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教學樓頂樓的天臺上,嘻嘻哈哈,偶爾有幾聲笑鬧。
不管是樓下的人,還是樓裏的人都聽不真切,幾乎是不會傳播出去的。
誰都不會想到有一群人會在早已被封閉的樓頂天臺嬉鬧。
但是二十二班的許多人卻隐約知道,他們班上幾個男生會開鎖,一根細細的鐵絲從鎖孔插進入,靈活地轉幾圈,咔嗒一聲,緊閉的門就打開了。
有人在班級鑰匙丢失的時候露過這一手。
天臺的門的鎖頭也是能夠被打開的。
他們偶爾會逃課去天臺吹風。
天臺上,幾個人圍坐在一起,旁邊是幾瓶東倒西歪的礦泉水飲料,中間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撲克牌,一個個的,臉上多多少少貼着紙條。
最少得那個,兩側額頭貼了兩條長長的白色紙條,像是兩條鲶魚須子。
一個個手裏像是抓着一把扇子一樣抓着花花綠綠的撲克牌,額頭上紙條多的那個,眼睛從紙條的縫隙裏聚精會神地盯着牌面。
唯有宋嘉年臉上幹幹淨淨,一張紙條也沒有,也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有一片平靜。
他将手裏的一把撲克牌放入中間,說道:“胡了。”
“不是吧,這麽快!”臉上都是紙條的窦嘉興驚嘆一聲,從自己的牌面之前擡起頭。
幾個人低頭查看了一下宋嘉年放下的牌面,他放的工整,幾張牌還是整齊的扇形。
“完全沒錯。”
“就是嘛,年哥又不可能炸胡。”
“又是年哥贏了。”
“下把換個人吧。”
“王輝你來不來?”
王輝依靠在天臺圍牆旁邊,喝着一罐易拉罐飲料。
他說:“不玩。”
“王輝早說他不玩了嘛!”
“春雷,雷哥,來玩會兒撲克!”
“我這局還沒打通。”
“游戲什麽時候不能玩兒,玩撲克可沒什麽機會。”
宋嘉年和王輝站在一起,各自靠着身後的牆,他看了眼王輝,“很久沒看你抽煙了。”
“戒了。”王輝說的輕描淡寫,眼尾卻稍稍下壓。
他從手邊拿了一罐碳酸飲料,抛給宋嘉年,“喏。”
這把牌最後熟的又是窦家興,身邊的吳鑫笑哈哈的往紙條上吐口水,摩拳擦掌,作勢要給人粘上,“來吧,嘉興!”
“嚯!你惡不惡心,我自己來!”窦家興自己從旁邊的本子上扯了一張紙條下來,給自己貼上。
“真好看啊!像個新娘子!”說完又笑。
另一個王浩存看着正在貼紙條的窦家興說道,窦家興服了,“什麽新娘?”
“古裝劇裏,新娘額頭前帶着珠簾的那種,沒見過?”
“見過見過,不過人家一頭紅,我這一腦門白。”他轉轉音,“咱們不能賭賭別的,貼紙條有什麽意思?”
這句話正中幾人下懷,幾個人也不獨是窦家興貼紙條無聊,他們也有點無聊了。
王存浩說:“賭錢?”
“我不賭,你們要是賭錢我不玩了。”吳鑫說。
“別別,要不誰輸了請大家吃烤串?”
“沒勁兒,烤串沒什麽好吃的。”
“那你說做什麽?”
其中一個說:“我前兩天見着一個女生,挺有意思的。”這句有意思的評價被他說的真情實感,看得出來他心裏是真這麽想的。
“怎麽個有意思法?”
“那可不好說,就是文文靜靜的。”
“你說的是誰呀?長得好不好看?”
“長得嘛,當然好看,人是一班的,叫陸渺,是個認真學習的好學生。”他擠眉弄眼,“是不是有點挑戰性?”
“誰輸了去追她怎麽樣?”
拿着飲料偶爾喝一口的宋嘉年擡起頭,看向坐在中間的幾個男同學,有一瞬間帶上了一些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冷意,他輕描淡寫一般地說:“別打擾人家好學生學習。”
有人看了宋嘉年一眼,只見他低垂着眼睫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罐裝飲料。
聽他話的人莫名覺得他話音清冷徹骨,一聽之下,雄激素沸騰的大腦都愣了冷。
宋嘉年認真的時候讓人隐隐有些害怕。
空氣裏靜了靜。
“出的什麽馊主意,不吃烤串就去KTV,讓你們感受一下我的歌喉!”
“KTV不錯,大家有沒有意見?”
“沒有。”
“沒有。”
“快點,洗牌洗牌,誰輸了自覺點兒!”
“對了,前兩天年哥去實驗樓和一個女生見面了,結果怎麽樣?”
“我們是不是該恭喜年哥喜得良緣?”
同學們嘻嘻哈哈,撲克牌在窦家興手中洗牌,王輝也微微側頭看向宋嘉年。
他說:“哪有什麽良緣,不過是個誤會。”
“我說沒在一起吧,你還不信,這把我贏!”窦家興笑着說,“記得下周替我值日!”
“你什麽時候見年哥和人談戀愛?那是得……那句話怎麽說,紫薇和爾康說過的,山無棱天地合!鐵樹開花!”
王存浩奇怪道:“去你的鐵樹開花,我可沒見過年哥去見過哪個表白的女生。”
“沒聽見嗎?是誤會!”
“才不可能,我聽說三十四班那個女生回來後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眼睛都腫了。”
窦家興:“打牌打牌!”他把牌鋪在在幾人中間的英語報紙上。
王存浩問道:“趙春雷,那天不是你幫那女生傳的話嗎?她讓你怎麽說的。”
忽然一陣風打着旋吹過來,從王存浩和窦家興中間過去,直接吹到了幾人中間,撲克牌被風吹拂着卷上了天,随着氣旋,悠悠蕩蕩,吳鑫手腳快的抓住兩張,眼看着風高了,紙牌随着風刮出了天臺。
幾個人站起來跑到天臺旁邊,眼睜睜的看着氣旋在幾棟教學樓中間散開,飄飄搖搖地向地面落去,地中央那個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的不是教導主任王剛又是誰?
“媽呀!”
“快快快!”
“風緊扯呼!”
幾個人玩撲克的興致完全沒了,手腳快的卷起地上的英語報紙和撲克牌往下跑。
宋嘉年和王輝走到最後,兩個人倒是沒有什麽驚慌失措的樣子。
先跑出去的人說:“輝哥,別忘了鎖門!”
打從幾年前,附近的高中有高三學生跳樓的傳聞傳出,周邊幾所高中的天臺完全封閉,嚴格管理。
偷偷上天臺,屬于違紀行為。
宋嘉年站在六樓頂,看着王輝用一根銀色細鐵絲鎖門。
六樓是頂樓,樓梯旁是一對正在聊天的男女同學。
趙春雷和他們認識,說道:“別在這兒了,一會兒王閻王可能過來。”
男生說:“又去玩撲克,下次帶我一個。”
趙春雷問:“班主任來了嗎?有沒有說什麽?”
“人來了,估計沒看着你們不在,通知說今天不開班會,一會兒大掃除。”
他們幾個先回班上,悄聲邁步,探着頭,只見班級裏聲音亂糟糟的,一瞬間都聽不出一個分明的句子。
兼任勞動委員的譚可可站在講臺前面,站的筆直,拿着黑板擦敲身側的講臺,粉筆沫子紛紛揚揚的往下落,她聲音高而細,“大家安靜一會兒,安靜一會兒,誰有事兒等我安排完值日再說!”
她聲音中帶着嚴肅和怒意,班上的聲音肉眼可見的笑了,只剩一丁點細細碎碎的嗡嗡。
“一組清理地面,二組三組擦玻璃,四組負責走廊和樓道,五組六組負責擔當區,七組收拾一下書櫃講臺,再把窗簾什麽的洗了。”她側頭看見正進門的幾個男生,“對了,你們幾個男生先把空水桶送樓下去。”
譚可可拿着黑板的手指着第一排課桌前面,飲水機前的幾個空桶。
趙春雷立正敬禮:“好的!譚老板!”
“可可,老班有沒有說撒掃完衛生咱們做什麽?”
“是上自習還是自由活動?”
“自由活動。”
“耶耶耶!”
班級裏書本飛舞,陷入一片歡呼。
大掃除嘛,大家都很熟練,全部收拾完也還不到半個小時。
幾個男生帶着籃球往樓下去,“走吧,去操場。”
一班的班主任對扣分這個問題上一向很嚴肅,今天打掃衛生之前,特意叮囑所有學生:“地面好好擦幹淨,用點洗衣粉,像什麽膠水口香糖之類的污漬用刀片鋼絲球刮一刮,打一打。玻璃呢,也要好好擦幹淨,窗明幾淨的人心裏也敞亮,勞動委員好好監督一下,一會兒去我辦公室拿舊報紙。”
宋嘉年和同學一起從一樓出來,不知道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情,亦或是一種本能和直覺。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一班的位置。
清洗過的白色遮光紗簾随風鼓蕩飄動,飄動之間露出一個纖細的人影。
幾個女生站在窗口擦拭朝向室外的那一層玻璃,她們身輕手巧,将幾塊玻璃擦得湛然透亮。
陸渺也在其中,她站在一個東邊的窗戶,面朝西,算是側身背對宋嘉年,他能從身形和側臉認出她來,此時她一只手扶着白色鋁合金窗框,一只腳踩在室內的窗臺,一只腳踩在外側不足手掌寬的細窄窗沿,一邊伸長胳膊一邊擦玻璃,一邊與對面和她同樣姿勢擦玻璃的女生聊天,臉上帶着一點溫和笑意。
一班在一樓,宋嘉年目測了一下從窗戶到室外地面的高度,兩米多。
他回過頭對身邊的趙春雷說:“我有事兒,一會兒到球場。”
“什麽事兒?”
“找教導主任。”
不一會兒,一班班主任走到班級裏,說道:“擦玻璃的同學外面不用擦了,裏面擦幹淨點就好。剛才教導主任特意給我們這些班主任發消息提醒說,搞衛生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擦玻璃的同學。”
陸渺含着未盡的笑,捏着折成長方形的青灰色報紙,輕盈地從窗臺上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