會真的出什麽事了吧。
許忍賀搖了下頭說:“不算很嚴重,就是得跑醫院做治療,江縣這邊的醫院做不了。”
江縣的醫院做不了就意味着許忍喜得在江縣和市裏兩頭跑,她好像一下就明白許忍賀為什麽會那麽沉重了,要是她家裏人這樣來回折騰的話,她的心情也不會好到哪去。
她心裏也難受,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許忍賀,只好說:“分班了,小喜在文A1,我和你在理A1。”
許忍賀知道這些,點了下頭。
她想了想又說:“今年的雨好像變多了。”
以前江縣一年四季都下不了幾場雨,但今年的雨水似乎特別多。
許忍賀知道她是在安慰他,雖然她的安慰沒有起到作用,但是這拙劣的沒話找話還是讓他笑了一下,他又想起高一剛開學時鹿嘉在校門口說出的“喪屍”言論,他問:“鹿嘉,你要是變成喪屍的話喜歡雨天還是晴天?”
她乍一聽到這個問題時,懷疑是她的耳朵出了毛病,許忍賀看起來很像那種不管是看喪屍片還是看鬼片都不會害怕的人,他還會對喪屍感興趣嗎?不過,許忍賀這麽問了,她就跟着一想,她要是變成喪屍的話應該不會喜歡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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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忍賀撐着傘,跟着她的步調,問:“為什麽?”
她說:“喪屍不會躲雨,別把我泡發了。”
許忍賀聽着她的言論笑了一聲,下雨又不是下海,哪會被泡發,她的腦回路果然清奇。
她和許忍賀一同回到教室,許忍賀才進門,陳向就帶着幾個男生在許忍賀面前鬧了起來。
陳向對許忍賀意有所指地說:“人我可是幫你留住了,你打算怎麽回報我。”
許忍賀一下捂住了陳向的嘴,她默默地走到位置上坐下,裝作沒有聽見他倆說話的樣子翻起了面前的書。許忍賀拽着陳向去了教室另一邊,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麽,有個男生大聲地喊了一句:“我靠,許哥你真牛,這是我最喜歡的手辦了,太愛你了。”
另一個男生也說:“許哥送的禮物就是香。”
她翻着書,許忍賀那邊的動靜偶爾有兩句鑽進她的耳朵裏,漸漸地這些聲音小了,許忍賀走到她旁邊坐在了位置上,清瘦的手在她面前攤開,一只金黃色的小鹿躺在手心,是個鑰匙扣。
許忍賀說:“許忍喜讓我給你帶的。”
她沒想到許忍喜又給她帶了禮物,說了聲“謝謝”就從許忍賀手裏接過了那只小鹿。
小鹿身上還有許忍賀掌心的餘溫,那溫度不高但是落在她手心就變得格外焦灼起來,她的心有些慌亂,餘光瞥到許忍賀的臉會無所适從地收回視線。
那只小鹿被她收在了包裏,一把鑰匙也沒往上挂。
班裏人各自有了小團體,女生之間誰和誰玩得好,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擠不進那些團體裏,許忍喜沒回來的日子,她大多數時候都是獨來獨往,一天下來跟她交流得最多的人就是許忍賀。
許忍賀這人其實也不怎麽愛說話,對于周圍人在他面前的笑鬧,他偶爾會插上兩句,但她發現許忍賀每次跟那些人笑的時候,笑意都不及眼底,他身上好像始終圍着一層什麽東西,把他和那些人隔絕着。
她把那東西稱作“疏離”,心裏對于許忍賀的了解又多了一點,許忍賀其實是個疏離的人。
她和許忍賀每天的交流幾乎都是從許忍喜開始的,許忍賀每天都會告訴她關于許忍喜的最新動向,她聽着總希望許忍喜明天就能回到校園,但事實上許忍喜回校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晚。
她給許忍喜打視頻,許忍喜總說她很好,做完治療就能回來了,但半學期過去了,許忍喜還是沒回來。
許忍賀坐她旁邊,眼底挂着的黑眼圈越來越重。
她在旁邊默默地看着,總覺得從李望月離開江中起,江中的一切都變了。
她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明明知道她身邊的朋友們都過得力不從心,但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就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說出來了有什麽用呢?
不管是許忍喜還是許忍賀,他們要的從來都不是安慰和憐憫,他們要的是許忍喜能健康地回來。
可她隐隐有種不詳的預感,許忍喜也許回不來了,一切都回不來了……
許忍賀開始翹課了,最初許忍賀只是翹掉一些白天的自習課,偶爾有老師來問她旁邊的人去哪了時,她還會給許忍賀打掩護,說許忍賀只是去了廁所。
後來,許忍賀越來越猖狂,他不僅翹自習課,就連有老師的課他都翹了。
她的謊言根本就包不住,老師很快就發現了許忍賀的逃課行為。
某天上課的時候,一向和藹的班主任第一次在講臺上發了火,小老頭掰開白花花的粉筆頭直砸在許忍賀的頭上,恨鐵不成鋼地說:“許忍賀,你知道你這次月考排名多少嗎?”
班裏一片寂靜沒人敢說話,許忍賀擡頭看向老頭。
老頭把成績單甩出來說:“九百多名,這就是你考出來的成績!”
霎時間,她感受到周圍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九百多名意味着在年級排名倒數,而這成績竟然是許忍賀考出來的!她轉頭看向許忍賀,許忍賀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他似乎并不震驚自己的成績,只說:“我沒做完卷子。”
老頭冷笑一聲:“那你知道為什麽你現在做不完卷子了嗎?因為這學期講的東西你一個都沒聽,做不出來!”
老頭沒有給許忍賀留一點面子,想用激将法的方式把許忍賀從懸崖的邊緣拉回來,少年的自尊心被踩在地上狠狠摩擦,“你就是狂,自以為自己是年級第一就了不起,實際上年級第一不學習跟年級倒數第一也沒有區別。我看你就混日子吧,看你能混到哪天。”
她聽着老頭的話,為許忍賀捏了把汗,這話說得好重,重得許忍賀一向高傲的頭都低了下去。那節課下了,許忍賀扯了衛衣的帽子,蓋在頭上,趴着桌上悶頭就睡。
陳向靜悄悄地走到她旁邊給她遞了幾張答題卡,都是許忍賀的答題卡,老頭專門找出來的。她接過去,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答題卡上大片大片的空白處上。
許忍賀的數學很好,可是這次考試他的數學卻是空得最多的,後面的幾道大題,許忍賀幾乎都是寫了個開頭就把那些開頭劃成了一團亂線。
她看着那些亂線,心裏有些難過,她以前見過許忍賀做數學題的樣子,那些數字落在許忍賀的筆下就像是會跳舞的音符,那樣整潔流暢,怎麽現在就變成這樣了呢?
許忍賀睡醒了,她才把答題卡遞過去。
許忍賀接過去,說了聲“謝謝”就把那些答題卡,團似的塞進了桌肚裏。
她看着覺得有些惋惜就說:“你不看一眼嗎?老班特意找出來給你的。”
江中的答題卡一般收上去之後就不會發下來,想要拿答題卡的人只能在全年級的一堆答題卡裏挨個找。許忍賀的答題卡也是老班從一堆答題卡裏找出來的。
許忍賀搖頭:“不看,沒什麽好看的。”
她一噎,覺得許忍賀這樣不太好就說:“你別這樣,老班說的是氣話。”
許忍賀看向她,眼神很靜,她看不懂許忍賀在想什麽,只好說:“小喜肯定也不希望你變成這樣。”
她知道許忍賀的突變都跟許忍喜有關。
提到許忍喜,許忍賀的眼神有了變化,他把那些答題卡從桌肚裏拿出來,一張張地在桌上鋪開說:“鹿嘉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她說:“什麽事。”
許忍賀指着答題卡上的空白:“幫我講講題。”
她的成績已經穩定在了年級前三十,給現在的許忍賀講題是綽綽有餘。
她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下來,給許忍賀講題之後,她才發現許忍賀這學期的知識點掉得有多嚴重,他本來就來學校得晚,又不上晚自習,又逃課,折騰下來,他這學期等于沒有學習。
她只好翻開書,從頭給許忍賀講起。
許忍賀聰明,許多東西,她只講了一遍,許忍賀就懂了,根本不用她多費心血。
許忍賀卻總是誇她講得好。
“鹿嘉你真的很會講題,你很聰明,也很有耐心。”
她從小到大在面對別人的誇獎時,都會有些手足無措,她覺得自己沒有別人說的那麽好,回答的時候總是下意識的貶低自己。
她說:“沒有,我就是只是重複了一遍知識點,是你很聰明,一下就能明白。”
許忍賀笑了一下,沒反駁什麽,而是說:“鹿嘉你有什麽夢想嗎?”
夢想?
她沒有,如果非說有的話,那她最大的夢想就是考出江縣,但顯然許忍賀說的夢想不是這個夢想。
她搖頭。
許忍賀鄭重地說:“你去當老師吧,你很有親和力,也很有耐心,你要是當老師的話,一定是班上同學最喜歡的老師。”
當老師?
她在腦海中想象自己當老師的畫面,不知怎的一想到有一天她要是真成了老師,站在講臺上講題,她就有些想笑。
她要是當了老師,那一定會是最沒有威嚴的老師。
“算了吧。”她回,“我不太擅長教育別人。”
“那你以後想做什麽?”
夕陽下,她和許忍賀背着書包走出教學樓,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她和許忍賀站得有些近,那兩道影子跟線似的靠在了一起。
“沒想好,不知道做什麽。”
她不了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想做什麽,這個問題想不出答案。
她沒想到許忍賀還會接話。
許忍賀說:“我以後就想做生意,不是想當什麽造福社會的企業家,就想掙錢,俗氣嗎?”
她有些意外,她以為像許忍賀這樣的人,夢想會很高大上,什麽科學家啦、教授啦、飛行員啦、警察啦……沒想到許忍賀的夢想竟然是做生意。
但她沒覺得許忍賀的夢想俗氣,起碼許忍賀還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像她連個方向都沒有。
“不俗氣。”
“我大概率會是個奸商。”
“為什麽?”
“因為無奸不商。”
許忍賀講出來的冷笑話,令她莫名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