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四章
“一日之計在于晨~”
一大早的,趙春雷唱念了一句古人的老話,伸手從校服褲子口袋裏摸出一盒煙來,單手開開煙盒,問身邊的人:“年哥,來一根兒?”
對方擺擺手。
他自己從裏頭抽出一支,銜在嘴上。
左右褲子口袋摸了摸,左邊口袋裝着煙盒跟鑰匙,右邊口袋是黑色全屏幕智能機。
在這會兒智能機出來的時間還不算太久,還有相當一部分人用着老式的翻蓋兒或是直板機,有些同學會去二手手機店買個組裝機。
趙春雷這個顯然是最新款的小米,比起玩手機他現在更想要抽煙。
“艹”
瘾頭一上來有點要命。
“年哥,我火機忘帶了,你的借我用用?”
他看着宋嘉年,宋嘉年說:“我身上也沒有,昨天掉哪兒了。”
趙春雷擡手把煙夾下來,用食指中指來回搖晃,“想抽他偏偏沒有火。”
這會兒還早人,校園裏的走讀生基本還沒來,像宋嘉年和趙春雷這樣一大早遛彎想抽煙更是絕了。
暑假之後,校園裏的草木在雨水頻繁的七月滋養過後格外的蔥郁茂盛,樹更高了葉子更綠了,花園裏的月季花都更紅了。
宋嘉年看見一個人影,側着身子站着一株大麗花旁邊,手裏我這一本課本。
這個側面好像有點眼熟。
宋嘉年繼續看了幾眼,他忽然注意到女孩子的腳下有一個東西,在陽光下有幾分反光,他仔細看看,透明塑料打火機,上面有一張熊貓抱着竹子吃東西的印花。
“艹,教導主任!”趙春雷看見遠處,穿着一身萬年黑西裝的教導主任一手文件袋一手車鑰匙正慢慢走近,他條件反射直接将手裏的一支煙塞褲子口袋裏。
“年哥,咱先回班?”
宋嘉年沒走動,說道“我有點事兒。”
“什麽事兒,要不要我幫忙!”
趙春雷摩拳擦掌。
“一點小事,不用麻煩。”
“那兄弟先走一步。”
趙春雷繞了一下,沒從王導身邊經過。
一大早的,陸渺站在那兒讀英語,從書本間移開目光的時候她看見幾步遠有個打火機。
很普通的那種,塑料外殼,白色透明的,只有上部分是藍色的,正面畫了一幅熊貓啃竹子的圖。
圖有點可愛。
擡起頭,她就看見教導主任正往這邊走,今天看樣子不是故意抓違紀,手裏捏着一份白色打印紙文件。
陸渺一下子想到了昨天魏長青說過的話,憑借那麽一丁點煙味都能斷定別人抽煙,要是她被王主任看到和打火機在一起可就是人贓并獲,到時候她說身邊的打火機不是自己的,王主任估計也不相信。
陸渺伸出右腳,輕輕一踢,打火機滑溜溜順着排水井蓋的縫隙掉下去了。
大吉大利,萬事無憂。
宋嘉年眼睜睜看着一只穿着黑色帆布鞋的腳伸過來,堪稱靈巧地将那只打火機踢到了排水口。
“贓物”不至于和無辜的人扯上關系。
穿西服的教導主任在那個女孩兒身側幾步遠的位置經過,手裏拿着車鑰匙和文件袋,行色匆匆,目光掃過清晨寂靜幹淨的校園,沒有任何不和諧。
照理說宋嘉年應該離開了。
但他還注意着前方,他看清了剛才那個女孩兒。
校服過于寬松,布料貼着她纖細的肩膀線條滑下來,她手裏捧着一本寬大的英語教材,他看了一眼封面,必修3的課本。
踢掉那枚打火機,她給書翻了翻頁,目光看向遠方,放松眼睛。
宋嘉年略微站了站,視線看着她看過的地方。
瓦藍瓦藍的天空,一片澄淨,萬裏無雲。
清晨的風是微涼的,從高空灑下來的陽光是暖的。
“同學,你有沒有看見一只打火機?”
陸渺聽到聲音轉過頭,看清了宋嘉年的面容,聽見他的話。
剛剛自己才把一只打火機踢到地下去。
轉眼就有人來找。
要直接和他這麽說嗎?
宋嘉年看見她無意識地抿了抿唇。
有點緊張的樣子。
烏溜溜的眼睛看過來,卻有點可愛。
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說:“沒看見也不要緊,我再找找。”
“一只透明塑料打火機,是你的嗎?”
陸渺問道。
是他的嗎?
宋嘉年笑了笑,毫不心虛地說道:“是我同學的,剛才他說在這邊丢了打火機,我經過幫他找找看。”
陸渺知道,學校裏的商店是不賣打火機的,抽煙的老師想要打火機也要到校外去買。
有一次她去辦公室交作業,正聽見一個老師向另一個老師借打火機說:“學校裏的超市不肯賣打火機有點不太方便,那些個想用打火機的學生怎麽都能找到新打火機。”
想來是那位抽煙的同學知道學校沒有打火機,覺得不方便,特意來找的。
“打火機被我弄丢了。”
準确來說是被她扔掉了。
“丢了就丢了。”宋嘉年不以為意地說。
“我賠給他。”
宋嘉年笑了笑,“不用賠的,真的。”
“我賠給他,他叫什麽名字。”她認真地說。
陸渺想那只打火機對另一個同學的東西,她既然給弄丢了就一定要賠人家。
至于這個東西是打火機是否違反校規校紀,對她來說和橡皮格尺是在同一個序列裏面的,都屬于同學的個人用品。
既然是別人的個人物品,就賠給人家好了。
也許人家心裏正着急的,也許對另一個同學來說無關緊要,但她總歸不習慣欠人什麽,否則就像心裏挂着一張賬單一樣。
這回宋嘉年不能強硬拒絕了,畢竟那只那夥計現在是“別人”的。
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歪打正着?
他笑了笑,不去糾結,“給我就行了,我叫宋嘉年,二十二班。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陸渺,中午預備鈴響後我去找你。”
趙春雷教室後門角落那裏抽煙,據說這個位置是監控死角。
“年哥你回來了?剛才幹嘛去了?”
宋嘉年坐在座位上,懶洋洋的,“找找打火機。”
趙春雷沒多想,從桌箱裏摸出打火機放桌上,“先用我的。”
他把煙也往宋嘉年那邊推,宋嘉年推回去,說道:“不抽。”
宋嘉年摸出手機,插上耳機,點開游戲軟件。
旁邊的趙春雷說:“我堂弟家裏養着兩只蝴蝶犬,咱班崔浩家裏養了一直無毛貓,王彤家裏養着一缸子金魚,年哥,你有沒有喜歡的動物?”
這樣的話題是隔三差五就有的,不是趙春雷也是別人,被女生拜托來向宋嘉年打聽他喜歡什麽。
宋嘉年擡手戴上耳機,說道:“你覺得我喜歡什麽?”
趙春雷想了想,他剛入學就在二十二班,宋嘉年也是,當了差不多兩年的同桌。
大家一起出門碰見什麽貓貓狗狗魚蝦的,也不見宋嘉年多看一眼,別說動物了,吃的玩的也說不上來宋嘉年究竟喜歡什麽。
他想着想着,眉頭打成了結,越想越覺得自己怎麽好像不太了解宋嘉年。
“年哥你喜歡什麽呢?”
趙春雷問的困惑。
宋嘉年眼睛盯着手機屏幕中間游戲加載中的進度條,不知道聽沒聽見他的問題,說:“玩游戲嗎?”
趙春雷和宋嘉年玩了一局游戲,玩的時候卻在想一會兒怎麽拜托自己問宋嘉年愛好的同學交代,他不會承認自己不了解宋嘉年,這多讓自己沒面子,就說宋嘉年什麽動物也不喜歡,反正從沒聽過宋嘉年養什麽寵物。
學校南邊有一條街,那邊是幾家小超市、文具店、書店。
陸渺在一家超市裏的貨架拿了一本18K活頁筆記本,一支打火機。
老板擡起頭,說道:“七塊錢。”
慢悠悠地,她往回走,預備鈴響之前她出門往四樓走,打火機在校服上衣口袋并不顯眼。
四樓到五樓,正好有一個人下來,她只看對方的長腿,對方靠着牆壁的方向走,陸渺繞過樓梯拐角,找就是要上樓的。
“陸渺。”一個人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叫她的名字。
她在樓梯上回過頭看見宋嘉年微微笑着,站在她身後五樓到四樓的樓梯拐角。
男生臉上的微笑沖淡了陸渺那麽一丁點不好意思。
很多時候,她沒有看路人的習慣,對路人的觀察只維持在不撞到人就好的程度。
她才踩了一階臺階,居高臨下,這才幾乎和宋嘉年平視。
視線居高臨下,宋嘉年領口解開兩粒扣子,并不過分,但借着角度,陸渺了他青春期男子和女生不同的凸起的喉結,他的鎖骨,再往下胸腔正中有一道痕跡淺淡的傷疤,是在他胸膛正中,呈現豎形,像紙張的折痕,也像一道陰影,看不到有多長,只是細細的,如一根均勻的細線。
意外看了一眼,陸渺立刻轉移視線,只是那道傷疤還留在她的記憶裏。
不過,男孩子也好,女孩子也好,有一道傷疤都沒什麽奇怪的。
尤其是那些會打架的男孩子。
兩個人走到五樓到四樓的樓梯緩臺,陸渺把打火機遞給宋嘉年:“請你幫我把打火機交給你的朋友。”
這只有一點小事。
宋嘉年從她手中接過打火機,陸渺注意到他的手手指修長而帶有力量感。
“麻煩你了。”
“不客氣。”
在陸渺即将轉身的時候,宋嘉年忽然開口:“你叫陸渺”,陸渺看向他,他問:“用的是哪個渺字?”
“是三點水旁的渺。”她回答的樸實無華。
宋嘉年一時不能确定三點水旁的渺是哪個渺。
趙春雷看宋嘉年翻看字典很奇怪,探頭看過來。
“年哥看什麽呢?”
想到一些同學會在書裏看的奇怪東西,年哥是不是也在看,趙春雷心裏雀躍,鬼鬼祟祟湊過去。
宋嘉年大大方方沒有避讓,趙春雷心裏暗道:不愧是好兄弟。
一眼看過去,全是字,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印象裏只記得杪秒淼缈,看的人眼暈。
“字典有什麽好看的,還以為你看哪個老婆。”趙春雷說着捂住眼睛側過頭,他一看字就眼暈,什麽書都不愛看,看了就怕,他一臉心有餘悸,連心裏已經準備好的鬼笑都忘了。
宋嘉年說:“我識個字。”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按在紙頁微黃而嶄新的字典內頁上,目光落在一個字上,新華字典miǎo字不多,只有九個,偏旁是三點水,發音是miǎo的字,只有一個:
渺——