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暑假的時候,林鎮發生了兩件大事,這兩件事都跟李望月家有關。
一是有人出錢給林鎮修了一條路,那條路方便鄉下的孩子趕到林鎮來上學;二是李望月那個離家很多年的姑姑回來了,而出錢修這條路的人是李望月的姑姑。
據李望月說,她姑姑是她爸那一輩人中唯一一個讀書的女孩。當時林鎮的人只聽說過砸鍋賣鐵把男孩供到大學的,沒聽說過有人砸鍋賣鐵把女孩供到了大學的。
李望月父親那一輩,李家一共有四個孩子,三個男孩一個女孩,三個男孩全都不愛讀書,只有這個女孩愛讀書,她爺爺奶奶就咬牙供這個女孩讀書,一直供到了她大學畢業。
她姑姑上了大學後就沒怎麽回過江縣,鎮上就有人說她姑姑忘本,是個白眼狼。
她雖然不信這些人說的話,但她也沒有維護過她姑姑。在她的印象裏她就見過她姑姑兩三次,而那兩三次都是在她很小的時候,現在她對她姑姑已經沒什麽印象了,可就是這麽個已經快要被林鎮遺忘的人,又重新回到了林鎮。
那天林鎮裏膽大的人都去李望月家湊熱鬧,想看看這個傳說中給林鎮捐錢修路的女人是個什麽的樣子的。
李望月給她發了消息,說是有件事想跟她商量一下,讓她去一下她家。
她擠進圍在李家門口的人群,穿過堂屋,走進裏屋,來到李望月的房間,一眼就被站在李望月房間裏的那個穿着青色長裙,留着長發,溫柔又美麗的女子吸引,李望月站在女子的旁邊沖她招了招手,她随即反應過來這個人就是李望月的姑姑。
李望月的姑姑好漂亮!
她意識到自己一直盯着李望月姑姑看的行為有些不禮貌,連忙微微躬身問好:“姐姐好。”
李望月的姑姑溫柔地對她笑,聲音像是清風一樣:“你好啊,你就是鹿嘉啊,長得真漂亮。”
她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地回了一句“姐姐你也很漂亮”,李望月的姑姑聽見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給了她一塊巧克力就從屋子裏退了出去,給她和李望月留出獨處的空間。
人一走,李望月就拉着她來到床前,李望月的床上擺滿了玩偶、積木、書還有漂亮的小裙子,這種場景她只在電視裏見過,真正見到了不免有些驚訝:“望月,這些都是你姑姑給你買的嗎?”
李望月點點頭:“都是,我也沒想到我姑姑會給我帶這麽多東西,你看看你喜歡什麽,你都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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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好意思拿:“這不好吧,這些畢竟是你姑姑送給你的。”
李望月拿了一條裙子在她身上比劃說:“沒事,我姑姑給我帶的這些東西裏本來就有你的一份。”
“真的啊。”她眼睛一亮,“你姑姑人也太好了吧。”
“是啊。”李望月把她推到禮物面前,“快選吧。”
那天下午她和李望月在一起試了那些漂亮的小裙子,拆了積木和書,像是掉進了游樂園一樣,一會兒搭積木,一會兒看書,她玩得很開心,李望月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問李望月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李望月也不肯說。
直到天将要黑去,到了她該回家的時候,李望月才拉着她的手說:“鹿嘉,我姑姑這次是回來接我的,我以後要離開林鎮去市裏上學了。”
她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李望月一下午就是因為這件事而憂心後,立刻拍了拍李望月的手,高興地說:“太好了,這是好事啊,你去市裏上學肯定會變得更厲害,會離你想去的大學更近一步的。”
李望月看着她的眼睛,一向明朗的臉上卻變得憂愁,她說話的聲音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顫抖過:“可是我舍不得,我不想離開我媽,也不想離開你們。”
親情、友情是從李望月身上長出的枝條,讓她孤身離開林鎮就如同剝皮抽筋一樣令她難過。
李望月從來不哭的一個人,這次卻哭了,眼淚不斷地流,聲音越來越抖:“我媽身體不好,我怕我走了,我媽生病了也沒人照顧。”
李望月家平時只有她和她媽媽,只有過年的時候她爸爸才會從外地回來。
她抱着李望月,拍了拍李望月的背安慰道:“你媽媽都這麽大的人了,肯定能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了,你出去上學了,不是還有我嘛,我幫你照顧你媽媽。”
李望月搖搖頭還是哭,一直哭,不知怎的,她看李望月哭,鼻子一酸也哭了起來。
林鎮的人不多,跟她倆同齡且還在上學的女孩就更少了,她以前認識的那些朋友都去了外地打工,留在她身邊的就只有李望月一個。
她和李望月是彼此的支撐,李望月要走,她其實也難過,但同時她也希望李望月能去市裏上學,李望月如此優秀堅韌,配得上更好的前程。
那天晚上她倆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天黑了,李望月送她回家。
她們兩家相隔不遠,但那晚她和李望月卻走了很長的時間,夜風從她倆的臉上刮過,月亮被烏雲遮擋,照在她倆身上的光越來越暗。
到了她家門口,她有些不舍地松開跟李望月握着的手,望向李望月哭紅的眼眶,她想說什麽,但又什麽都沒說。
她轉頭就往家門走,李望月這時卻叫住她,她回頭看去,李望月站在微弱昏黃的路燈底下,背後是無盡的黑暗,夜風刮起李望月的發絲,李望月像是在黑夜裏發着光一樣對她說:“鹿嘉,好好的,一定要從林鎮考出去。”
她鼻子一酸又想哭,手上用力地掐着自己,生硬地擠出一個笑容:“好,我會考出去的。”
李望月走的那天,距離江中開學還有一星期。
許忍喜去了市裏看病還沒回江縣,李望月就在電話裏告訴了許忍喜她要離開的消息,許忍喜跟李望月聊了很久,兩人才挂斷電話。
她全程就在李望月旁邊聽着,偶爾插進去兩句話,調動一下沉重的氣氛。
挂斷電話沒過多久,李望月的姑姑就把車停到了她倆面前,等着李望月和她做最後的告別。
事情到了最後的關頭,人反而平靜了下來,臨到分別了,她和李望月都沒有哭,她倆擁抱了一下,李望月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子發動,她站在邊上沖李望月揮手道別,李望月也用力地向她揮手。
她目送着李望月遠去,直到車子小得只剩下了一個黑點,她才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過了幾天,江中開學,她獨自坐上從林鎮開往江中的公交車,眼前的景象不斷閃過,離別的陣痛這才打到她身上。
她眼眶濕潤了,想起那天晚上她沒對李望月說出口的話,你去了市裏別忘記我。
沒了李望月在江中,她總覺江中少了點什麽,明明樹木還是一樣的茂盛,晚霞還是一樣的絢爛,但她就是覺得有些沒意思,她會下意識地站在走廊上朝一班的教室看去,卻發現這教室裏已經沒了她熟悉的身影。
開學第一周,江中就進行了文理分科,許忍賀和許忍喜分科是在線上填的表格,從開學到現在她倆都沒回學校。開學第二周,分班換教室,許忍喜選了文科,被分到了文科A班,她選了理科被分到了理科A班。
文科的教室在她們原來的教學樓對面,A班也是在五樓,理科的教室沒變,A班就是原來的一二班。
她上學期考得好,按成績分班,她從二班分到了一班。
一班的學生成績好,大多都選了理科,班裏人員沒有大的變化,大家相處了一年都熟悉了,教室裏沒有陌生感。
她搬書進去的時候,發現一班的學生大多兩兩一起坐在了前排,只有教室後面幾排還有空位,只好抱着書往教室後排走去。
陳向坐在最後一排沖她招手,指了指最後排的一個空位,示意她去坐下。
她抱着書往那座位挪了幾步,正在找尋還有沒有其他好一點的位置時,陳向就過來抱走她手裏的書,幫她把書放在了座位上說:“那些人就愛搶前排的位置,前面的位置有什麽好的,還不如我們後面潇灑自由呢。”
她對坐哪沒有執念,只是她以前都在前排坐着,這還是第一次坐在後排,微微有些習慣:“坐後面不會被老師盯得更緊嗎?”
在二班,闫芳就愛盯着後排的人提問。
陳向說:“分老師,有些愛盯,有些不愛盯,但總的來說我們後面還是挺好的,起碼上課偷吃個小零食,下課沖食堂啥的都方便。”
陳向遞給她一個“你懂的”的眼神,她笑了一下問:“我旁邊有人坐嗎?”
她旁邊是個空位看起來沒人坐的樣子。
陳向理所應當道:“你旁邊坐的不就是許哥嘛。”
許忍喜的東西,陳向幫忙從一班搬到了文科班去,許忍賀的東西,陳向還沒來得及去搬,所以座位上才是空的。
她想到上次她和許忍賀坐在一起,卻被闫芳換了座位,就有些不想坐在許忍賀旁邊。
陳向似乎知道她在擔憂什麽,就說:“放心吧,我們班主任不像闫芳,你看前排那幾個男女同桌的,不都沒事。”
陳向推着她的肩膀坐在位置上說:“鹿姐坐吧,你要不坐,許忍賀回來又得怨我了。”
陳向說得直白,她其實明白陳向話裏話外說暗指的意思,但她又不敢确定,這種事情一旦誤會了就會很尴尬,一不小心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陳向見她不說話就當她是默認了,雙手一抱拳就對她說:“鹿姐,二班我不熟,許忍賀的東西麻煩你跟我去二班搬一下。”
她愣了下,對于“鹿姐”這個稱呼有些不習慣,她說:“我跟你去二班,但是別叫我鹿姐。”
陳向笑着應了一聲,又喊:“知道了,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