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清晨的上課鈴聲響起,由绛紅色的六層教學樓響遠方擴散,穿過白蒙蒙的潮濕的霧氣,教學樓前廣場的鐘樓頂端,白色表盤上,黑色的時針和分針停留到六點三十分,有藍白相間的人影從遠方疾奔來,是來的晚一些的學生,各有各的原因,起床晚一點的、早晨動作慢的、走讀生路上堵車的、還有一些今天在宿舍值日的學生……
大家緊趕慢趕,唯恐遲到。
短短幾分鐘,樓道上的學生幾乎走了個幹淨,各回各班。
二十二班。
走廊裏只有兩三個同學在閑聊,寥落得很,幾乎可以說是門可羅雀。
室內是另一種熱火朝天。
大家走的站的坐的跑的、閑聊的、搞衛生的、寫作業的、收作業的、擺爛的,各種各樣的聲音聲響互相交織,嘈雜熱鬧,集市一樣,不仔細聽也聽不出誰的動靜是哪個是什麽。
嘈雜嬉鬧中,數學課代表譚可可站在座位中間,身前擺着一疊作業本,扯着嗓子大聲喊:“誰還沒交作業,給我快點!不想交作業的記名!”
同學們相互抄寫作業,各種本子和練習冊在半空中翻飛投遞,或是像接力棒一樣,從一個人手裏傳到另一個同學手裏在傳到第三個同學手裏。
窦家興:“年哥作業本給我看看。”
旁邊趙春雷說:“我先用着呢,你等一會兒。”
“你快點,我一個字兒都沒動呢!”
他從宋嘉年桌箱裏抽出一本練習本,連帶着幾張粉色或是白色的信封跟着作業本一起飄出來。
“靠,還有人給年哥送情書?不是說年哥從來不看嗎?”
反正不急着寫作業,窦家興就站在那兒撿起幾封情書原地放回去。
“從高一開始,年哥就沒回過誰的情書,也沒談過女朋友,還有人送情書?”
“怎麽可能沒人送?只是不像以前那麽多了而已,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咱們年哥斷情絕愛。”
趙春雷瞟了一眼宋嘉年桌上放着的幾封很明顯少女風的信封,信封封口被小心地用膠水粘好。
他說:“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年哥收了情書也不和誰說,也不扔垃圾桶,從來都是帶回去處理。”
“這倒是,不過我可真有點好奇,誰這麽堅持給給年哥寫信。”
他瞟了眼桌面上散着的兩張情書。
只見宋嘉年從外頭走進教室,兩個人對桌箱裏的情書躍躍欲試,宋嘉年一個眼神兒掃過來,兩個人像哈哈笑,“我們就是有點好奇是誰寫的情書,年哥你不好奇,我們幫你好奇一下哈哈哈……”
窦家興說完,馬上先跑了,不忘囑咐趙春雷:“一會兒別忘了把作業傳給我!”
宋嘉年看見桌面上的幾封信,伸手略微整理了一下,掃到桌箱裏。
窦家興問宋嘉年:“今天下午一起打球?”
宋嘉年在座位坐下,撿起筆轉了一圈,無可無不可地說:“好啊。”
“是和十三班一起打,咱們一起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窦家興長得高瘦,笑起來很爽朗,他長手長腳,最愛打球。
上學期十三班和他們班體育課排在一起,大家在一個操場上課,活動時間一起打球,打來打去也打出了幾分火氣。
他還記得剛才被宋嘉年收起來的情書,忍不住說:“年哥的桃花運要是能分給我一半就好了,不,分給我四分之一六分之一就好了。”
趙春雷很明白這種男人之間的羨慕,他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哈哈笑,“我也想,要不咱倆手拉手去泰國整容!”
“我倒不覺得單純是長相的緣故。”
窦家興的目光落在宋嘉年桌面上,宋嘉年的桌上也像別人一樣擺着一摞書,不過和旁人亂七八糟裏進外出堆在一起的書不一樣,幾本書和作業本也都分門別類,整整齊齊的擺在桌面一角,像什麽鉛筆、橡皮、廢紙、昨天用過的試卷……這些東西一律是沒有的。身上的衣服總是幹幹淨淨,一塵不染。
在男生堆裏,宋嘉年不止外形出類拔萃,他的一些生活習慣完全是鶴立雞群。
而且,他還會比較隐私地處理女生送過來的情書,不是直接像扔垃圾一樣直接扔到班級垃圾桶裏,有人猜測這些情書會不會是被他收藏起來了。
“年哥,這些情書你看不看?”窦家興忽然有點好奇這個問題。
宋嘉年沒說看也沒說不看,他神思飄搖地轉着筆。
趙春雷說:“這個我知道,完全不看。”
“趙春雷,你寫完了嗎!”譚可可抱着數學作業,一堆作業本直接砸在趙春雷桌子一邊,按着作業本問道。
“譚姐,我親姐,姑奶奶,你等一會兒,馬上就好!”
“剛才問誰沒交作業你怎麽不說話?”
趙春雷笑得讨好,“我這不想着一會兒就寫完交上去嗎?”
“你要交作業,早自習下課交給我,只能等你到那時候,要不然直接記名,到時候你自己和數學老師解釋。”
“好好好,謝謝譚姐,謝謝譚姐。”
二十二班今天第一節課是語文。
語文課代表剛從語文老師辦公室回來,懷裏抱着兩大摞書本,上面的是學生的學生作業筆記,下面的是練習冊,眼看着歪歪斜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座小書山會傾倒,語文課代表歪斜着身子,走進門。
經過的同學都從他懷裏分了一摞幫她發。
宋嘉年正好從外面回來,也拿了一摞幫忙發。
手裏的作業本發到最後還剩下一本,他們的作業本都是學校在印刷廠裏統一定制的本子,牛皮紙封面,大小八開,封面印着莫城第一中學幾個大字,內頁是有點發灰的黑白格子,大家的本子都是一樣的,厚度也是一樣的。
只從外表看,一眼能分出誰的,就看姓名欄後面寫着誰的名字。
宋嘉年的目光落在手上本子的姓名這一欄,工整的印刷宋體字“姓名”後面那道橫線上有兩個清秀的文字——陸渺。
陸渺的渺是三點水旁的渺,渺這個字可以用來形容水大,也可以用來形容渺茫,渺小。
她還姓陸,應該不是重名。
筆跡都一樣,他前兩天才見過她的字。
這兩天宋嘉年一直想找個機會問陸渺在哪個班級,很重要的問題,但又不能随便的貿然地去問,他對這個問題有點過度的謹慎。
同樣的,宋嘉年也不願意拜托別人去問。
他心裏最好的想法就是有一個陽光明媚的晴天,他直截了當地問陸渺,随意地,就像是閑聊一樣,那時候,他們也許可以閑聊些什麽。
現在他知道陸渺的班級了,三年一班,就在一樓,樓梯旁邊就是他們的班級。
偶爾從樓上下樓,或者是從那邊上樓,他會瞥見他們班的班牌,鎏金的底色,金燦燦的。
而他們班的語文老師也教一班,不過不當班主任,這也難怪她的作業本會分到這裏。
宋嘉年坐回座位,他桌上還有一本作業本,沒人注意他拿了第二本。
他像是翻開自己的作業本一樣翻開陸渺的作業本,入目是詩詞抄寫,是《阿房宮賦》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
全是陸渺的字,骨肉勻亭,筆畫婉約,他說漂亮是真的覺得漂亮,不是在說謊。
其實不止是她的字,他也覺得陸渺是個漂亮女孩子,而且還很努力。
她一直很努力。
至于這本作業,宋嘉年頓了頓,将作業本收到了桌箱裏。
下午,一班。
“五十九本,都發完了,誰的缺了?告訴我,我下課去找。”一班語文課代表發完作業本後說道。
他掃到陸渺的桌面,說道:“陸渺是不是沒有你的?”
陸渺點點頭,說道:“不用找了,那個本子已經快用完了。”
“那好,就不找了。”
下午,活動課,大家争先恐後地從樓上往下來,一個個活潑飛揚。
二十二班的窦家興抱着籃球從樓上往下來,幾個男生一起。
他們長得高高大大的,都換了T恤半袖,長手長腳,手臂上帶着肌肉起伏的弧度。
籃球被輕輕抛起來,窦家興一邊走路,一邊向上抛起籃球,再接到懷裏,當他多抛幾次,另一個男生微微一個起跳,把籃球搶到自己懷裏。
“你……”
兩個男生笑哈哈地在走廊裏相互搶一個籃球,搶着鬧着,也不知道是為了球還是為了玩。
還有男生在讨論梅西和科比,他們說這兩個球星,讨論誰更厲害,讨論他們的身高和在某一場比賽中的得分。
也有的人在樓梯上扶着不鏽鋼欄杆跑下來。
日頭走了一天,從東到西,在這個時間已經偏向西側了,空氣裏微微透着涼爽。
宋嘉年沿着光可鑒人的灰色大理石臺階一步一步走下來。
行至一樓,他看向一樓西側,樓梯口西邊的一間教室,後門開着,可以看到很多伏案學習的學生,也有的人在互相問問題。
正門那裏的班牌上寫明了班級——三年一班。
他沒有看到陸渺,從來都沒有。
就像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将自己收到的情書一封一封拆開,想着會不會在裏面遇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但從來沒有。
有時候想要自作多情,就像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